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閱完奏疏,將其放置旁側,這才抬了抬眸子。“免禮罷,賜座。” “謝陛下。”“謝皇兄。” 禦案前,兩側分別放了兩把椅子。楚淩鈞先行坐在了右側下首第一個位置,他本想著讓段愉辰坐在左側第一個位置,卻不想這廝好像有些心虛一般,坐在了右側下首第二個位置,緊挨著他。 楚淩鈞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永嘉帝先開了口。 “昨日你二人大婚,朕本想去討一杯喜酒。可若朕當真去了,隻怕眾朝臣們喝酒也難喝盡興。如此隻得作罷,讓馮皎代替朕去了。” 楚淩鈞斂目,恭敬道:“微臣惶恐。陛下日理萬機,本該如此。” 永嘉帝點了點頭,又道:“朕雖然未曾到場,卻也聽說,婚宴上十分熱鬧。” 楚淩鈞餘光看了眼段愉辰,瞧這廝坐在下首位絲毫沒有任何要接話的意思,隻得道:“托陛下的福,朝中諸位同僚如此捧場,微臣自是感激不盡。” 永嘉帝:“隻不過,朕雖然未曾到場,卻也聽說了些婚宴上發生的事。” 聽到這裏,楚淩鈞心下一悸,但聞永嘉帝喚道:“阿辰啊。” “啊?”被點了名,段愉辰趕忙起身。 “昨夜你去了汀蘭苑?” “……”段愉辰張了張口,正想解釋,但卻頗有幾分啞口無言。禦書房內一時陷入了寂靜。 天子問話,沒有不答之理。楚淩鈞瞧他支支吾吾的模樣,定了定心神,正欲開口,永嘉帝卻先行打斷:“朕問的是他。” 段愉辰:…… “昨晚……臣弟喝多了。”段愉辰硬著頭皮道。“醉了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原來如此。”永嘉帝說。“什麽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汀蘭苑怎麽走。” 段愉辰臉上微紅,撇了撇嘴,不敢回話了。他本就對這樁婚事十分不滿,尤其不滿他皇兄將他“嫁”到靖安侯府。所以昨晚他才故意跟個浪蕩子一般硬要去汀蘭苑,非要氣死這個楚淩鈞不可。哪想不知怎的就傳到他皇兄耳朵裏了。 “還有你。”永嘉帝揚起下頜,看向楚淩鈞。“不知道攔著他些?他不懂事,你也不懂?” 楚淩鈞無可奈何,隻得跪地請罪:“微臣知罪。昨夜府中過於忙亂,微臣招待諸位同僚,無暇分身。請陛下治罪。” 段愉辰瞧見他跪下,自己也隻好一同跪下。 永嘉帝看著段愉辰,淡淡道:“從前朕懶得管你,成了親,也該知曉收斂收斂。日後不許再去那什麽汀蘭苑,可知曉了?” 段愉辰撇了撇嘴,嘟囔一句:“臣弟記下了。” “你給朕好好看著他。”永嘉帝看著楚淩鈞說。“他若是再去,朕找你算賬。” 楚淩鈞:“……微臣遵旨。” 段愉辰實在無奈,心想這哪裏是回鸞,分明就是回來挨罵的。 “都起來罷。” 永嘉帝罵完了人,抬了抬手,站在一旁的馮皎會意,將事先準備好的物件兒呈了上來。 “昨日未曾到場,今日補上朕的賀禮,恭賀你二人新婚之喜。” 楚淩鈞連忙行揖道:“無功不受祿,微臣未立寸功,實在不敢收。” 隻見馮皎呈上來一個托盤,裏麵呈放著一對質地上乘的玉如意。段愉辰眼尖,加之他常年混跡於賭場,最是識貨,方才一看便知那是上等的玉。他本就愛財,瞧著那價值連城之物,眼睛都亮了。 “既是賀禮,何須立功?”永嘉帝看了一眼段愉辰。“他不肯收,你來收下吧。” “這……”段愉辰有些猶豫,下意識悄悄看向楚淩鈞,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詢問他的意見。 永嘉帝看著他的神色,不由輕笑,又補了一句:“這是皇後為你們選的賀禮。” 楚淩鈞這才抬眸,得知這是楚淩音的賀禮,一時心下竟有幾分五味雜陳。 段愉辰還在等著他的回應,楚淩鈞隻得微微頷首。段愉辰這才見錢眼開地笑了,大大方方地把東西接了過去。“多謝皇兄,多謝皇嫂!” 一番客套之後,麵子功夫做足,永嘉帝也就把兩人放走了。 二人出了宮,便準備回府。楚淩鈞不習慣坐馬車,向來都是騎馬。而嬌生慣養的段愉辰就不一樣了,他向來是能少走一步絕不多走半步,如今,他正一個人躺在馬車裏把玩著那件玉如意。 馬車行走在回府的路上,車內的段愉辰耐不住寂寞,撩開了車簾碸,露出他那張玉樹臨風的臉。 “喂,打個商量。”段愉辰抬頭瞧著他。“我去汀蘭苑不過就是聽曲兒罷了。你別告訴我皇兄,行不行?” 楚淩鈞看都沒看他:“陛下讓我看著你,王爺想讓我抗旨?” “我皇兄那就是做做樣子而已,他才不稀罕管我呢。”段愉辰攤了攤手。“再說了,本王平日裏就愛鬥鬥蛐蛐兒,賭骰子聽曲兒,你不讓我做這些,那我每天幹點什麽啊?” 楚淩鈞這才回首,投去一個清冷的目光:“王爺身為一品親王,每日隻知招貓逗狗,虛度光陰。食君之祿,何不請旨陛下,在朝中任個一官半職?” 聽到這裏,段愉辰不由嗤笑一聲。 “笑什麽?” “你還真是天真純情啊。”段愉辰悠悠一歎。“你當我皇兄讓我娶你,是為了什麽?” 楚淩鈞目光一動。他不想糾結他口中的誰嫁誰娶,但若隻是想限製楚家的兵權,又為何搭上一個段愉辰呢?段愉辰身為當今陛下唯一的弟弟,向來是深受聖寵的,永嘉帝又為何讓他與男子成親? 瞧見楚淩鈞不說話了,段愉辰揣了揣手,笑道:“另外,誰說本王隻會招貓逗狗的?本王那不都是為了好好賺錢,補貼家用?”他側目看著楚淩鈞,嗤笑一聲。“雖說跟你成了親,但是本王也沒指望讓你養著。就你那三瓜兩棗的俸祿,也養不起本王。” 楚淩鈞側目瞧他:“你拿賭博賺錢養家?” “那不然呢?”段愉辰十分理所當然。“昨晚在汀蘭苑,本王可是贏了一千多兩。這些錢,你隻靠拿俸祿,不吃不喝得攢幾年啊?” 不多不少,五年。 楚淩鈞隻是看著他,沒說話。 段愉辰哼笑一聲,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遞過去。“來,這一百兩賞你了,是昨晚贏的。送本王去天香樓。” 楚淩鈞看了眼那銀票,沒接。“你要去做什麽?” “去玩骰子啊,我的牌友們還在等著我呢。”段愉辰笑著倚在馬車門框上,“不讓我去汀蘭苑,換一個地方不就行了,反正都能玩兒。” “你就這麽喜歡玩?” “剛才不是說了,本王要賺錢養家啊。”段愉辰攤了攤手。“再說了,上次在天香樓,你和你那個副將害得本王損了三萬兩銀子,還不允本王把錢賺回來?” “……”楚淩鈞這才想起來,天香樓就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地方。那一日,兩人還在樓中動了手,為此,段愉辰還告了禦狀。 “你若是能把那三萬兩銀子還回來,本王可以不去賭。”段愉辰挑了挑眉梢,振振有詞道。 楚淩鈞看了他一眼,最終不再說話。 段愉辰輕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催促車夫:“走,去天香樓。” 馬車加快了速度,超過騎著馬的楚淩鈞的時候,段愉辰還神氣十足地撂下一句。 “日後啊,少管本王!” 馬車漸漸走遠,楚淩鈞依舊騎著馬,慢悠悠地走在車道上。看著馬車消失在視野當中,楚淩鈞麵無表情地看著,嘴唇微動。 “稀罕管你。” 【作者有話說】 本章小結: i人和e人一同麵聖。 某個e人怕挨他皇兄的罵,所以堅決不主動說話,致力於把旁邊這位i人培養成e人。 某個i人很無奈,被迫營業。第13章 成親之後的這些日子,也算是相對平靜。每日卯時,楚淩鈞準時起床在院子裏練槍,隨後進宮上早朝。下朝之後,他便騎馬去京郊大營練兵,直到傍晚才回府。 而段愉辰平日裏沒什麽事可做,霸占著靖安侯府的主屋,也就是從前楚淩鈞的屋子,然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來之後,一幹丫鬟小廝伺候他洗漱用膳,隨後到神武大街上去賞花遛鳥,順便到天香樓吃個午飯,到了下午,就開始了他“賺錢養家”的時辰了。一直玩到深夜,方才帶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回府。 日子就這麽過著,兩人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卻也幾乎不怎麽打照麵,也算是相安無事。起初,楚淩鈞顧及永嘉帝的吩咐,不願讓段愉辰再去賭坊,甚至親自到賭坊抓過他幾回,可也沒什麽用處,段愉辰不聽他的。久而久之,楚淩鈞也懶得管他了,都由他去了。 這一日傍晚,楚淩鈞從京郊大營回府,剛一進門,就瞧見門口放著幾個大箱子。他心下起疑,走上前去,覷目一看,隻見箱子裏放著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院子裏幾個小廝還在從屋內搬銀子,人來人往的,都沒瞧見他。 再看那位祖宗,如今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院中的太師椅上,仿佛在等小廝們搬完。 “你這是在幹什麽?”楚淩鈞走到他麵前站定。 聽到聲音,段愉辰吐掉了銜在嘴裏的狗尾巴草,懶洋洋地說:“搬銀子啊,你沒看到嗎?” “你搬銀子又是想做甚?” 段愉辰短促一笑,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神神秘秘地說:“今晚啊,本王要去賭一票大的!”說著,他拍了拍楚淩鈞的胸脯。“賺回來的錢,有你一份!” 楚淩鈞麵色霎時冷了下來,他抓住段愉辰的手腕,狠狠一掰。“你拿府裏的銀子去賭錢?” “嘶……你放手,放手!”段愉辰吃痛,“要不然我跟皇兄告狀了啊!” 楚淩鈞甩開他的手,依舊冷著一張臉。 段愉辰揉了揉胳膊肘,瞥他一眼:“又不是你的錢!這都是成親的時候本王從信王府搬來的……呃……” 說到這裏,段愉辰踟躕了一下,“嫁妝”二字就在他嘴邊,卻一時說不出口。想找個可以替代的詞,卻也不知該用哪個詞。 楚淩鈞猜到了他想表達的是什麽,轉頭給身側的陳湛一個目光,陳湛懂他的意思,上前查看了一番,他拿起銀子仔細觀摩了一番,低聲說:“侯爺,確實不是府裏的錢。” 段愉辰揚了揚下頜,雙臂抱在胸前,趾高氣揚道:“看見了吧,你們靖安侯府哪來的這麽多錢?還不都是老子拿來的。趕緊讓開!” 盡管如此,楚淩鈞也免不得擔憂段愉辰會拿這些銀子做出什麽荒唐之事,於是說:“你要去何處?跟誰?” “想知道?”段愉辰玩味道。 楚淩鈞:“說。” 段愉辰衝他勾勾手:“過來些。” 楚淩鈞冷冷看著他,沒動。段愉辰見狀,索性湊到他耳邊。楚淩鈞正想聽聽看他要搞什麽幺蛾子,但聞段愉辰的聲音刻意壓低,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楚淩鈞的耳邊,帶著三分魅惑。 “就不告訴你!本王的事情,少打聽!” 說著,段愉辰轉身招呼下屬。“走了!” 出門前,段愉辰將手裏不知什麽東西拋給了他。“對了,本王賞你的。今晚贏得多,還會有別的賞。” 楚淩鈞抬臂將那物接住。垂目一瞧,隻見是一錠分量十足的銀錠。“你……” 再抬頭時,段愉辰已經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抱臂站在一旁的陳湛已經好整以暇地欣賞了許久,等到段愉辰離開,他才走到楚淩鈞身邊,接過那銀錠掂了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