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頓了下,“殿下此前,從未有過此心。”“現在有了。”顧景懿極度平靜地說。-寧元昭靜悄悄回到自己的住所,看到裏麵一片漆黑,不由得鬆了口氣。既然未能明燈,想必是他爹還在行宮內巡查,沒有回來。他走進屋門,一道燈盞啪地亮起,寧雲霄靜坐於燈側,正在等他。“爹,你為何不點燈,坐在這裏嚇人。”寧雲霄內息勝於他,他進來時沒能發覺,險些擲出袖中的暗刃。說著,他慌忙地又點了兩盞燈,將屋內映得明亮,明亮到能看清人的每個表情,才佯裝自然地坐到他爹對麵。“怎麽這樣晚才回來?”寧元昭心下一緊,並未立即言語,他垂眸思慮半晌,終是說:“兒子去了……宸月公主那裏……”寧雲霄抬眸看他,他即刻心虛地低下了頭。“這也是從宸月那帶回來的?”一點冰涼點上了他的側頸,寧雲霄卻是早有所覺的平靜。寧元昭低頭,抵著他脖頸的是一束折扇的扇尾。他爹九月裏竟還隨身攜帶折扇麽?如此風雅。這?這又是什麽?忽地,寧元昭僵在了原地。他知道扇子指的是哪了……是方才親昵時,公主殿下給他留的吻痕……明晃晃地印在那,有眼睛的都能看見……今日裏他的情緒大為波動,又在回屋前失了警惕,竟把這事給忘了……九月裏有蚊蟲麽?應是沒有吧……寧元昭登時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寧雲霄見他這樣,心中有了答案,輕飄飄地收回扇子,又問:“你與宸月,已有夫妻之實?”“沒有!”寧元昭看著他爹,又答了遍,“沒有的……”“嗯,如此就好。”說完,寧雲霄起身往外走。“你去哪兒啊爹?”“睡覺。”“哦……”“元寶也早些睡吧,不要多想。”“……好。”寧雲霄淡然平和的態度反而叫寧元昭摸不到頭腦,但寧雲霄並無責怪之意,於是他也失了忐忑,一覺好夢睡到天亮。第二日晨起,他旁敲側擊問他爹對於此事的想法,並暗戳戳點了點自己想求娶公主的事,他爹沒同意,卻也沒反對,說他年歲未到,不必急切,一切等回京後再說。寧元昭覺得這事有譜,心底很是歡喜,傍晚時安安心心地去了顧景懿那與她一同吃飯。顧景懿的臉色仍然冷白。不是平日裏臭著臉的冷,而是一種虛弱的冷,平白給她添了幾分西子捧心的脆弱感。三喜專門燉了補湯。他第一次夜闖公主府時見過的那種補湯。他記得很難喝,顧景懿應該不喜歡。果不其然,顧景懿一見那湯就皺眉頭,說要讓寧元昭喂才能喝得下去。寧元昭本就心疼得不行,這種小要求根本不會拒絕。就是過程實屬艱難了些。顧景懿喝一口湯就得親他兩口作為補償,一頓湯喂完,寧元昭的嘴巴也腫了。用過膳後,顧景懿牽他去看寧悅月。巴掌大的一隻小兔,顧景懿竟給它設了個比尋常人家院子還要大的草地。寧悅月正仰躺著臥在草叢間嚼草葉,看上去愜意極了。寧元昭摸了摸兔子柔軟的耳朵,突然思念一般說:“好長時間不見玄霓了。”“阿昭想它了嗎?”“想去看看它。”“阿昭怕蛇,也會對蛇產生思念嗎?”“因為它是陪伴著殿下的蛇。”顧景懿抿抿他的臉頰肉,愉悅地說:“那我帶阿昭去看它。”-玄霓的精神不太好。這是寧元昭見到玄霓的第一感受。它懨懨地窩在一隻平滑的木盒子中,連鱗片都有些暗淡,就連伏在寧元昭手心裏時也是乖乖的,完全不複平日裏的張牙舞爪。“殿下,玄霓生病了嗎?”“沒有。”顧景懿覆上寧元昭的手背,牽引著他一同摩挲光滑的蛇身。有點怪異的動作,讓寧元昭莫名多了某種壓迫之感。“它馬上要到發-情期了,有些陰晴不定。”顧景懿繼續說,“過幾個時辰,或許它就又換上一副火躁麵孔來,阿昭別被它騙了。”原來如此。寧元昭沒感到太驚訝,動物就是如此,也不是多稀奇的事。“要給它找母蛇嗎?”他隨口問。“不用。”“那它豈不是會很難受。”寧元昭想起開春時,找不到伴的貓咪高昂的叫聲,裏麵總是含了幾分淒慘。“它不願意。”顧景懿淺笑著說,“它很挑剔。”這樣嗎?因為自身的意願而違背天性的本能,是一件很難的事,玄霓真是一條值得敬佩的蛇。寧元昭想著,一點似曾相識之感浮上他的心頭。是什麽呢?他很快想起來熟悉的源頭。就在上個月,公主由於月信不適,將玄霓托給了他照顧。那幾日玄霓時低落時高昂的表現,與現在何其相像。蛇會每個月都定時發-情嗎?他記得不是。……蛇發-情的日子,為何與公主月信的軌跡這般相像?“阿昭。”寧元昭的想法一下被打斷。“嗯?”“我還需要在行宮待幾日,這裏有熱泉,方便我調養身子。”“我知道的。”公主已和他說過了。“我回去後,會去菩提寺小住,阿昭來找我好嗎?”“好。”寧元昭拖長調子撒嬌一樣回答,同時吻上顧景懿唇,與她交換分別前最後一個親吻。-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皇帝與他的臣子們浩浩蕩蕩離開行宮,駛向皇城。熱鬧喧嘩的行宮一夕間空寂非常。顧景懿成為被留下的唯一客人。他慵懶地坐於放養著黑兔的院中,一手執著一塊上好的紫檀木,另一手則執著刻刀,不疾不徐地雕刻,隱約可見形狀。仍是一隻虎頭虎腦的小狗崽。別的地方都還粗糙,唯獨那雙眼明亮非常,即便是木頭雕刻依然能看出無比純稚的愛意來。不遠處的屋內,玄霓已然進入了顧景懿所說的狀態。它柔軟細長的身子開始扭曲蜷縮,焦躁地蹭著盒子內壁,借以緩解難以忍受的不適。顧景懿額頭上驟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來,麵容猙獰,青筋漲鼓,似是在承受某種極致的痛苦。饒是如此,他執著刻刀的手也隻頓了下,半分沒抖。他珍愛地摸了摸木雕,眼中欲色沉沉。汗珠緩慢地自他額間落下,洇入木中,落下極明顯的白痕。“……阿昭。”你說過的,我隻能是你的。所以……就算是醜陋的怪物也不能放棄……別害怕。別食言。作者有話說:第43章 第 43 章回京後, 寧元昭將想要求娶顧景懿之事告訴了寧亦舟與銀竹。“宸月公主?”銀竹不可置信地問,“是長居菩提寺……且尚過兩任駙馬的……宸月公主嗎?”“正是。”寧元昭很是坦然,坦然裏還有種不自知的歡喜,似乎在說什麽極驕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