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晟擦著額頭的汗,忙又對著窗下道:“王爺,文霜婦人之見。可他也是聽大哥的話,才這般胡亂稱呼的。臣這便回去教她,也勸勸大哥,莫要如此胡說。”“王爺雖與大哥成親,卻絕不如他所言,是內眷。”端王聽了這聲音,暗自冷笑,定國侯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這一家子,爺爺那一輩在江南做縣令,勤政愛民。那年先帝巡視江南,卻遇到流民暴亂,綁了先帝。當時外軍不得擅入,是何曾一個書生,深入亂軍,被打斷了兩條腿,卻忍痛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亂軍。他豁出了命救了皇帝,以智慧化解了那場危機,使皇家與流民的矛盾被化解。先帝感念何曾忠勇,後又知他功績,於財政之上有奇才,想到戶部尚書尚有空缺,欲封他為戶部尚書。可惜何曾雙腿懼殘,不能出仕,先帝便賜了他定國候爵位,承襲三代。而那個戶部尚書之職,也在二人笑談之中許諾,定國候家三代以內若有人才,可襲爵,任戶部尚書。雖未笑談,可也是先帝親口所言。天子一言,九鼎之重。如今定國候到了第三代,卻還沒定下襲爵的人選。長房二房,都坐不住了。二房本來投靠了太子哥哥,襲爵之事十拿九穩。可自己在知道何明德投靠大皇子之後,卻沒有殺他,隻怕二房以為自己與何明德關係很好,要保他襲爵。這不,這便來上門試探挑撥了。端王冷笑,他雖是個廢人了,可也不是誰都能利用他的,尤其是這麽個蠢貨。他站起身,提起牆上的劍,走出門去。門開了,何明晟以為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忙組織了接下來的說辭,務必不能讓端王和何明德踏上一條船。沒想到他剛抬起頭,一把鋒利的劍刃便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端王微笑著看著他:“狗奴才,你再多說一句?”一陣雞皮疙瘩被疼痛刺激地站了起來,何明晟的腿卻軟了下去。“王、王爺,臣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何明晟在端王冰冷的視線逼視下,說不出來了。端王道:“聽好了,把你那一肚子的算計藏好了,莫要拿到本王的麵前來。”“本王若是殺了你,可能鬧得有些大,不過本王若是打斷你兩條腿,應該也無人會……”他二人一個心中惱怒,一個心中畏懼,都不曾注意,一個人走進了院子中。何明德今日畫了不少亭台,心情愉悅回了家。剛進院子,便見自己那個便宜堂弟跪在地上一臉恐懼,而自己那個自閉伴侶,手提利刃,準備割二弟的脖子。何明德:……何明德:“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要不我先出去?”若不是一口氣吊著,何明晟都要被嚇得癱在地上。他顧不得自己和何明德不對付,忙道:“大哥大哥,你勸勸王爺。”端王斜著眼,冷淡地看著何明德。何明德把勸說的話打了一半折,道:“大過節的,孩子還小,殺不得。他犯了錯,你打他一頓就好了。”他看端王似乎很是生氣,便咬咬牙,補充道:“你若是實在生氣,打斷他兩條腿。”何明晟:……你們夫夫不愧是一家,一般地心狠手黑。端王的嘴角倒是微微翹起了一點,又收了回去。他收了劍,不輕不重地踢了何明晟一腳:“滾吧。”何明晟顧不得肩上的灰塵,磕了個頭就要跑,卻聽見身後又傳來了端王的聲音。“等等。”他戰戰兢兢地回頭,便見端王的劍又搭在了何明德的肩上。“何明晟說,你在外宣稱,本王是你的內眷?”這是……內訌了?果然,端王那般的心氣,怎麽可能忍得住這個窩囊廢這麽說他?何明晟立刻挺直了腰背,正氣凜然:“是啊,大哥,你怎麽能這麽稱呼王爺?雖然我是你弟弟,卻也要說你了。”何明德很是茫然,道:“這我怎麽不知?”“怎麽不知?”何明晟說得信誓旦旦,“你那日分明是這麽和文霜說的。”誰曾想何明德比他還信誓旦旦:“我在外從來隻說我是內眷!”何明晟想過何明德會辯駁,會憤怒,甚至生氣到和自己打一架,但他絕沒想到,何明德竟然如此無恥。然而他感慨地實在是太早了。隻見何明德兩根手指推開了端王的劍,與端王並肩而立,歎氣。“唉,孩子的教育不能放下,這才多大就說謊,夫君,還是把弟弟的腿打折了吧。”端王:……何明晟:……端王咬牙:“你再這般說話,你的腿會斷的比何明晟還快。”何明晟跑得比兔子還快。他出了院子,回頭狠狠吐了口口水,暗想,一個是巧言令色的無恥小人,一個是容貌廢棄心裏陰暗的廢人,誰知道還真能過成一家人。何明晟想到堂兄那句“夫君,”又在心中罵了句無恥。為了前程,竟什麽事情都做得出,呸。可是眼前的情況看來,他這無恥的法子好像真得哄住了端王。太子素來疼愛這個胞弟,若是端王為何明德做說客,隻怕自己這個心腹也要退一步了。不行,絕不能放任這兩人這般下去。……何明德看端王把劍掛回牆上,也是忍不住好笑:“王爺好大的脾氣。”池旭堯反駁道:“不是你讓本王不必忍耐嗎?”那是讓你不要讓自己受委屈,可不是讓別人連委屈的機會都沒有。看著端王冷淡的視線,何明德明智地移開了目光。他看端王的書桌之上,放了幾分書帖,心中好奇。端王這畫地為牢的性格,還與人通信呢?不過他也知曉自己身份特殊,還存在幾分間諜的嫌疑,便不再問。倒是端王注意到了,自己主動解釋了。“浮月樓都是些學子,雖說可探討學術,卻終究是年輕了些。本王想請本王的老師,前去講學。”嘶端王的老師,那可都大有來頭。有教過先帝、皇帝的言無過,這可是帝師,太子當年都沒得到這老爺子教學。還有大晏唯一的三元及第者,胡進。三元及第,即鄉試、會試、殿試皆第一名,此人才學可想而知。此等才學之人,卻是為三皇子啟蒙。同樣,太子當年,亦未曾得到此等良師。此外還有專門給三皇子教書、畫、棋、射、策略、治國等,不一而足。如今三皇子竟有此等大手筆,讓這些老師去給一群年輕氣盛的學子上課。何明德覺得這未免太過誇張,端王卻道:“那些學生大多有真才實學,若是有人引導,隻要要超出我之上,此乃百姓之福。”小小年紀,老氣橫秋。何明德不再多說,把自己畫了半天的建築圖譜放在桌邊,進內室換衣服去了。端王沒忍住,翻開一頁瞧了一眼,發現全都是建築圖譜,撇撇嘴,隻覺得此人更是不務正業,又放下了。……午後陽光正好,端王坐在書桌前翻閱從前讀過的書,想著過幾日去浮月樓要清談的內容。何明德坐在窗前,拿著自己的碳筆,昏昏欲睡。睡眼朦朧之間,他看著書桌之後的少年,一臉認真地垂首讀書,視線恍惚,仿佛看到了十年之後的晏武帝。故宮博物院裏藏有一幅晏武帝的畫。按史料記載,那是晏武帝十年的時候,宮中新來了個宮廷畫師。晏武帝很愛他的技法,便在午後批奏折之時,讓畫師給他畫畫像。那年晏武帝三十二歲,正值壯年,續了一點胡須。他穿著便服,中和了帝王的威嚴,更顯得儒雅敦厚,眉目俊朗。此時,那幅畫竟與眼前一幕重疊了。何明德坐直了身體,沒有驚擾眼前之人,悄悄地在筆記上畫了起來。黑發、身體、服飾、動作,皆一一落於紙上。及至到了五官……何明德為難,雖說端王如今在他麵前已經少帶著麵具,可他擔心端王多想,也是少有觀察他的五官。思慮再三,隻好把記憶中的晏武帝五官畫了上去。雖說與眼前之人有幾分差異,幸好那氣質倒是出來了。何明德把那胡須也給細細畫上,對比著眼前的少年,忍不住一笑。畫完了,便在下麵也寫了“朋友切切思思”之類的酸文。沒有瑣事煩擾,何明德打了個嗬欠,不知不覺靠著軟塌睡了過去。端王從書本上抬首,看著那被夕陽眷顧的俊秀的容貌。良久,他收回了目光,卻發現那張臉直在眼前晃動,煞是惱人。……定國公府的花園裏。何明晟把一瓶藥交給了一個容貌姣好的婢女。“這香粉你灑在自己身上,讓何明德聞一會兒,就能成事。”“奴婢願意賭這一把,二公子可千萬莫要食言。”第17章 明月“放心,一會兒隻要他碰了你,我便讓人吵嚷出來。你定然要咬死了,是他強迫的你。”何明晟壓低了聲音,“此藥性烈,隻要使用一點便夠了。”婢女有些緊張,卻仍是應聲去了。蒹葭館。何明德搭著嗬欠起了身,剛要用晚膳,卻聽到院內忽然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清脆,微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