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樹幹後露出一隻麋鹿的腦袋,頭上一對鹿角精致,繁複如珊瑚。  楚淩鈞率先發現獵物,壓低聲音:“看前麵那棵樹。”  段寧彥視線投過去,立刻取了一支箭,欲架上長弓。與此同時,段愉辰的箭鋒已經對準了獵物。  楚淩鈞看了他一眼,段愉辰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頭看他,噘了噘嘴有些不高興,出箭的那一刻,箭頭故意偏了幾分。段寧彥的箭同時離弦,恰好射中了獵物的脖子。麋鹿應聲倒地。  段寧彥孩子心性,頓時喜不自勝,驅馬上前跟著侍衛一起撿獵物去了。  見狀,段愉辰幽幽一歎:“唉。出來玩,就是為了哄孩子。”  “是啊。”楚淩鈞淡淡道。“我一個人,哄兩個孩子。”  段愉辰牽了牽唇角笑道:“那你可真偏心,哄我哄得太少了。”  楚淩鈞側目看他。“彥兒幾歲,你幾歲?”  “小時候可沒人這麽哄我。”段愉辰輕笑。“十歲那年參加春獵,連個跟著我的侍衛的都沒有,所以我才不想再來的。”  楚淩鈞一聽,神色微動。  段愉辰滿不在乎地笑笑,衝他眨了眨眼睛:“不過沒關係,以後可以每年都來,至少有你在我身邊。”第62章   楚淩鈞目光微斂,思索片刻,卻沒想好怎麽回應他。  段愉辰見狀,又說:“不知道彥兒獵的那隻鹿什麽樣子,去瞧瞧?”  楚淩鈞點了點頭,兩人驅馬趕了上去。隻見段寧彥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正在檢查那隻已經中箭的鹿。  楚淩鈞上前看了看,箭不偏不倚,直接插進了鹿的脖子裏,一箭斃命。  “不錯,箭術有長進。”楚淩鈞由衷誇讚道。  段寧彥垂著眸子,卻並不見任何喜悅,他低聲道:“這是一隻母鹿,而且懷孕了。”  他瞧著母鹿隆起的腹部,有些失落:“舅舅,還能救活它嗎?”  段愉辰一聽,不由挑了挑眉稍,上前檢查一番。“開什麽玩笑,你若是射中它別的部位,那可能還能活。隻可惜小殿下箭術高超,您這可是一箭封喉啊。”  段寧彥聞言,神色間流露出幾分愧疚。  段愉辰輕笑:“這麽心軟啊,小殿下。”  正想再打趣幾句,段愉辰卻不經意間看到了楚淩鈞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不由把即將說出口的打趣咽了回去。  “這木蘭圍場的動物本就是用來捕獵的。”楚淩鈞安慰道。“彥兒不必自責。”  段寧彥抿了抿唇,站起身來,仍是難掩失落神色。  段愉辰討嫌地揉了把他的頭發,笑道:“彥兒,把這隻鹿獻給你母後,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段寧彥向來不喜歡段愉辰摸他頭發,忙躲閃開,瞪他一眼。  “你四皇叔說得有理。”楚淩鈞道。  段寧彥踟躕了片刻,說:“母後不喜食葷腥。彥兒想……把它送給淑娘娘。”  “淑貴妃?為何?”段愉辰挑眉問道。  “她懷孕了,更需要補補身子。”段寧彥仰頭看著自家舅舅,說道。“而且……前段日子我在擷芳殿的時候,聽說淑娘娘和母後多有不和,我若把它送給延禧宮,說不定能緩和淑娘娘和母後的關係。”  楚淩鈞一聽,心下輕歎,拍了拍他的肩:“彥兒能以德報怨,想必你母後會很欣慰的。”  得到誇獎,段寧彥終於麵露喜悅。  楚淩鈞:“那彥兒再獵個別的,獻給你母後,可好?”  “好!”  “去吧。”  段寧彥騎著馬繼續尋找獵物,侍衛們紛紛跟上去。楚淩鈞與段愉辰二人跟在後麵,放慢了速度。  “你有沒有覺得,彥兒心地有些過於純善了。”段愉辰不經意間道。  “你這話,聽著不像是在誇他。”楚淩鈞回答說。  “是啊。”段愉辰信馬由韁,漫不經心道,“我就是在想,皇兄那個多疑又寡恩的性子,怎麽會有彥兒這麽個心地如此純良的兒子。”  “心地純良不好麽?”楚淩鈞說。“彥兒是嫡長子,他將來是要做太子的。以後,他也會是個仁君。”  “你這麽希望彥兒當太子?”段愉辰偏頭瞧他。  “他是嫡長子,東宮之位,難道不應該是他的?”楚淩鈞反問道。  段愉辰笑了笑:“可是過於仁善,隻怕難以治下,未必能當得好一個皇帝。主上心慈,下臣難免心生反心。若是將來,有人會威脅到彥兒的皇位,你會如何?”  楚淩鈞沒有在意:“現在說這些也無用。彥兒還未被冊封為太子,何談皇位?”  “我是說如果嘛。”段愉辰說。“你這麽關心彥兒,可他心性如此,不得早做打算?”  楚淩鈞眸色微暗,仿佛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問題。“若是彥兒將來能當上儲君,待他即位,誰是威脅,我就會殺誰。”  段愉辰一聽,神色微變。“……真的?”  楚淩鈞沒再說話,已經給了他答案。  “……也是。”段愉辰沉默許久,釋懷般一笑。“如此也好。彥兒有你這麽個舅舅,真是他的福分。”  狩獵結束的次日,便該是慶功宴了。永嘉帝雖然沒去參加春獵,但是慶功宴卻不能不出席。  與往年一樣,今日獵物最多的幾個人,大多出自禁軍和玄羽衛。禁軍與玄羽衛向來是由世家子弟擔任,這些世家子弟往往最是爭強好勝,愛出風頭。  宴席上,段愉辰挑了挑眉梢看了眼楚淩鈞,眼神很明顯,這是在問他怎麽沒拿個魁首。  楚淩鈞看到他的眼神,沒作任何回應便移開了視線。  段愉辰輕笑一下。他知道,楚淩鈞一整天都在陪著段寧彥,自己反倒是沒獵多少獵物。燕梧軍、神機營、三千營中,但凡是有品階的將士都有參加這次狩獵,但是楚淩鈞向來不愛出風頭,也不讓下屬出風頭。否則的話,以燕梧軍的騎射水平,若是出手,整個木蘭圍場的獵物會盡數收入囊中,哪裏還會給那些世家子弟留任何機會。  永嘉帝獎賞了狩獵的前幾名,明麵上賞的是銀子,實際上這些人過後都會被提一提品階。  臨到最後,永嘉帝問道:“暄兒,彥兒,你們都獵到了些什麽?”  段寧暄起身行禮,朗聲笑道:“回稟父皇。兒臣獵到了一頭棕熊,特地獻給父皇。”  說著,侍從將那隻棕熊抬了上來。楚淩鈞抬目看了眼,隻見那隻棕熊體積碩大,三個人抬著還頗為費力。以段寧暄這個年歲的力氣,顯然不是他能獵到的。  永嘉帝麵露讚賞目光:“不錯,賞。”  “謝父皇!”  輪到段寧彥了,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父皇,兒臣獵到一隻猞猁。比不上大哥的棕熊,讓父皇見笑了。”  段寧彥的侍從將那隻猞猁拿上來的時候,與那隻棕熊放到一起,確實有些不起眼了。但是毛色純亮,色澤也更加好看,同樣是罕見的獵物。  永嘉帝輕笑:“無妨,這隻猞猁朕也很是喜歡。賞。”  “謝父皇。”  想了一會兒,他又行了一揖。“父皇,兒臣還獵到了一隻母鹿,想獻給淑娘娘。”  說著,侍從將母鹿抬了上來。  宴席之上,淑貴妃宋錦嫣本有些百無聊賴,聽到這話,先是看了眼段寧彥,又望向永嘉帝,笑道:“二殿下親手獵到的獵物,臣妾如何敢收受。”  永嘉帝看著段寧彥:“為何不送給你母後?”  段寧彥:“回稟父皇,淑娘娘肚子裏有兒臣的弟弟,這隻鹿就當兒臣送給弟弟的禮物吧。”  宋錦嫣一聽,更是喜悅:“二殿下可真會說話,萬一是妹妹呢?”  段寧彥斂了斂目:“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都好。”  永嘉帝淡笑:“錦嫣,你懷著身孕,這鹿正好給你補補身子。彥兒的心意,你便收下罷。”  宋錦嫣起身行禮:“是。”隨後,她彎目笑著向段寧彥。“二殿下有心了,本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宴席結束之後,時辰也有些晚了。轎子行到承乾宮門口,段寧彥先下了轎輦,然後走到楚淩音的轎前,給她掀開了轎簾。  楚淩音牽著他的手,進了門。  走在小徑上,段寧彥低著頭,仿佛一直有心事,幾次想開口,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說。楚淩音瞧出他的異樣,不由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他:“彥兒是不是有話想跟母後說?”  段寧彥遲疑片刻,低聲道:“母後,兒臣把那隻鹿送給淑娘娘,母後會不會生氣?”  “就為這件事情?”楚淩音麵容緩和幾分。  段寧彥低垂著眸子,小聲說:“兒臣聽說,過年的那幾天,淑娘娘曾經來找過母後的麻煩。如今兒臣主動示好,想必日後,淑娘娘就不會再……”  楚淩音不由輕笑:“母後怎麽會生彥兒的氣?彥兒做得很對。”  “真的嗎?”段寧彥仰起頭看著她,目光帶著希冀。“母後當真沒有生氣?”  楚淩音神色柔和,抬手輕撫他頭發:“彥兒都是為了母後著想,不是嗎?”  段寧彥這才彎眸而笑:“其實兒臣也有準備禮物送給母後的!”  “哦?是什麽?”  “母後隨我來。”  段寧彥拉著她的手走進殿內,隻見門口多了一隻精致的鳥籠,一隻羽毛十分漂亮的山雀待在籠子裏啄食,隻是瞧上去,有些精神不濟的模樣。  “母後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段寧彥興奮道。  “這是山雀,京城裏倒是少見。”楚淩音輕聲道。  “這山雀很稀有的,即便是郊外也難見到。”段寧彥說。“兒臣在狩獵之時,射中了它的翅膀,瞧它還活著,就把它帶了回來,給母後賞玩。”  楚淩音看著那隻山雀,打開了籠子,將其放在掌心裏,瞧了瞧它的傷處。  “既是山雀,更應該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山裏。若是讓它囿於小小的籠中,反而不符它的天性。”  段寧彥一聽,神色間不由自主流露幾分失落。“母後不喜歡它嗎?”  “不是母後不喜歡它,而是它不喜歡待在這方寸的鳥籠裏。”楚淩音說。  “……母後說的是。”段寧彥遲疑片刻,低聲道,“那……那兒臣還是把它放飛吧。”  楚淩音掌心中捧著山雀,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看了眼屋外的夜色。  段寧彥仍是有幾分不舍,卻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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