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全天下都覺得我忍辱負重 作者:月澤星佑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微臣參見陛下,祝陛下……”兩人的請安被皇帝不客氣地打斷:“罷了,免禮,別說這些好聽的。朕叫你們來,是有一樁要緊事要交給你們去做。”此話一出,裴玉便毫不客氣地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旁邊的蕭玄策有些無奈,他家師弟總是這樣任性,難怪會被許多大臣彈劾他性格乖張疏狂,目中無人。“但請陛下吩咐。”蕭玄策則恭謹地俯身行禮。兩人的性子一輕狂一沉穩,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皇帝淡淡地點了點頭,眼底倒是看不出情緒,隻是平靜地開口道:“前日,朕收到了禮部遞上來的折子,說朕後宮的後位空懸,又因陳貴妃把持後宮,謀害宮嬪,以至於後宮多年未有皇子公主誕下。昨個兒,太後勸朕該再納新人,充實後宮,綿延皇嗣。”說到這裏,靈武帝斜睨了太後一眼。太後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她有預感,皇帝接下來要說的話絕對不是她想聽到的。但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她斷然不會打斷或者反駁皇帝的話,畢竟她也不願當眾遞出個後宮幹政的把柄給旁人抓著。蕭玄策垂眸,濃黑的眉頭微蹙。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了那日被皇帝要求帶他出宮時,輕描淡寫地說得那句話:“這宮裏一成不變的日子朕也過夠了,是時候試試不一樣的了。”“朕以為,太後和諸位大臣的考慮的確也有可取之處,朕這後宮裏也是該再添新人了。”靈武帝一番話,倒是教坐在後頭的那群貴族世女又開始有了期待。倒是躲在假山後頭的雲承昭聽到這話,表情凝重了幾分。“小夥子,你在擔心什麽?”忽然,一個溫和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雲承昭回頭,就看到羽弗公主一臉戲謔地望著他。他苦惱地撓撓頭:“我倒不是擔心,隻是覺得宮中人少一些,日子似乎也清淨些罷了。”羽弗公主勾起唇角:“我還以為是你因為擔心你父皇有了新人,再給你生來一堆弟弟搶太子之位,才會感覺不安呢。”雲承昭睜大眼睛,清澈的眼睛裏帶著幾分詫異,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殿下竟然會這樣想麽?”羽弗公主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坐在前頭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如今那兩位皇子一個被圈禁一個被毒傻,至少相對於雲承昭來說,他們已經落後了很多。“殿下是純善之人,或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隻是我自幼生長在沙陀國的王宮裏,日日麵對的都是兄弟姊妹們的明爭暗鬥,想來會這樣想,或許也是習慣使然。在沙陀國的王室中,若是不肯拚了命去爭去搶,那麽最後的結局隻有死路一條。”羽弗歪著頭看著雲承昭:“在我們的王室中,是養育不出殿下這樣天真的人的。倒是有一等人,最喜歡裝得不諳世事,行事狠辣的程度卻不亞於其他任何人呢。”其實,在中原的皇城裏,真正天真無辜的孩子也不可能順利長大。羽弗知道,隻是她不願說出來。雲承昭若是當真如他表現得那般單純無害,那麽如今這個對他最有利的局麵未免也來的太過巧合了。而羽弗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巧合。她不動聲色地看了遠處的裴玉的背影一眼。裴玉自然是她見過的頂聰慧的人,隻是裴玉自幼在山林裏長大,即便是聽人說過再多的皇室秘聞,又哪裏有自己親自經曆過來得刻骨銘心?“羽弗公主,倒是慧眼如炬。”雲承昭忽然彎了彎嘴角,那雙清澈無辜的眼底,突然一絲狡黠和不懷好意,“我倒是開始猶豫,是否要放你和你兄長回沙陀國去了。畢竟此去路途遙遠,又有沙匪強盜,能順利歸國也不容易……”羽弗公主微微垂眸,長翹的睫毛斂去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緒:“殿下與臣女是一路人,所以臣女才會主動找到您。請相信我,您交付信任給臣女,臣女將讓沙陀國成為您最忠實的盟友。”她信心滿滿地站在原地,伸出自己的一隻玉手,似乎有把握雲承昭一定會點頭。須臾,雲承昭緩緩點頭,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放在了羽弗公主的掌心:“空口無憑,我怎能相信你有這樣的實力?”羽弗公主看向還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的兄長,微微勾起唇角:“給我半年時間,我會證明自己的實力。”雲承昭收回手:“期待半年之後,公主能順利掌權沙陀。”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神,又回到了方才的席位上,卻一個低頭吃點心,一個自斟自飲,都沒了方才躲在假山後頭的熱絡。另一側,靈武帝接下來的話卻打破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幻想。“朕記得,本朝聖祖皇帝便有采納民間秀女的傳統,意在打破士族桎梏,防止外戚專權。隻是從先帝起,這規矩才逐漸改了。朕如今也要效仿先賢,從民間挑選秀女入宮為妃。”靈武帝淡淡道,“此事,就交由裴愛卿和蕭愛卿一同去辦吧。”“啊這……”周圍的重臣都沒想到皇帝竟然想出這樣一個選秀的法子,的確,如果皇帝派自己的心腹去民間選秀,出事的概率會比直接從貴族世家中選秀女的幾率低很多。但是……朝臣插手其間的難度也增大了許多。“裴玉、蕭玄策接旨,朕封你們二人分別為探花正副使,務必前往民間,尋覓得才兼備、溫良賢德的女子為秀女。這項差事辦得好了,朕重重有賞。當然,若是辦砸了,你們也別回來見朕了。”靈武帝沉聲道。不等其餘人反對,裴玉和蕭玄策立刻上前領旨。裴玉又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臣鬥膽問一句,這探花正使,算幾品官呢?”靈武帝好笑地看著他:“依你所見,倒是幾品合適?”裴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臣以為,要為陛下覓得佳人入京,官職小了難免被人輕慢,當然,也不宜太高,陛下敕封個二品便足矣。”能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一本正經地朝皇帝討要官職,古往今來的或許也就裴玉一人了。不過,聽了裴玉這話,周圍的大臣們卻都露出了輕鬆的表情。他們都知道,裴玉年紀輕輕就已經位列三品大員,但是此人素日的行徑卻是有目共睹的貪婪。無論是什麽人,隻要不空手去裴府拜訪,便一定能踏入裴家門檻的。也因為裴玉這來者不拒的態度,教許多京城的老舊勳貴對他頗有些看不上眼,也不屑於結交。如今見裴玉當著皇帝的麵討官,他們看他的目光卻也變得更加輕蔑了。能在皇帝麵前都對自己的貪心不加掩飾,這也就是裴玉仗著皇帝一時的喜愛罷了,若有朝一日他失寵於聖上,隻怕也會跌得無比難看。輕浮驕縱的人,是不可能在官場上走得遠的。果然,聽了裴玉的話,靈武帝倒是笑罵了句:“貪心的小子,你轉身瞧瞧周圍這圈老家夥們,他們哪個不是須發都白了才爬到了如今的高位上來?你倒好,年不及弱冠就已經是三品的都指揮使,竟還不知足。罷了,朕也知道這差事不好辦,這樣吧,朕再賜你尚方劍,讓你便宜行事。你可想好,去何處為朕尋得佳人啊?”裴玉略一沉思後答道:“古詩雲:芸芸眾神讚,飄飄仙子舞,想來江南女子玉音婉轉,氣若幽蘭,又得水鄉賦予鍾靈造化,才逾謝女,想來是當得伺候君王之職的。”靈武帝似乎是聽得心馳神往,聞言也果斷點頭:“那就取道江南吧!”一言既出,裴玉和蕭玄策心中大石落地,同時也總算明白了,那日靈武帝說要尋個由頭將他們派去江南,原來便是找的這個借口。第69章 淩雲之木太後的千秋宴如鮮花著錦般繁盛熱鬧地延續了三天。盛京上下也跟著熱鬧了三天。三天之後,太後卻以自己喜愛萬壽行宮的景致為由,留在行宮住了下來。至於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那裏的風景,從而放棄了皇宮而選擇留在行宮,卻也無人在意了。眼下,京中各路人馬都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那就是奉了皇命南下的探花使裴玉和蕭玄策領著一百錦衣衛同三百神機營精兵開拔出發,浩浩蕩蕩地往江南去了。與他們二人同去的,還有二皇子殿下雲承昭。雖然皇帝隻說是讓二皇子跟著去開開眼界,但落在旁人眼底,那就是皇帝開始看重二皇子,也開始放手讓他去做事了。隻要皇帝願意把差事交給二皇子去辦,就說明他心裏多少是有自己這個兒子的。譬如當初陳貴妃一家獨大時,年紀最小的三皇子雲承懿反而是接手朝務最多的,就連大皇子雲承睿都不能相比。雲承昭騎在高頭駿馬之上,穿著一襲杏黃色袍服,春風得意地一路行在前頭。裴玉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己的馬車裏,馬車行走在寬闊平坦的大道,完全不覺晃蕩。馬車裏,除了他,還多了兩個人,正是還在被全城通緝的錢璋和準備把護花使者這個角色進行到底的花辭鏡。錢家和衙門的人打死都不會想到,他們通緝了這麽些時日的人,此刻正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城去了。“到底還是小玉玉有辦法。”花辭鏡愜意地斜倚在寬軟的馬車軟榻上,“想必那群人現在還沒放棄在城裏四下搜尋我們的行蹤罷。”裴玉懶洋洋地撚起一顆糖蓮子塞進嘴裏,含含混混道:“出城這等小事倒不值一提,隻是你們要想清楚,出城之後去哪裏。”聽到他的話,錢公子倒是露出了幾分笑模樣來。他從袖籠裏取出一本前朝旅行大家所著的《奇山異水錄》展示給裴玉看:“我在閨閣……咳咳,在家裏的時候曾讀到過這本書,十分向往這書中的大好河山。如今我既能恢複男兒身,自然是要把這些地方都逛一逛、瞧一瞧。”裴玉斜睨了花辭鏡一眼,見後者低頭不語,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你怎麽打算呢?”花辭鏡與錢璋相反,他這些年已經踏足了天聖朝各州各府,也見識到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正是想安定下來的時候。裴玉知道花辭鏡喜歡錢璋,隻是不確定對方肯為錢璋做到哪一步。花辭鏡沉吟片刻後笑了起來:“錢兄若不嫌棄,這一路上我們也可做個伴。”錢璋聞言,俊臉上露出幾分猶豫的神色來。從感情上來說,他對花辭鏡這個幫助自己良多的朋友的確很有好感,但是他一直便知道自己本身是個男兒,喜歡的也是女子。明知花辭鏡喜歡自己卻裝聾作啞,繼續享受對方對自己的付出,這種事情錢璋也做不出來。裴玉看得清楚,錢璋的確是感激花辭鏡,卻也的確不喜歡他。隻是花辭鏡卻喜歡自欺欺人,被對方明裏暗裏地拒絕多次仍不死心,卻也是難得的了。能看到這位花間浪子在感情一事上吃癟,倒是讓裴玉心情舒暢了不少。他漫不經心地看著錢璋,半真半假地勸說道:“這本《奇山異水錄》我倒也看過,隻是不知錢公子對這本書的作者是否了解?”錢璋認真地點點頭:“我看過這位先生的許多作品,他年少雖考取了功名,卻因官場黑暗,不願與上司同流合汙,最後憤然辭官歸隱,醉心山林……”裴玉輕笑起來:“我指的不是這些,這位寫書的周先生本是個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漢,而且文武雙全。即便是在荒郊野外,無論是遇到匪徒強盜還是凶猛野獸,他都有自保之力。錢公子若要效仿,不知是否也有此等手段可以保全自身?”聽了裴玉的話,錢璋看著自己細弱瘦小的胳膊陷入了沉思。他自幼被當做女子來養,在家中向來是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縱然體力比真正的閨閣女子強上不少,到底也是身量纖弱的公子爺,別說是遇到強盜匪徒,隻怕他連那些粗壯的農婦都打不過呢。況且錢璋雖是不受寵的“庶女”,到底錢閣老家中底蘊豐厚,他離府時身上也帶了些自己這十幾年積攢的私房錢,雖然不多,卻也能足夠他衣食無憂地過活一生。但是若他孤身一人在外,能不能保得住自己身上的銀錢都還是個問題。錢璋雖然涉世不深,卻並不代表他蠢。書中也說,人心險惡。他這樣毫無社會經驗的人胡亂闖蕩,隻怕不出幾日就會被人騙得一幹二淨。看出了錢璋的猶豫,坐在旁邊的花辭鏡立刻遞給裴玉一個讚賞的眼神,隨後又一本正經地忽悠少年:“小玉玉說得一點兒不假,事實上,外頭的世道比他說得危險得多。你怕是不知道,去年旱災連著水患,江城、玉陵幾座重鎮皆被水淹,許多地方顆粒無收,逼得不少百姓落草為寇。我途經玉陵鎮,所見餓殍千裏。後來我在那裏盤亙數月,救治傷病百姓,教他們尋找可以食用的野菜充饑,卻也見到有人饑不擇食,竟……同類相食。”聽到這裏,錢璋那白皙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他縱然在縣主府上過得艱難,但見過最險惡的無非是後宅陰私,勾心鬥角,常見的便是克扣衣食用度,再加上些爾虞我詐的陷害手段,最狠毒也莫過於毀人清白或者下藥栽贓。同類相食,這是他在書中才見過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