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辦法保持居高臨下的站姿,半蹲了下來,指尖不知從何時變得冰涼,在觸到後頸處長達一尺的刀痕時,王懷安的身子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一聲難耐的呼吸從他幹澀的唇邊溢出。“所以.....你究竟是為何要跟我爭這個烏羽衛啊。”一想到這些傷本該落在他身上,心頭刺痛更加明顯,像被擰住,緊緊在擠攥著他的心髒。此刻的王懷安隻會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所有問題,揚起頭向上望著他的那束光,“因為一想到你會受傷,甚至會死,我就疼。其實,我每次受傷心底都是高興的,因為它們沒有落在你身上。”難怪,傳聞中刺客之所以覺得皇上身邊的烏羽衛可怕,是因為他們每一次都能看到那個猙獰麵具後一雙仿佛在笑的眼睛。這次沒有等久久未開口的江潯之問,王懷安就自顧自地說下去,“你說你想做烏羽衛,我心裏很急,所以我去求了幹爹,有沒有可以讓武功突飛猛進的辦法,幹爹說隻要我肯聽話,他會幫我。”“他也在你身上下了那種蠱?”王懷安先是點頭,然後身子蹭過去,挺直的身體貼上江潯之的,盡管扭曲,盡管醜陋,但是他的唇終於攀上了江潯之的脖頸,他像抓住了一條纜繩,急切地、貪婪地將自己獻出去。灼人的呼吸從他唇瓣中噴薄而出,燙得江潯之渾身一縮,他下意識將他的頭推開了一點。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那雙迷離得攝人心魄的眼睛,聲音在極盡克製後依然微微顫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王懷安點點頭,乖馴地令人心疼。如果說前幾日從皇上口中聽到說他愛慕自己,他那一刻的感受除了難以置信外,其實是還帶著幾分鄙夷和不屑的。他覺得男人之間談“愛”這個字,本身就是對這個字的褻瀆。而現在,那個輕飄飄的字眼從未如此沉重而如有實質地砸在他心上過。那一道道疤痕,觸目驚心。而他說出的話,那麽簡單,仿佛不過是在說一件極普通的事情。這一切都令江潯之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那個字的分量。正因為他見過他父母之間的那種深沉純淨的愛,他對那個字珍之又重,若非親眼所見,他並不相信這世間有這樣的情愛。而麵前的這個人,自己當初不過是救了他一命,他卻能為他做至這樣的地步。一副畫麵倏然出現在他麵前。在昏黃寺廟裏,莊嚴而安詳的佛像前,一個人跪在那裏,雙手合十,虔誠地低著頭。他的麵容沉靜、深邃,默默地祈禱著,千萬燭海為他的背影籠上一層朦朧柔和的光。那一幕,他駐足在門外看了不知多久。“所以你那日其實是在為我祈福?”那碎了的竹片上寫的其實是“潯”的一半?“是。現在我都說了。求求你,給我個痛快。”麵對江潯之的冷靜和閃躲,王懷安心痛得幾乎麻木了。他早就知道,他此生都無法夠到他的光。從前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江潯之就並不喜歡他,現在他知道了他才是奸人的狗腿,他更不會喜歡他,而他已經被身體裏幾乎爆炸的欲念折磨得不成人樣。他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不堪, 因為他見過那些人沒出息的樣子,甚至有一個人為了紓解一邊說著實話,一邊將自己插進石縫間,弄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所以每次他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後,都會一刀給那些人一個痛快。現在,他的這場癡心妄想終於要結束了。他反倒有了一絲解脫的輕鬆。“求求你了,殺了我,我不怪你,背叛了王慶,又背叛了皇上,我本就死路一條,你就當幫我。潯之,太難受了。”殘破的唇邊流出鮮血,不知道已經被他咬破了多少次,乞求、渴望的眼神穿過彌漫的水霧,撞進江潯之的心裏。握在腰間的劍柄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他出手向來又快又準,他的要求他很容易滿足。但他一旦被王慶抓回去,所受的折磨將是這巫雲散的數倍。理智在催促他,殺了他對王懷安、對他自己都是最有利的結果。他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而他沒必要背負一段感情而把自己的人生也搭出去,那不是他江潯之會做的事情。可是,他的手臂像石化了一樣,根本無法將劍抽出半分。許久,江潯之緩緩蹲下身,把人小心翼翼地攏進了懷裏,然後抱了起來。原來,他這麽輕,像一朵隨時會消散的呼吸。“我來給你個痛快。以後有我護著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傷、讓你這麽難受了。”***月光隱入深林,深穀幽蘭散發出陣陣幽香。那味道如此獨特,奉命護送秦修寧的江潯之倏然想起上次是在什麽地方聞過。原來王懷安一直知道秦王夫婦被關押的地方,那次他的衣角沾上的就是這個味道。想到家裏從此有人等他回去,江潯之的心上揉起了一層褶皺。這幾日為了躲避王慶的人,秦修寧被輾轉藏了好幾個地方,他雖然看不到,但卻能聽到不遠處似有潺潺水聲,空氣中有馥鬱的香氣,潮濕、清新,應該是一處風景秀麗的好地方。“動手吧。幫我謝謝皇上,最後給我選了這麽個好地方。”這幾日除了吃飯他的嘴都被堵著,眼睛被蒙著,也無人跟他說話,隻是感覺頻繁地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他不明白高昀這是什麽意思。而今天卻例外沒有給他封口,應該就是沒有必要了吧。一個死人還怕他能說什麽呢?他等了很久,卻沒有人回答,也沒有抽刀的聲音。良久他聽到了一深一淺的兩道腳步聲正踩著潮濕的草木從樹林深處朝他這邊走來。“誰?”秦修寧側耳去聽。不對,好像不是兩個人,是三個人。很快,那道更為慌亂的腳步聲先一步來到了他身邊。他無法用眼睛看,但是鼻子異常靈敏,尤其是對草藥。他猛得深吸了一口氣,心跳開始劇烈的跳動。作者有話說:明天繼續嘎嘎第102章死的……還是活的?鶴眉山莊被燒毀的焦味在汴京彌漫了整整五日才散去。都傳是不知誰家小孩夜裏放了束煙火,在這本就焦熱的天氣裏點燃了裏麵那棵大樹。官兵一波一波的來,又一波一波的撤走,得到的除了一身炭灰再沒有別的。“繼續搜!皇上被這混蛋騙慘了,這次是真的發了怒,死也要見到那人的屍體才行!”一臉喪氣的刑部尚書在門口看人們又空了手出來,轉頭質問邱雲承。“我說邱大人,你不是說他曾說去山上找藥,是哪座仙山啊?還有你們太醫院說的那個醫聖楚羽,是曾經在宮裏做過禦醫不假,但我們查了官籍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不會是故意瞎編出來溜我們的吧。”邱雲承披頭散發哆哆嗦嗦地搖頭,涕泗橫流道,“他說過的,但沒告訴我是哪座山,其實我們不熟......”“這時候你說你們不熟了?你在皇上麵前舉發他給皇上下毒的時候怎麽沒說你倆其實不熟呢!”刑部尚書其實對那位在朝堂上敢當著那麽多人給那兩個蠻子開膛破肚的禦醫心裏是有些好感的,他鄙夷地蔑了他一眼,朝身後的兵使了個眼色,那個兵立刻給他嘴裏塞上布子,把人推下去了。皇上也是的,讓找人也不說個方向,滿天下的抓人貼告示就算了還得帶上這麽個累贅,一到夜裏就發瘋嚷著藥要吃什麽青果子,感覺他們這不是在找人,倒像是在幫這小子戒癮。***確認了無人跟來後,江潯之輕輕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西城李家,我記得你說過愛吃他家。”他把東西放下,走到榻邊,輕輕拂開王懷安額前的碎發。“羊肉湯涼了可就膻了,起來先喝了再睡。”濃鬱的香味飄散開,王懷安睜開眼還是有些恍惚,這些日子的溫存和幸福是不是他在做夢。看在他發愣,江潯之有些愧疚,“是不是還在疼?要不別起來了,你躺著我喂你。”王懷安的臉騖地又紅了。他想起什麽似的,又低下搖搖頭,低聲道,“挺好的。”“挺好的?”江潯之忽然笑了。但怕他不好意思,主動轉開了話題,“皇上過幾日可能要去親征了。讓我給你帶話,好好在這休息,否則就是抗旨。”王懷安突然要坐起來,果然身後一陣刺痛。江潯之先前在這方麵沒什麽經驗,心裏疼惜的緊,可真上了陣又情難自已地信馬由韁。“我得跟皇上一起去!”“抗旨!而且就你這樣騎得了馬嗎?”王懷安羞憤地低下頭,連脖子都跟著紅了,“還不都是你。”真是有口難言,他那天不過是剛把人抱起來,王懷安的舌頭就不老實地在他的唇角、喉結上舔來舔去,發出的那一聲聲酥麻的呻吟,誰能抵抗得了。“誰讓你那麽會求?”這下王懷安也不出聲了。他是怎麽求江潯之再多一點的,他自己聽了怕是得羞的鑽進地縫裏。“那王慶那邊呢?”“皇上穩著他呢。正在派人到處找秦修寧,說找到了人之後要對他行車裂之刑。”“王慶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王懷安將自己的手心縮進了被子裏。一瞬的低落沒能逃過江潯之的眼睛,他不禁感慨難道這就是有了肌膚之親的人生出的奇怪默契?他仿佛一下就能看懂他心裏在想什麽一樣。他把他的手從被子裏拉出來,輕輕撫摸著手心裏那一道道疤痕,聲音裏滿是心疼和溫柔,“放心吧,皇上說了你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了。要不是你把他供出來,他至今不會想到是他。他說他一定會拿到蠱書和解藥的。”“皇上傷心了吧?”江潯之輕歎了一口氣,“畢竟是看著他長大的人,現在忽然知道是巫棲族的聖子,是來找他們高家報仇的,一時間是會有些難受的。“不過,你就別操心外麵的事了,現在北朝那邊大軍已經逼到了邊境,南江官場的那些蠹蟲把堤壩搞垮了,水患四起,皇上還得應付著王慶不讓他起疑。”江潯之說到這,停頓了一瞬,“他挺難的。”“所以我得去幫他!”江潯之把人按回去,“王慶派人一刻不停地在找你,一旦你出去被他找到,那不就等於讓他知道皇上知道他的身份了嗎。”“可北朝起兵的時機實在是太準了,他們定然和北朝是有聯絡的,我一直暗中派人在查他們聯絡的方式,但是他太狡猾了,而且他利用罌果已經控製了朝上的很多人,我們中定有北朝的奸細。”“你這腦袋瓜能想到的,皇上也早就想到了,隻是,我也不清楚他有何打算。”說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稟告皇上!秦修寧抓住了!”聞聲,高昀手上的折子啪地一聲掉在了龍案上。心頭咚咚直跳,這幾日來一連串劈頭蓋臉的動蕩消息令他左支右絀根本無暇他顧。隻有偶然會在政事的間隙想起他。盡管江潯之將真相告訴了他,但他的心還是高高懸著,因為他派出找他的人是假,而王慶怕派出的人可是真。可是,秦修寧不應該好好地呆在隱泉和家人在一起,為何他會被抓住?目前他們還維持著表麵的和平,按理王慶還不敢直接帶著人上隱泉去。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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