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塵就著杯沿喝了一口,手上火辣辣地疼,他便指著一旁的櫃子讓楚樽行去將裏麵的藥膏拿來。“我沒手了,你幫我塗吧。”楚樽行取了藥膏,低聲歎道:“若還有下回,殿下說了便是,挨些板子並無大礙,總比打在您身上好。”雲塵有些詫異:“你下回還肯幫我抄?”楚樽行點頭:“嗯。”“要挨打的你也肯?”“無事的,殿下吩咐即可。”“你不怕疼啊?”“不怕。”雲塵聽他這般輕描淡寫的態度,一時竟接不上話,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他,隻覺著這人不大聰明。掌心上潤滑涼颼的藥膏隨即覆下,楚樽行動作輕柔小心,兩隻手都上完藥也沒激起半點疼痛。雲塵用腳碰了碰他,好奇道:“喂,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不止是今天,還有之前的很多次。”楚樽行將他手上的藥膏揉開,神色不動道:“殿下是主子,又對屬下有恩,自該不遺餘力回報您。”“別人對你好,你就加倍還回去,那照此說法,世上那麽多人對你好,你豈不是得累死。”楚樽行蓋上蓋子,搖頭笑道:“沒有很多人,不會累的。”雲塵看著他麵上的輕笑緩緩出了神,俯身眨巴著眼睛還沒再多看兩眼,那人便收了情緒,轉身將藥膏放回原位。“小呆子,你過來。”他招了招手,想起方才的話,又板著臉認真道,“那我以後也一直對你好,但是我不想再這樣叫你了,改個什麽比較合適?”楚樽行道:“喊屬下全名就是。”“不要,你名字好聽,可我不想喊你全名。”雲塵也說不上來這不想的原因,晃著腦袋想了陣,忽而出聲道,“要不我叫你楚楚?”話剛脫口,他又大搖其頭:“不行不行,這個太像小姑娘了。”他手指輕叩著桌麵,連連否決了好幾個稱呼,這才眼底一亮,問道:“那我喊你阿行好不好?這個好聽。”楚樽行一怔,低頭躲開眼裏的觸動,回禮應道:“聽殿下的......”雲塵拍響兩隻手背,甚是滿意地又喊了幾聲。打量著他在站在一旁極好的身段,又垂眸看了看自己,心下稍一比較,看上去他好似比自己緊實熱和不少。於是沒來由地試探道:“阿行,我能抱你一下嗎?”楚樽行聞言頗為震驚,退開幾步搖了搖頭:“殿下不可!”“為何不可?我又不對你做什麽?”雲塵追著問道。“殿下身份尊貴,如此不合規矩。”雲塵撇嘴“哦”了一聲。然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四殿下腦中靈光一閃,指著一旁桌上的點心讓他給自己拿來。楚樽行領了命,還等他沒轉過身,背後便適時傳來一陣驚呼。他條件反射地接住那具沒站穩的身子,緊張道:“殿下慢些,要拿什麽屬下去便是。”雲塵如願地抱住他的腰身摸了摸,眯著眼偷笑了兩聲,隨後麵不改色地讓人將自己扶到椅子上,淡淡回應道。“方才沒站穩罷了,我不拿什麽。”……後來的幾十年裏,兩人都曾問過對方是何時動的心,雲塵幾乎瞬間便想到了這番場景,可事後他又覺著不對,許是更早。更早,在初見麵那會兒。他調人來了自己身邊,少年沈腰潘鬢,朝他幾不可察地笑了笑,輕聲回應道。“多謝殿下。”第125章 番外四:婚後生活之給皇後請脈雲塵上位一年,新朝太平,邊陲穩定。恰逢朝貢之日,這要說在此時宮裏最忙碌的人,一來是高堂上那位年輕的帝王,二來就是……“哎!何太醫,您慢些,東西沒拿!”小醫官手裏攥著一把草藥,朝麵前提著木箱匆匆往淩淵殿走的何明哲高聲呼道。何明哲抽空回了頭,揚聲吩咐一句:“將我桌上的藥按方子煎好,不得有丁點差池,否則陛下怪罪下來,咱倆都擔不起。”小醫官聞言麵色一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桌上要煎的是楚大人的藥,宮裏誰人不知,那可是陛下當寶貝養著的人。以皇後大禮迎進宮中,卻怕他不適應,從未讓宮內眾人稱過他一聲“皇後”,隻說按禮喊聲“楚大人”便是。他剛跟在何明哲身邊不久,對宮裏的事情也都是近段時日才東拚西湊聽來的。隻知道這楚大人原是將軍府的孩子,宮裏人以往對他向來不給好臉色,以至於眼下每每見到他都是垂頭打著抖,半點都不敢停留。但好在他從未找過這些人的麻煩,隻是陛下會偶爾給他們分些苦累活兒罷了。小醫官將桌上藥材仔仔細細檢查一番,確認沒少東西後,才將其放進藥罐慢慢煎熬。何明哲一路疾步去了淩淵殿,楚樽行正在殿內雕著木雕小人,見他喘著粗氣進來,忙讓人送了張椅子上去。“何大人跑這麽急做什麽?”“那可不得急些。”何明哲連灌了幾大口水,挽袖訕笑道,“來晚了若是被陛下知道,我那點俸祿可就要沒了。”“陛下那是下了死規矩,每日必得來請三次脈,事畢需向他稟報,少一次都不成。”自楚樽行進宮後,湛安也被接進宮裏常住,由太傅李元德親自輔佐。邊昭回霜寒島一掌帶走了南門箐的性命,樓倉也帶著苑兒繼續四處遊曆,鍾離年則是見島上有人坐鎮,索性也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們一塊兒。幾人都走後,這每日搭脈的重任便落在了何明哲肩上,他既是樓倉的徒弟,雲塵對此也能放心些。“這藥我晚些讓我那小徒弟給您送來,師傅說了,還是得喝了要才能用膳。”何明哲收回手,整理好木箱,走前仍不忘提醒道,“雪天寒涼,楚大人得當心身子,平日裏練武半個時辰也便差不多了,切莫多貪。”“我明白,多謝大人。”楚樽行含笑拱手,將他送了出去。小醫官提著食盒過來時,正好跟雲塵撞了個照麵。後者自然而然地接過食盒進了殿,卻是找了半晌都沒見人影,繞到後院才發現那人正提著隻木劍練武。雖說楚樽行調養了一年,但想提起青吾仍是有些費勁,這木劍還是先前雲塵給他做來代用的。“阿行。”雲塵喊他一聲,晃了晃手裏的食盒,上前拉著他往屋內走:“別練了,進來把藥喝了,再拖一陣就該下頓了。”“殿下可是還去了趟太醫院?”楚樽行掩上門,見他還哈著氣,便又往炭爐了裏填了些炭。“沒有,回來的路上正好遇見何明哲讓人給你送藥,我就順手接過來了。”雲塵衝他笑笑,將藥碗端出來,又放了塊蜜餞給他。楚樽行看著他熟練掏蜜餞的動作,沒來由地一陣好笑:“哪有龍袍身上裝蜜餞的?”“你一日三餐都快給喝成藥罐子了,我可不得隨身帶著這些。”楚樽行聞言頓了頓,麵上一時有些商量意味。張著嘴還沒說出一個字,雲塵便極其淡定地搖了搖頭,將藥碗遞給他。“不準,沒得商量。”他直截了當地回絕一句,伸手掐了把他的臉,手感比剛醒來那陣好了不少,於是催道,“快些喝了,天冷涼的快。”楚樽行被他幾句話堵了回去,隻得妥協地將那碗烏漆嘛黑的藥汁一口灌下。這一年怕是把他前二十幾年沒喝的藥都喝完了,他平日雖是不說,但心下當真有些抵觸這種早晚都需靠藥度日的感覺。雲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語氣低緩下來:“那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就準你隔一日喝一回,如此可好?”楚樽行見不得他皺著臉,將剩下一塊蜜餞喂到他嘴裏,點頭笑道:“好。”蜜餞曬得太幹,嚼起來又硬又黏,雲塵咬得牙酸,索性含在嘴裏嚐個味。六福公公將午膳送了上來,楚樽行擦拭好竹筷遞給麵前還盯著自己發呆的人:“殿下這陣回來,可是忙完了?”“哪有這麽快,過了晌午還有幾位國主未見。”雲塵接過竹筷自顧自地吃著,嘴裏還不忘調笑道,“隻是忙歸忙,抽時間回來陪皇後用膳也是每日的大事。”殿內就他們二人,雲塵便也不顧及什麽形象,草草將肚裏填了個七分飽,見還有些空閑功夫,便躺回榻上養養精神。楚樽行跟著靠在一邊,按住他環抱上來的手拍了拍:“睡吧,一會兒我喊殿下起來。”雲塵舒坦地“嗯”了聲,成天緊緊繃著的身心也隻有在這人跟前才能緩解下來。他躺了沒一陣,又覺著像是少了點什麽睡不安穩,於是扯了扯楚樽行的手:“你靠近些。”楚樽行不明就裏,還以為他要說什麽,便俯身側了臉湊過去:“怎麽了?殿下要做什麽?”“不做什麽。”雲塵掰過他的臉親了一口,“想親你罷了,不親你我睡不好。”楚樽行眼底的不解頓時被笑意取代,右手撐在枕邊又往他雙唇上碰了碰,這才起身靠回原位,失笑道:“殿下再不睡就沒時間了。”“這就睡了,阿行在這陪我。”雲塵拉高被子蓋在他腿上,合了眼不再說話。八方來貢,萬國來朝,朝貢直白而言便是藩屬國攜特產進貢,進而換取賞賜的一場交易。等過了晌午,先前沒進宮的國主也都相繼到場,然出乎雲塵意料的是,蛟南國此行竟是國主金親自前來。他身子本就不好,一年前更是因為處理與雲肅逼宮的蛟南人馬大傷元氣。往年即便是先帝的壽宴他都隻派蛟南殿下前來,雲塵原先還好奇他這是唱的哪出,直到看見他身後跟著人,才算是明白了。怕是給下任國主打關係來了。景何存跟在金身後,穿戴的珠光寶氣,隔著大老遠便朝著雲塵擠眉弄眼。雲塵刻意忽略掉他眸底的精光,他敢斷定,若不是眼下場合不對,這人定能衝上前大喊他好幾聲“好哥哥”。同早上的朝貢沒甚區別,同樣的話術折合的賞賜,雲塵端著帝王的架子跟殿內眾人輪番周旋。景何存到底是受不了這種氛圍,行至大半便找了個托詞請示告退。雲塵看著他稍帶試探的腳步便猜到了他要去哪。果不其然,等他將各位國主安置妥當,趕著夜幕回到淩淵殿時,正好從裏麵傳來一聲既抱怨又情理之中的喊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說為什麽好哥哥什麽事情哪怕沒理都要偏向你,合著來說就我是侍衛,楚兄你竟然是皇後!”實則這話在先前得知二人大婚時他便想說了,隻可惜那陣蛟南也正處動亂,金昊空跟金沽試圖謀反,被金捉拿當日便五馬分了屍,半分父子情麵都不留。蛟南王室就剩了他一個血脈,景何存順理成章地被扣在宮中。翻牆繞住,絕食偷跑,什麽手段都使過了,金也不肯放他走,他無奈便隻能托人送些禮物過來以表心意。雲塵推開門見他在殿內上躥下跳,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佯裝質問道:“堂堂蛟南國的太子殿下,不跟國主待在一起,私闖朕的後宮做什麽?”“好哥哥,你跟楚兄都瞞著我!”景何存掩麵拭淚,“我跟在你們二人身邊這麽久,終究還是把我當成了外人,真是傷我的心啊。”“這蛟南的水土就是養人,連哭都不帶掉一滴眼淚的。”雲塵毫不留情地拽開他的手,吩咐六福公公多弄些吃的上來,隨後當著他麵在楚樽行脖頸上啃了一口,無辜笑道:“我們可沒藏著掖著啊,自己人傻就莫要怪旁人。”景何存泄氣似的地輕哼一聲,仰著頭歎道:“時常回念往事,心下多悲哀!”楚樽行笑問道:“怎麽了?”景何存提不起精神地掃他一眼:“楚兄跟好哥哥二人的大婚我都沒看成,連杯喜酒都討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