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昀麵露些疑色,但很快從王慶的笑意中明白了些什麽,微微點頭道,“那就去把南平叫來吧,心上人,可不能錯過這第一麵。”“好嘞。”王慶麵上笑紋加深,小心翼翼地扶著高昀的手臂,朝身後的小太監擺手示意。春意盎然的禦花園對於高昀不過是偶有閑暇去萬獸園的必經之路。此時,遠遠看到花團錦簇的園中,爬滿綠藤的亭廊下站著一人,背影有幾分熟悉,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蕭索。高昀偏頭,王慶微微佝僂著身子,假裝沒看到皇帝質詢的目光,目視前方自信滿滿,笑容滿麵。“您別急,且等好兒吧。”轎攆越走越近,高昀莫名心跳繁亂起來。他伸手,小太監趕忙遞上了一碟青梅。許是早膳用得太急了,他想。“就是他?”王慶笑而不語,朗聲傳秉“皇上駕到”。身後的小太監們暗自心底佩服,這也就是咱老祖宗,這諾大的皇宮裏還有誰敢不答話還這麽跟皇上賣關子的。隻見那身影也朝這邊埋頭跪下,迎接聖駕。高昀快步下了轎子,穿過長廊,在盡頭的扶風亭坐下。“平身吧。”亭下跪著的人聞言謝恩,抬頭的一瞬間,高昀眼眸一沉。作者有話說:最近真的很勤奮啊,因為你們的收藏,才有好榜,有好榜更新就多,所以南南跪謝各位小主明見嘍~還不能澀澀的心已經快要憋瘋中....第49章不入凡塵“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激動得幾乎顫抖的聲音,令高昀眉心重重跳了一下,一種後知後覺的心慌令他的胃像被什麽東西突然揪緊了似的,但他細細思索幾番,又實在想不出這種心慌來自於什麽。他打開折扇,與下麵那人對視一眼。“南平呢?”“皇帝哥哥,等等我!”遠處拎著裙擺的少女大步跑來,跑得急腳下還差點摔一跤,哪裏有個端莊淑德的公主模樣。“皇帝哥哥萬福。”她氣喘籲籲地糊弄了個禮數就急忙朝下看,隻一眼那眼神裏的光就消散殆盡。除了身材有幾分相似,五官沒一個長對地方的。南平轉頭看雲淡風輕的皇帝,又轉頭看一本正經的王慶。“別看朕,那日朕也沒見著人。”“公主恕罪,那天那人戴著那麽老大的一個鬥笠,事出緊急連老奴也忘了讓他摘下,老奴這老眼昏花的實在不敢確認,不過您別急,公主坐下您慢慢瞧。”南平瞪著眼睛,這才氣鼓鼓地坐下來。可半個時辰過去,南平的臉從最開始的雀躍興奮,到最後越來越難看,直到看到一位說話磕巴,上唇的胡須一邊長一邊短的所謂“神醫”後都要氣哭了。“皇帝哥哥,你和王翁竟合起夥來騙我,這些都哪裏找來的歪瓜劣棗。”“南平公主贖罪,”王慶一聽拖著年邁的身體就要跪下去磕頭,被高昀扇子一擋攔住了。王慶緩緩直起身,麵上委屈道:“公主饒命,他們都來自醫學世家,自幼苦讀醫書,您也知道學醫之路本就異常艱難,學有所成之人沒個二十年也要十五年,自然都是有些老態的。”南平臉色極難看,撇著嘴,臉也漲得通紅。“我不信,翠翠說那人雖留著胡須,但至多也就三十歲,而且形貌出眾,這分明就是哄我!”高昀許久沒有這般輕鬆過,嘴角微揚,一雙冷清的眼眸裏也染上了笑意,他揮了揮扇子示意這些人下去。近來朝中事務繁雜,他早將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拋諸腦後了,打心底也沒想讓他們真把這“心上人”尋來。他記得那人的身形不似醫者,來路不明。若非那日情況危急他怎麽可能找個陌生人靠近南平,更別說給她看病。這虧沒找到,若真的找到了,南平鬧著非要嫁他可就難辦了。幸好王翁總是能領會他的意思,找了這麽些個濫竽充數的,給南平好好澆上一盆冷水,清醒清醒。“哼,你們不幫我,我這就讓翠翠幫我去畫個小像,然後去求潯之哥哥幫忙。”“南平,休得胡鬧,那是朕的金羽衛左領,要給朕辦重要的差。”“那我去找烏羽衛,他們來無影去無蹤,是天下最厲害的影衛,找個人易如反掌。”“胡鬧!朕的金、烏二衛是整日無事幫你找男人的嗎?”看皇帝臉色陰沉下來真的生了氣,南平頓時不敢再作聲,緊繃著小臉匆匆行禮跑了出去。望著那氣呼呼的身影跑遠,高昀合上折扇,單臂撐在龍椅上按揉額角。“多派幾個人跟著她吧。”“是。”王慶遞上一杯涼茶,溫和笑道,“公主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陛下真的不打算和親嗎?這可是目前最好的時機。”“不。朕不想靠進貢、和親維持和平。”他抿了口茶,眉毛微微挑起若有所指道,“你可知為何朕喜歡江潯之?”“自是因為江大人謀略過人武功蓋世。”涼茶清甜入喉,高昀貪涼又喝了一口道,搖頭道,“不,是因為朕喜歡看他出手。他從來沒有多餘動作,一刀致命。此次朕就是要找到北朝的咽喉一刀割開,以絕後患。”高昀放下涼茶,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桃花上。扶風亭下一陣風來,桃花隨即漫天,如碎瓊亂玉繁華落盡,緋色彌漫。怕是沒有幾日春了。“行宮那邊都準備妥了嗎?”王慶點頭,“都已布置停當,翼王和秦王屆時會安排在一處,但老奴還是勸陛下三思。”高昀沒時間三思,他悠悠垂下眼眸黯然道,“懷安回來了嗎?”“還沒,小安子的馬快不過紫菜,但差不多也就這兩日了。”高昀收回視線,斂下琥珀瞳眸中的光彩,低低道,“罷了,告他以後別找了。”王慶眉心微微一顫,如釋重負道:“謝陛下,小安子一回來老奴就告訴他。”是夜,高昀再次陷入熟悉的噩夢中。冰冷空寂的大殿上,兩個巨大的棺槨擺在他麵前。他抖如篩糠地癱軟在地上,雙目無神,口中喃喃不停,“不,不,我做不了這個皇帝。”一個蒼老的聲音穿進白綾飛舞的大殿,“陛下應換自稱了。”忽然,天塌地陷,棺槨墜下麵前霍然出現的萬米大坑。寒風習習,宮牆邊的枯枝之間發出瀟瀟風聲。一具具黑色布袋被丟進那個去,發出沉悶地響聲,好似丟進去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布偶。“陛下,您是要讓這些枉死的人做冤魂野鬼來日日纏著您嗎?您要為他們報仇啊!”“可我真的不會做皇帝,我不是那塊料,我連書文都看不懂......”高昀拚命搖頭,來太監王慶眼神一冷,令高昀不自覺低下頭。“看著我!”高昀抬頭,忽然他麵前出現了父皇的臉,眼神裏透著從未有過的慈愛,“尋兒,父皇就隻能幫你到這了,你要替你大哥報仇啊!”“父皇!”高昀伸手去抓,那人頭也不回地轉了身,任他如何嘶吼喊叫,也不停下。他跑著跑著、跑近了黑暗的甬道,他突然變回了六歲孩童,小手在悠長的漆黑的紅牆上摸黑,啜泣聲因為恐懼噎在喉嚨裏,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悲鳴。忽然,他摸到一隻骨瘦如柴的枯手!他閉上眼驚聲尖叫,再睜開雙眼一盞燈飄來,甘相被燒爛的臉出現在他麵前,半個嘴唇的肉掉在外麵,顫顫巍巍。“殿下、殿下要守好江山,為無辜者報仇啊!”報仇!報仇!報仇!他們輪番不給他喘息,緊接著,刺骨尖叫聲響起,是冷宮裏那個瘋女人皇後。終於這聲尖叫適時地打斷了高昀的這場噩夢,他猝然驚醒,滿身冷汗再也睡不著了。他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臂之間,胸口上下起伏,帶著無人可知的顫抖。***春意盎然的汴京城,一條蘇河穿城而過,河岸兩邊楊柳依依,鳥語鶯囀。尤其傍晚甚是熱鬧,紅燈酒綠,熙熙攘攘。河堤邊上人群中靜靜立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引得周圍男女老少紛紛側目。男子身後跟著一位少年郎,樣貌也相當出眾,這二人一前一後注視著波光瀲灩的江麵,給這繁華夜景增添了別樣顏色。“師兄,你真想好不走了?”陸思安語氣裏有幾分不安,“你是不是下山前就想好了?難道真留在秦王府還是去做官啊?那你學這一身醫術不白白荒廢了?”秦修寧原本是收到了秦王的急信,說他母親有些不好。他倉促下了山,見到蒼老了十多歲的母妃突然就決定不走了。“可你明明還差最後一步就可以徹底痊愈了,你萬一要是沒管住自己,不是、不是就前功盡棄了嗎?秦修寧盯著江麵歌舞升平的花船不出聲。陸思安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又起了玩樂的心思,鍥而不舍道:“你這些年安然度過是因為在山上,連個母鴨子都難看到,可你看看眼前,花花世界,繁華萬千,你若留在這京城,就能一點不入凡塵?”河兩岸繁華異常,酒樓、花樓、青樓、賭坊,到處花枝招展,不愧是全南朝人人向往的溫柔水鄉。“誰都像你,找個機會就要下山來’開眼界’,還美其名曰幫師父看著我。”秦修寧終於懶懶開了口。“嘿嘿,誰讓師父偏心把絕學都教給你了!你答應教我的,我可不能讓你再對誰動了心,最好是啊,你聽我的,先跟我回山上,把這最後一道鬼門關闖了,說不定最後你都能看上哪家姑娘結婚生子了呢!到時我就是小師叔,我……”“閉上你的臭嘴!”就算他習慣他的絮絮叨叨,但他這戳人雷點的技能在他身上屢試不爽,從不失手。“玩也玩夠了,趕緊滾回山上看著師父,他一個人在山上我不放心。”他冷下一雙眼,轉身想從人群中退出來。“那我還不放心你呢,你可馬上就要治好了,萬一一個管不住又闖了禍,那可是要命的!”秦修寧冷冷回頭瞪他一眼,想弄死他的眼神一點沒藏著,把身後的人嚇了一跳。若不是看穿著像兩個世家公子,否則任誰都得立刻跪下求放過。汴京變化很大,置身其中有種物是人非之感。越是人潮洶湧,他身上越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寂寥,加上身材高大,立於人群中很是顯眼。幸好陸思安這番話聲音不是很大,被周圍百姓的議論之聲壓了下去,不然秦修寧就會被當成尋花問柳後一身病得要命的色鬼。陸思安像跳騰累了的鸚鵡,終於肯閉上了他的嘴。可還沒安靜一分鍾,他就轉頭跟別人搭上了話。“今天可真是熱鬧,請問是什麽節日嗎?”“小公子這都不知道?三日後便是皇帝的生辰,這幾日都有宮兵來河邊放煙火,為皇帝祈福的。”陸思安恍然大悟,心想做皇帝可真好,過個生日舉國歡慶,排場真大。秦修寧也許久沒有感受過京城的熱鬧繁華,漸漸放慢了腳步。忽然人群裏暴發了一陣騷動,秦修寧被突然湧入的人群擠到一邊,腳上也被踩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