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鈞思索片刻,“數月前,我剛回京的時候,曾在朝中請求陛下徹查去年年底,發生在燕梧鐵騎中的冬衣黴糧案,這件事情你知道的。”  段愉辰點了點頭。“聽說過。”  楚淩鈞:“陛下將這件事交給宋閣老調查,可是這幾個月以來,始終沒有一個答複。”  緊接著,楚淩鈞將他暗中查到的線索、今天在公文中發現的紙條、去五裏街見的那位老者,所有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段愉辰。  聽完這一切,段愉辰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思。“那個老者是何人?”  “他不肯說。”楚淩鈞歎道,“可是他知道這麽多的事,還有本事通過神機營來讓我去見他,由此可見,此人並不簡單。”  段愉辰想了想,“他連你暗中調查的事都知道,這麽說來,你的一切行事,都在他掌控之中?”  楚淩鈞聞言,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此人來曆不明,且知曉這麽多事情。我當時,是動了殺心的。”  段愉辰掌心托著下巴,看了看他。“他說下次見麵的時候,還會告訴你別的線索。若你殺了他,還如何拿到線索?”  “所以我沒有動手。”楚淩鈞閉了閉目,歎道,“況且,他說的這些皆無實證,不足為信。”  段愉辰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那他告訴你這些是想幹什麽呢?”  楚淩鈞思索片刻,神色一暗。“他是想讓我順著線索,親自去調查真相,找到證據。”  “原來如此……”段愉辰又問,“可是這對他有什麽好處?難不成,他隻是為了給燕梧軍伸張正義?”  楚淩鈞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這也是他所疑惑的一點。  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段愉辰思索了一會兒,道:“換個思路。這件事情的始末,隻關乎燕梧軍和冬衣黴糧案的始作俑者。若他不是燕梧軍的人,且他所言皆真,那他隻能是始作俑者那邊的人。”  “若是他是那始作俑者的仇人,待你查出真相,他是不是就能報仇了?”段愉辰分析道。“如此一來,此人的目的也就明晰了。”  聽了段愉辰的這番話,楚淩鈞神色微凝,轉頭看向他。此時,段愉辰正手肘撐著桌子,掌心托著腦袋,正在思索中。在燭光的照映下,他依舊美如冠玉,收斂起平日裏一副紈絝子弟的氣質,認真地思考著。  仿佛感到有人在看他,段愉辰偏頭看去,恰好看到楚淩鈞收回了視線。  “這樣解釋,倒是能說得通。”楚淩鈞說道。  “所以,不妨先信了他所言。”段愉辰笑道。“你有了繼續查探的方向,若是查出來他是瞎說的,再取他性命也不遲。”  楚淩鈞:“四十萬兩銀子拿去買冬衣黴糧卻隻花了十萬兩,現在就要弄清楚,剩下那三十萬兩去了何處。”  “這樣的話,就要去戶部查了。”段愉辰說。“你在戶部,可有親信?”  楚淩鈞輕輕一歎:“我相識的人都是軍職,至於戶部,先前並未打過交道。”  段愉辰不由一笑。“誰讓你天天冷著一張臉,好似腦門上寫了個‘生人勿進’,誰願意同你親近。”也就本王了。  楚淩鈞臉上一黑。他從前一直在北境戍邊,鮮少回京。如今即便回了京城,也向來不喜官員之間的你來我往。更何況他身份特殊,姐姐是中宮皇後,無論他結交哪個官員,都會給別人落下把柄。  “本王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可以幫你。”段愉辰眨了眨眼睛說道。  “誰?”楚淩鈞不由問道。  段愉辰拍了拍胸脯,幹脆地回答:“就是你夫君我。”  “……”楚淩鈞冷眼睨他,“要不然你出去吧。”  “不要。”段愉辰噘噘嘴。“這麽不相信本王?”  “你不要給我搗亂。”楚淩鈞無奈道。“更何況,你還在禁足當中,如何幫我去戶部查探?”  “皇兄隻讓我禁足十日,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段愉辰不服氣道。“本王堂堂正一品親王,不過就是在戶部查閱幾分卷宗罷了,他們還能攔著本王?”  楚淩鈞額角開始隱隱發痛,讓他忍不住皺著眉閉了閉眼睛。  段愉辰見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搖了搖:“瀾玉,你對我這麽好,我也想幫幫你嘛。”  “你隻要不惹麻煩就算是幫我了。”楚淩鈞無奈看著他,“更何況,如今的戶部尚書是宋閱,你想在他眼皮底下行事?”  段愉辰聞言,鬆開了他的胳膊,坐在那裏賭氣。  “好了。”楚淩鈞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勸道。“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我自己來處理就夠了,聽話。”  段愉辰仍然十分不滿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悶道:“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不搗亂。”  楚淩鈞:“說來聽聽。”  “但是……你不一定能答應。”段愉辰手臂支著腦袋,麵露難色。  楚淩鈞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於是說:“隻要不是你又想出去賭錢,或者想尋歌伎來聽曲兒,我都能考慮。”  “我才不會呢。”段愉辰有些不高興了。“難不成在你眼裏,我就隻喜歡那些東西?”  楚淩鈞心下輕笑,麵上卻不顯。“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段愉辰湊上前去,衝著他眨眨眼睛,壓低聲音說:“我想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你把衣裳脫了讓我看看,行不行?”  楚淩鈞瞬間冷了臉色,睨他一眼。  “求求你了,我隻是擔心你嘛。”段愉辰又露出了那副可憐兮兮的神色。  “出去。”楚淩鈞涼涼地道出二字。  段愉辰仍不放棄,拽了拽他的袖口。“瀾玉……你的傷是為我受的,我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楚淩鈞一句廢話都不想說,直接站起身來拎著他後襟拖了出去。  “等……等等……楚淩鈞!”  隨後,楚淩鈞打開門,把人往外一丟,關上了門。  “瀾玉!王妃!開開門!”段愉辰不斷撓著門。“我不看了!我不看你的傷了!你放我進去行不行!”  楚淩鈞抱臂靠在門上,聽著屋外的嚷嚷,閉了閉眼睛。  “王妃!瀾玉!你最好了!快放本王進去!”  “王妃!本王知道錯了!”  楚淩鈞一直不開門,外麵的人便堅持撓門,一直“王妃”“瀾玉”換著叫。  過了很久,段愉辰一直不肯放棄,索性換了稱呼。  “楚哥哥!求你了,快放我進去!”  楚淩鈞閉著眼睛長歎一口氣,暗歎這廝真夠煩人的。  過了很久,楚淩鈞唯恐外麵的喊叫聲把府裏的人全都叫醒,最終還是給他打開了門。第34章   幾日後,楚淩鈞的傷養的差不多了,他因傷而休的幾天假也到了期限。轉眼,又要開始每日晨起去上早朝了。  隻是段愉辰卻仍有些不放心他騎馬,本想讓他乘轎,卻被楚淩鈞嚴詞拒絕了。  段愉辰也十分搞不懂他。朝中雖然普遍文官乘轎,武將騎馬,但《晟律》也沒有一條成文規定武將不能乘轎。可楚淩鈞以乘轎太慢為由,非得騎馬。  段愉辰無可奈何,於是就準備每日護送他上早朝。就這樣,平日裏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段愉辰一改往日習性,早晨與楚淩鈞一起醒來,然後乘轎護送他進宮。可是,轎子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騎馬,有時候楚淩鈞等得不耐了,直接策馬奔去。縱然轎夫健步如飛,也無法跟騎馬的速度相提並論。段愉辰看著楚淩鈞一騎絕塵,再也不見人影,氣得下了轎,狠心決定兩個時辰不理他。  於是兩個時辰過後,段愉辰坐在轎子裏準點候在東華門外,等著楚淩鈞下朝,準備護送他回府。  這一日早朝結束之後,文武百官從奉天殿魚貫而出,三五成群地說著今日早朝上未議完的事。楚淩鈞獨自一人走在宮道上,還在思索該如何從戶部下手,調查冬衣黴糧案。  從左翼門出來的時候,他抬了抬眸,才發現這裏是擷芳殿。一直以來,擷芳殿是皇子們居住和讀書的地方。那些皇子小時候跟著自己的生母一起居住,到了十五六歲之後,就要搬來這裏,跟其他皇子居住。  楚淩鈞隻駐足了片刻,正欲從東華門出宮,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舅舅!”  楚淩鈞聞聲,轉身望去,隻見段寧彥朝他跑了過來。  想到還在宮中,楚淩鈞斂衽恭敬地行了一個揖禮。“微臣見過二殿下。”  段寧彥忙道:“舅舅免禮。”  楚淩鈞起身,“殿下沒在承乾宮,怎麽會在此處?”  “今天有先生們的課,彥兒要來擷芳殿念書。”段寧彥道。“這會兒剛下課呢。”  楚淩鈞頷首。“原來如此。”  段寧彥仰頭看著楚淩鈞,又問,“舅舅最近好些了嗎?”  楚淩鈞單膝點地蹲下身子,與人齊平,輕輕一笑。“無須擔心,都已經好了。你母後近來如何?”  提到母後,段寧彥麵露失落神色。“母後近來身體並不太好,總是掛念舅舅的傷勢。”  楚淩鈞垂下眸子,心裏歎了口氣。楚淩音向來是個心思重的,一遇到什麽事,就食不下咽。這是楚淩鈞最不想看到的。  “微臣平日裏見不到皇後娘娘,無法親自寬慰她。二殿下已經長大了,一定要多陪陪你母後,不要讓她過於擔憂。”楚淩鈞低聲道。  段寧彥用力點了點頭:“母後也跟我說過,如果舅舅有什麽難處,讓彥兒多幫幫舅舅。”  楚淩鈞輕笑。“彥兒最懂事了。”  話音剛落,楚淩鈞本來想催段寧彥回承乾宮,免得楚淩音擔心。可想方才段寧彥之言,他麵容稍凝,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改口道:“彥兒,舅舅有話想與你說。送舅舅出宮,如何?”  段寧彥點了點頭。“好啊。”  一輛顯眼的軟轎停在東華門外,段愉辰吊兒郎當地抱臂倚在轎前,看著官員們從宮裏陸續走了出來,仔細尋找著楚淩鈞的身影。  等了許久,都沒瞧見楚淩鈞,段愉辰等得有些無聊了。“怎麽還不出來啊,不會被皇兄扣下了吧?”  他身後的幾個轎夫和近衛沒一個搭話的。  段愉辰無聊地四處環顧,好似看到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伸手一指。“那是誰的馬車啊?”  聽到主子問話,這次不能不搭話了。季臨抬眸望了一眼,回道:“主子,那是宋首輔的車駕。”  “喲,宋閱啊。”段愉辰聽到這名字,冷笑一聲。“怪不得挺在路中間呢。走,過去問候問候。”  季臨剛想阻止,段愉辰已經走上前去,抱臂繞著馬車打量。  宋府的車夫不認識他,可是見其容貌衣著皆不凡,一時不敢無禮,隻得試探問道:“這位公子,您在這瞧了好一會兒了,敢問是有何貴幹啊?”  段愉辰正欲開口,轎簾突然被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張肥胖的臉。  “你來幹什麽?”宋寬語氣不善地道。  段愉辰抬頭發現是熟人,心下冷笑,啪的一聲展開折扇。“這皇宮門口你家開的?本王憑什麽不能來?再說了,你見到本王不下來行禮,是不是因為下個車要費不少功夫啊?”  這是在笑話他身材肥胖。宋寬咬了咬牙,想罵兩句,可這畢竟是在宮門口,若是讓言官瞧見,隻怕對他爹不好。於是,宋寬還是下了車,十分不標準地行了一揖。“見過信王殿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爺難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晏雲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晏雲酌並收藏侯爺難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