陸陛下不動聲色,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表演。使臣來之前打聽過,這位南楚的陸陛下處事寬和、施行仁政,最是厭惡這種“濫殺無辜”的惡行。他本等著陸陛下和他一起義憤填膺地聲討暴君。可等來等去,都不見陸陛下表態,最終隻能尷尬地繼續說下去。“何太傅,是兩朝元老,更是我朝的大忠臣啊!經此一事,太後娘娘心灰意冷,終於決定大義滅親。這才派我冒死給陸陛下傳信。隻盼陸陛下能在兩日之後配合行動,助我們手刃暴君!”陸長平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了,他俊眉微蹙,毫不給使臣麵子地質疑道:“可朕怎麽聽說,這何太傅及其子侄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光是朝廷撥給民間的賑災款就挪用了數百萬兩呢?”使臣沒想到南楚的皇帝竟還對北衛的官場有所了解,他被問得一愣,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爭辯道:“這……這挪用賑災款怎能叫貪汙呢……何太傅是太後母族,皇親國戚享用天家富貴,他們的事,能算貪汙麽?”緊接著他又引經據典,酸溜溜地吟了幾句詩。陸陛下聽不下去,想起太廟祭祖之時暴君揭何太傅的短,又繼續找茬道:“朕還聽說,何太傅的女兒入宮之後殘害妃嬪,竟給人強灌絕子藥,可有此事?”使臣見陸陛下哪壺不開專提哪壺,不由得在心中暗罵他多管閑事。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他開始強詞奪理:“這……說不定是那奸妃淫.亂後宮在先,此事另有隱情啊!”陸陛下眉頭皺得更緊,不依不饒道:“那何太傅在太廟祭祖之日辱罵陸貴妃一事又作何解釋?”使臣沒見過陸貴妃,想也不想便順口答道:“那陸貴妃狐媚惑主是個亡國妖姬,和暴君湊成一對荒淫堪比商紂妲己,豈能不罵……”他還沒說完,便見不遠處的陸陛下緩緩站起身來,眸中俱是冷意。“你倒是大膽。陸貴妃是我南楚之人,何太傅辱罵陸貴妃就是辱罵我南楚,你竟還敢幫著他一起罵?”經陸陛下這麽一提醒,使臣才反應過來,陸貴妃不正是眼前這位陸陛下的胞妹嗎?雖然後來有傳言說這個嫁到北衛來的陸貴妃是南楚細作假扮,但抓不到人就拿不出證據……看陸陛下這憤怒的模樣,他這回算是闖了大禍了。北衛使臣兩股戰戰,豆大的冷汗從光亮的腦門上滑了下來:“陸陛下恕罪,臣隻是一時失言。陸貴妃沒有錯,錯的都是那暴君啊!”陸長平滿臉不悅,除了聽不得別人說他自己的壞話,他現在還同樣聽不得別人說謝玄元的壞話。那小暴君少年時期受的苦遭的罪他也算略知一二,何太後是什麽樣的貨色他更是在和親遇刺那天就已清楚了。如今是何太後一黨有求於他南楚,陸陛下懟起人來更是毫不留情。他緩緩行至使臣麵前,居高臨下地說道:“何太傅私吞賑災款,縱女行凶,還目無尊卑肆意汙蔑宮中寵妃。依朕看他隻能算是死有餘辜。你說朕說得對嗎?”那使臣見陸長平動怒,嚇得趕緊連聲附和:“對,對。陛下說得太對了。”陸陛下本想直接將人打出去,但他轉念一想,何太後早已與謝玄元不死不休。就算不與南楚合作,也定會去想其他方法害人。與其將這夥人白白放跑,任他們繼續威脅謝玄元的安全,倒不如趁此機會一網打盡來得幹淨利落。想清楚了之後,陸陛下那張美人臉上的表情又漸漸緩和下來,對那使臣道:“其實你也不必太過緊張。朕雖然不喜歡何太傅那樣的奸佞,但總不會跟那三十座城池過不去。既然太後已經給了承諾,你們讓朕如何配合,朕就如何配合。你且同朕仔細說說,兩日之後要如何殺死謝玄元?”……自那日從北衛使臣口中套出了刺殺暴君的具體行動方案,陸長平便在北衛大營附近布下了數路伏兵。何太後無權調動大隊人馬,單憑自身成不了氣候,隻能靠派刺客偷襲,然後聯絡南楚大軍深夜襲營製造混亂的手段增加取勝的籌碼。按照原定計劃,南楚軍要與北衛軍正麵交鋒,給負責放火和刺殺的太後餘黨提供便利。可懷有私心的陸陛下想的卻是:隻要他先幫暴君把魚釣出來,憑著暴君那股心狠手辣的勁兒,肯定吃不了太大虧。正麵交鋒的場合容易遇到北衛暴君,陸陛下當然是不肯親自上陣的。然而偏偏在突襲的前夜,北衛那邊竟傳出了謝玄元得了急病的消息。陸美人熟讀兵書,有基本的常識。一國之君禦駕親征,縱使真的染病,為穩定軍心也必定會選擇隱瞞病情。像北衛暴君這般大張旗鼓四處傳揚病情的一般隻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詐病使敵人放鬆警惕,另一種便是真的命在旦夕,已無暇去管軍中的流言了。陸長平想起幾日前還生龍活虎有力氣和他吵架拌嘴的暴君,覺得怎麽看都是詐病的可能性更大些。但細細回想一番,他又注意到那日遇見的謝玄元確實顯得比以往都“嬌弱”。不僅跑兩步就喘得厲害,動作也略顯笨拙。於是,關心則亂的陸陛下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擔憂:要是謝玄元真的病了,鬥不過那些刺客可怎麽辦?他思來想去整整一夜都沒有合眼,到了第二天便臨時改了主意,決定親率一隊精銳遠遠地在北衛大營附近觀察動靜。這樣一旦暴君遭遇危險,他就能第一時間衝過去救人。……當天夜裏,北風呼嘯。謝玄元身上蓋著一件油光水滑的紫貂裘,懷裏揣著剛熱起來的小手爐,一頁一頁翻看著前線傳回來的戰報。由於心裏裝著事,他看得並不認真。幾乎每隔一陣兒,就忍不住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左等右等不見人來,謝玄元很快就失了耐心。他對著暗處隨口喚道:“楚四,你出來。朕有話要問你。”名喚楚四的那名暗衛立刻從隱蔽之所出來,跪在了暴君麵前:“陛下有何吩咐?”謝玄元攏了攏從肩上滑下來的貂裘,不滿道:“朕不是說了,若陸貴妃來了不要動手,直接帶他來見朕?怎麽,現在還沒有人過來嗎?”“回陛下,到現在為止確實並未有人闖進大營……”意識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謝玄元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虧他為了準備今日的抓捕特地支走了霽月,換上了最精銳的一批暗衛,那陸貴妃竟然敢這般不給他麵子!他想了想,仍是不死心地說道:“再等等看。昨天放出去的消息,朕還給了他一天的準備時間,今夜怎麽說也該來了。”楚四見陛下著實在意,忍不住勸道:“陛下,熬夜傷身。要不您先歇息,屬下叫人在附近多找找?”“不。”暴君拒絕得幹脆果斷,“朕今夜就在這裏等他。他若是不來,那就別怪朕心狠手辣!”暗衛勸不動,隻能老老實實地陪陛下熬著夜,順道祈禱著陸貴妃快些出現。到了後半夜,帳中的蠟燭越燒越短,小手爐也漸漸失去了溫度。謝玄元懷孕之後變得有些嗜睡,這會兒靠在椅背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貂裘從身上滑下來一半也不自知。半明半暗的燭光映著他精致好看的側臉,就連冷白的肌膚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黃的暖色。他睡得香甜,全然不知此時此刻北衛大營中的某個角落,潛伏已久的殺手正悄無聲息地朝著他所在的主帳靠近。這些人所過之處,守夜的士兵皆被割斷了喉嚨。沿途的北衛軍帳也被人暗中潑了油,很快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等到謝玄元驚醒之時,四處都是衝天的火光和刺耳的慘叫,軍帳的四麵被燃燒的火焰映紅,滾滾的濃煙很快就鑽進了帳中。他下意識地去喚身邊的暗衛,可除了帳外不遠處刀劍相撞的刺耳聲響,並無一人給他回應。出事了!眼看著大火就要燒過來了,繼續留在帳中隻能坐以待斃,謝玄元利落地抽出放在身側的佩劍出了營帳。帳外屍橫滿地火光滔天,殘存的幾名暗衛正以少敵多和一群黑衣刺客混戰。謝玄元隻看了一眼便什麽都明白了。這並非是針對北衛全軍的偷襲,而是潛伏在北衛軍中的刺客專為他準備的一場刺殺。為防範南楚軍,謝陛下精心布下了環環相扣的五道防線,而他所在的營帳居於防線的最內側,似陸貴妃那樣身手頂尖的人,都要他暗中稍稍放水才能進得來。可這道為心上人小心翼翼留出來的後門,並未等來他要等的陸貴妃,反倒等來了潛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刺客……更可笑的是,直到不小心睡著之前,他都還傻乎乎地相信陸貴妃一定會來找他!謝玄元握緊手中長劍,幹脆利落地一劍削下了一個刺客的腦袋。那個南楚細作簡直沒有心!明明一副關心他安危的樣子,可關鍵時刻卻不見蹤影!暴君心中委屈憤恨,劍法卻又狠又準,刷刷幾劍接連砍殺了近十人,在殘存幾個暗衛的護送下且戰且退,尋找未被大火堵死的逃生路徑。但大火混著濃煙,鋪天蓋地席卷過來,想要在其中尋找生路談何容易。暴君被熏得眼前發黑,眼看著身邊暗衛一個接一個倒下,而他自己也在混亂中被逼至一條盡頭燃著火焰的死路。遠處傳來沉悶的戰鼓聲和馬蹄聲,這是進軍的信號……隻可惜他此時已無暇分辨這到底是不是趕來的救兵。眼前數十倍於他的刺客步步緊逼,若是一再退縮就隻能葬身火海。被逼至絕境,謝玄元眼角泛紅,墨黑的長睫上隱約抖落一顆晶亮的水滴,可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卻忽地揚起一抹高傲的笑意:“沒關係,朕今夜等不來他,拿你們陪葬也是一樣!”刺客們被他身上迸發出的淩厲氣勢所懾,可很快他們就意識到,現在的暴君已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仗著人多勢眾,刺客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一擁而上……在有限的空地上發生的廝殺異常慘烈,不過片刻,暴君手上的長劍就被鮮血浸染得變了顏色。謝玄元殺紅了眼,使出的劍招大開大合變化莫測。沒一會兒功夫,腳邊就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具死狀異常淒慘的屍首。即便打鬥如此激烈,他仍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的肚子,努力避開從四麵八方襲來的攻擊。在將包圍他的刺客殺剩半數的時候,暴君也已是強弩之末,偏偏在此時他的腹中一痛,腰部酸軟得使不上半分力氣。劍風從正麵襲來,謝玄元猛地後退閃避,整個人因此徹底失去了平衡,後腦重重磕在了地上……視線一片模糊,他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意識朦朧間,遠處似乎有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在急切地喚他的名字。謝玄元很想抬眼看看喚他的到底是不是那個他一直在等的人,但到底眼皮沉重,沒一會兒便徹底昏了過去。……早在陸長平回營之前,他率部夜襲敵營大敗北衛的消息就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南楚軍中。軍中士氣大振,將士們爭著一睹陸陛下得勝歸來的風采。可是陸陛下自己卻故意避開了等在大營門口的南楚眾人,抱著昏迷不醒的黑衣青年偷偷摸地進了主帥營帳。他放輕了動作,將人扶到自己的床榻上,借著帳中的燭火還有帳外透進來的微弱晨光細細包紮著對方腦後的傷口。昏迷中的謝玄元不自覺地蹙著眉,一張臉呈現出缺少血色的蒼白,顏色淺淡的薄唇緊閉著,安靜乖巧得仿佛換了一個人。陸陛下越看越心疼,忍不住低下頭,在暴君有些幹裂的嘴唇上輕輕印下一吻。兩人的嘴唇才剛分開,帳外就傳來通稟:“陛下,您剛剛要末將請的王禦醫已經到了。”陸陛下聞言猛地坐直身子,身子朝床邊挪了挪,又順手幫謝玄元翻了個身,擋住了他的臉,這才放心地將禦醫請了進來。那王禦醫本以為陛下一回來就急著宣他必定是在戰場上受了傷。可誰料到進了門兒才發現,主帥帳中,陛下的龍床之上居然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裝後我讓暴君懷孕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重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重闌並收藏女裝後我讓暴君懷孕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