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祥子的表情凝滯了,想要反駁又無從可說,因為寧元昭說的對,即便是七皇子覺得好的東西,以小侯爺的身份,也是司空見慣。他是侯爵獨子,父親鎮守北境,姑姑又是當朝皇後,身份可謂尊貴無雙。可是……主人和小侯爺不是好友嗎……往日哪怕是一顆普通的珠子,小侯爺也會細心收起來的……寧元昭扇麵一展,遮住小祥子的目光,說:“銀竹,送客。”銀竹“”了兩聲,示意小祥子撿起香囊,然後快速把他帶出了侯府。做完這一切,銀竹回到寧元昭身邊,聽見寧元昭吩咐說:“以後和七皇子有關的人,一律不許進府。”銀竹應下,片刻後終是沒忍住好奇,疑惑問說:“少爺,七皇子是哪裏惹您生氣了嗎?”寧元昭笑了一下,“沒有。”銀竹:“那您怎麽……”寧元昭:“膩了。”銀竹:“什麽?”寧元昭:“好銀竹,你也知道,我當時和七皇子交友,不過是看中他生的好看。與他處了這麽些年,我已然看膩了,不想再看了。不想看的人,還給他多餘的錯覺幹什麽,隻讓人心煩。”銀竹:“嗯……嗯。”這話倒是符合寧元昭的性子,愛時萬般皆好,不愛時棄如敝屐,可她總覺著哪裏不對,卻也想不出來。寧元昭:“行了,別瞎想,去找人給我買一小壇桃花醉來,許久不喝,寡淡得很。”桃花醉,京城中價格最昂貴的醇酒之一,產自望煙樓,寧元昭自第一次喝便很喜歡。至於這望煙樓,則是京中最大最繁華的……花樓。按照望煙樓的規矩,要買桃花醉,需得本人親自去。可惜寧元昭今天沒心情。萬事皆有例外,他在望煙樓花下的銀子如同流水,老板娘自然會朝他攀附上交情來。銀竹辦事很利索,找了腳程快的小廝,不消兩刻鍾就拎回了酒。寧元昭遣退下人,一個人坐在院中池邊慢酌。日落月升,愈靠近十五,天上的月就愈發圓潤。夜風吹來,蕩起一池漣漪,池中肥碩的錦鯉爭相冒出頭,鱗片在月下閃著銀光。他有些醉了,一邊隨意撒著魚糧喂食,一邊由風吹著醒神。錦鯉中最大的一條是紅白花的,它動作快,其他魚都搶不過它。寧元昭點了點它的腦袋,它不客氣地咬了寧元昭一口。好在它沒牙,寧元昭也沒完全醉,不然以它的力道,人被拽到水裏也未可知。肥錦鯉咬人未遂,甩甩尾沉了下去。寧元昭把魚糧盡數撒在湖麵上,喝掉最後一口桃花醉,起身欲走。他站起身,隨意往湖麵瞥了一眼,抬起的腳步頓時停下了。那隻最大的肥錦鯉,居然翻了白肚皮!原本和它相聚的錦鯉也都紛紛散去,躲進了空心石中。魚是很敏銳的東西,它們在害怕些什麽……水裏有東西!寧元昭凝神,很快盯住了一道大搖大擺的白影。那道白影也發現了寧元昭的目光,它不僅沒有躲,還朝著寧元昭遊來,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隨著它的遊近,寧元昭亦看清了它的全貌。根本不是什麽白影,那是一條純黑的小蛇,隻不過腦袋處被人纏綁了一條白色綢布。如果忽略其他,單說這條小蛇的精心裝扮,也算得上有幾分可愛。但寧元昭壓根沒心思欣賞它。又是一條純黑色的蛇麽?樣子粗細都和在菩提寺見的一般無二……小黑蛇遊上岸,在寧元昭麵前停下,特意來找他一般。離了水,它腦袋邊素白綢緞的材質顯得更為清楚。寧元昭注意到,綢緞上有暗銀絲線繡成的繁雜花紋。織雲綢。和宸月公主一模一樣的織雲綢。落水時莫名其妙出現在湖邊的顧景懿,自己腿上被蛇咬過的傷口,床尾的蛇,找蛇的顧景懿……種種畫麵一一浮現在寧元昭腦中。“我的小寵丟了。”小黑蛇扭動身體,月光照在它的鱗片上,竟然折出璨彩的微芒來。玄霓……怪不得叫玄霓。難道這條壞蛇就是公主的小寵?寧元昭頭疼扶額,內心抵觸,萬分不想麵對如此恐怖的事實。作者有話說:蛇蛇:阿昭,我又來找你啦!第5章 阿昭還蛇一人一蛇對看幾秒,寧元昭長歎一聲,試探般叫了聲:“玄霓?”小黑蛇腦袋歪了歪,看見親人一般向他爬來。寧元昭下意識後退半步,心中絕望,再無任何僥幸。下一瞬,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腳點落葉,麻利溜到了亭子頂上,獨留玄霓懵懂留在原地。有侍女聽見了他的聲音,又沒聽真切,以為他是有什麽吩咐,於是快步走到了亭邊。寧元昭想阻止時已經晚了。侍女沒看見亭子上的他,卻與小黑蛇打了個照麵。淒厲的驚叫聲頓時劃破夜空:“蛇!亭子邊有蛇!救命!”一位男性家仆聞聲而來,手上還握著鋒利鐵鍬,看樣子是位勇敢無畏的捕蛇好手。對於蛇而言,人類來者不善的氣息應當十分明顯。可玄霓似乎是條傻蛇,不但沒露出防備的姿態,還十分天真地匍匐在了原地,很信任人類的模樣。明明它身邊就是錦鯉池,該立刻逃走的……眼見勇士就要用鍬刃劈向笨蛇,笨蛇依舊不動,寧元昭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即揭了片亭瓦砸向鐵鍬。“住手。”家仆劈歪了,笨蛇受驚般噝了兩聲,終於生出了警惕心一般,擺出一副見誰咬誰的架勢。不過它仍沒有逃的意思,生了腳築了根一般。“少爺?”家仆和侍女一齊看向寧元昭,“您怎麽在上麵?”“別傷害它。”寧元昭沒回答他們的問題,隻指了指那蛇。家仆以為自家少爺心善,說道:“少爺,這蛇想來毒性不小,現在又很是狂躁,咬上一口可就麻煩了。”寧元昭頭疼地說:“沒事,你們先下去吧,它沒有毒,我來處理就行,我不怕。”家仆的動作太粗魯,他擔心傷到小蛇,但又不能放任蛇亂跑,要是它被什麽壞人抓去泡酒喝,可就不好了。隻能他親自來。若在尋常,那位來尋寧元昭的侍女一定會對小侯爺要獨自麵對一條蛇這件事生出不解。哪怕它是一條無毒小蛇。她小時就進入宣正侯府,可以說是看著寧元昭長大的。寧元昭小時候被蛇咬過,從那之後便對蛇存了十足的敬畏之心,這事在侯府久的人都知道,不是什麽秘密。無奈侍女也萬分怕蛇,今朝一見,魂都嚇軟了,哪還顧得上這小小疑點。家仆則不疑有他,陪著侍女一道離開了。玄霓始終牢牢盯著寧元昭,目光專注非常。寧元昭避開它的黑豆小眼,深深呼吸了兩回,才翻身下了亭子。他剛一落地,玄霓即刻尋了過來。寧元昭無畏地蹲了下去,顫巍巍衝著玄霓伸出手。左不過是再被咬兩口而已,沒什麽可怕的,男子漢大丈夫,還會怕多兩個小傷口不成。隻是,等蛇悠悠然爬臥到寧元昭掌心,他的後悔之情也迅速漲了起來。蛇身冰冷滑膩的觸感讓他渾身發毛,再沒有任何心情去思考多餘的事情。自然了,也沒能接收到玄霓故作委屈的媚眼。得趕緊把蛇還給公主!他屏著氣看向玄霓。因為剛才的變故,蛇滾得渾身泥土,髒兮兮得可憐。要大喇喇地將如此髒蛇還到公主麵前嗎?公主不會以為他虐待玄霓吧……想到這,寧元昭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慢慢擦掉蛇身上的灰塵。這對蛇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優待。寧元昭擦著擦著,玄霓親昵纏住他的手腕,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一副賴皮樣。這蛇打定了主意纏著他!看它這架勢,再不送走,恐怕會在他身上待一晚上!寧元昭默念佛經,麻木地擦著蛇身,好一會兒總算將蛇擦淨。他正準備離開,又想起什麽一般,轉身回屋,抖著手將蛇扯下來,扣在銅盆下。蛇笨拙又乖巧,絲毫沒有反抗,使寧元昭的厭懼之情都少了兩分。他換了身夜行衣,找了個之前裝蟈蟈的竹籠,想將玄霓裝在裏麵。玄霓黑豆小眼中有一萬分的不悅,一張嘴把竹籠咬了個爛。寧元昭無法,隻好重新將玄霓握在手中。他用盡平生輕功,飛快來到了宸月公主府。他想,玄霓在京中,顧景懿也一定在京中,就是不知在皇宮,還是公主府。公主府門處燈盞明亮,有兩個侍衛守著。府內一點亮光,很是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