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放下筆,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著何明德一偏頭:“走吧,去看他們唱完這出戲。”……聽荷館。莫說端王不愛出門,便是何明德,來了這麽久,也是頭一次見到定國侯府如此熱鬧。春月衣衫不整,發絲淩亂,躲在角落嚶嚶哭泣。何明晟敞著懷,正在攔著一路輸出的李文霜。一對中年夫婦站在一旁,一臉的嫌棄和無奈,看年歲,應該就是何明晟的父母了。汙言穢語,不絕於耳。何明德不想讓端王聽到這些,便攔了一下他,自己走上前去。他也是有些幸災樂禍:“堂弟,弟妹,這是怎麽了呢?”“明晟,你瞧瞧你這衣服,和弟妹的閨房之樂,不好拿出來的。”何明晟見了他,更是怒火中燒,一把推開李文霜,手指著他:“你你你是不是你害……”何明德朝旁邊一閃,露出了身後的端王。何明晟看著何明德臉上小人得誌,有恃無恐的笑容,還是咬著牙,收回了手。端王這才走上前,像是剛看到這遍地的杯盞,問道:“這是怎麽了?”何明晟明知自己是被擺了一道,卻隻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沒什……”隻是這三個字還沒說完,方才一直縮在角落之中的春月卻是哀嚎一聲,撲過來跪倒在端王腳下。“求王爺為民女做主,民居首告何明晟,逼迫民女,奸汙民女。”“你胡說什麽?”何明晟還未說話,李文霜便先出了頭,一腳把春月踢翻。她的聲音尖銳,直刺得人腦子疼。那一腳不知踢著哪兒了,春月趴在地上咳嗽幾聲,又跪了下來。“民女所說,句句屬實。”李文霜又要上前,卻被端王的視線釘在了原地。“奸汙良家女子,是要入獄的。”四周圍一片寂靜。一場鬧劇,忽然便被端王的肅穆改了性質。李文霜都不再吵鬧,換了個笑臉:“王爺,這婢子胡說,這分明是她也允了的。”“對對,”何明晟醒過神來,“是她允了的。”端王撩起眼皮看著他,“她說出口允了你?”何明晟漲紅了臉,道:“那倒沒有。可、可她留下為我斟酒……”“堂弟,她是婢女,為你斟酒是她的活兒。”何明德一幅被無恥震驚的模樣。何明晟又是極力爭辯道:“那、那我讓她喝一杯,她也喝了。”端王不耐煩糾纏了,問道:“她便是把一壺酒都喝了,她說出口允了嗎?”他銳利的視線看著何明晟,何明晟喏喏道:“不曾……可是……”端王一揮手,“既然未曾允你,便是你違法,送官吧。”說完便要走,何明晟和他的父親哪裏敢讓他走,忙上前跪了一地。何靈璧道:“王爺,犬子犯錯,可是念在他為太子殿下鞍前馬後的功勞下,饒他一次。”端王道:“你讓本王枉法?”何靈璧語塞,李文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忙道:“王爺,明晟和我說過,他喜歡這婢子,想是因此失態。既如此,便讓明晟納了她,這便是一家人了。”何靈璧與何明晟連連點頭,“是是是。”何明晟的母親親自扶起了春月,溫聲勸道:“好孩子,以後你便算是我們一家人了,好不好?”眾人視線齊聚於此,何明晟更是緊緊抓著春月的手:“春月,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端王看著春月,眉眼低垂:“你願意嗎?”半晌,春月點了點頭。這一句話出口,二房之人皆是喜笑顏開。二夫人更是連連道:“好孩子好孩子,我這便讓名聲納你過門。”“等等。”端王打斷道,“她雖願意嫁人,卻也是你們家負她在先。既如此,便不能算妾,隻做妻子,正兒八經抬進門去。”李文霜的笑凝固在了臉上:“王爺,我才是明晟正妻。”“沒人說你不是,平妻之事,古之有之,明晟好福氣。”端王頓了頓,“還是明晟不想要這福氣,反倒想去刑部?”何靈璧咬咬牙,笑道:“王爺哪兒的話?王爺做主的婚事,是明晟的福氣。下官這邊與夫人商議婚事。”端王滿意了,“既然對不起人家姑娘,可更要把人家照顧好了,若是出了事,本王可要為她做主的。”他處理完這些事,又如來時一般,輕飄飄離開。他幾人剛走遠,何靈璧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轉身給了何明晟一個耳光。“逆子!”何明晟捂著臉,委屈,“我也不知道王爺會知道我利用他啊!爹,他也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廢物,等皇上和太子對他淡了……”何靈璧瞪了他一眼。他這邊還沒解決了,便見李文霜對著春月撲過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小賤蹄子……”“你發什麽瘋,沒聽那個醜八怪說了什麽?”何明晟一把拽開李文霜,李文霜回首就是一耳光抽了過去。何靈璧被這個逆子不謹慎的言語又氣得抖起了手。走遠了的何明德回首,便見四周暗淡,唯有聽荷館中燈影重重,幾個人在一起互相廝打拉扯,像是一出熱鬧的滑稽戲。角落,捂著脖子咳嗽的春月伏在地上,顯出了幾分可憐來。可是片刻,她緩過了勁,站了起來。看著眼前吵鬧的一團,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快意的笑。“怎麽了?”端王忽然問。何明德搖搖頭,把一點憐憫都忘卻了。“王爺知不知道養蠱?”端王皺著眉,“苗疆巫術?”何明德笑了一下,“是。五毒之物人人畏懼,可是隻要把五毒之物放到一起,它們便會互鬥起來。”說著,忽然又想起來,“何明晟也是太子的心腹了,王爺這麽做,要不要對太子打聲招呼?”“本王秉公罷了,太子哥哥知道本王不是胡來的人。”他頓了頓,有些惱意,“況且,那等醃事兒,本王對太子哥哥可說不出口。”自尊心很強。端王說到這兒,很是不滿地對著何明德道:“你多留些心眼吧,若不是本王,你豈不是又要被人算計了?”嚴格說來,我本來就不會被算計成功。不過這話大公子也不會說,反而道:“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多謝王爺為我永絕後患。”他語氣輕鬆,像是沒怎麽把此事放在心上。端王很是恨鐵不成鋼,盯著他:“下次再出這般地事,給本王惹了麻煩,丟了本王的臉,本王就連著你一塊兒處置了。”“本王不是很有耐心的,永絕後患,一勞永逸。”這語氣可比何明德認真多了。被那杯交杯酒支配的恐懼又回來了。何明德乖乖點頭,端王這才滿意了,備著手回去了。……翌日,又是工作日。何明德踩著點來點了卯,便見辦公室內喜氣洋洋。他推開窗,看著院子裏進進出出的人,無論是六品小官還是無品小吏,都是眉眼含笑,仿佛過節。何明德有些摸不著頭腦,問一旁美滋滋喝茶的鄭彥,“這是什麽節慶?”鄭彥笑得眉開眼笑,道:“可不是節慶嗎?你瞧瞧你抽屜。”何明德拉開自己的抽屜,便見其中放著一個紅色的紙包並一罐茶葉。那紙包看著有些像過年的紅包,微微鼓起。他打開一瞧,便見其中放著厚厚一疊的銀票,粗粗看去,竟有五千兩。他抬頭,便看到鄭彥探頭探腦往這邊看。何明德把錢塞了回去,問道:“這哪兒來的?”鄭彥笑道:“這是今年的茶敬,我給你捎回來了。”說著,又有些豔羨“大公子的這份,可比別人的都厚實呢。”茶敬,炭敬,都是戶部往來官員送錢的名義,打著茶敬的名義,就把這銀錢歸位平常的人情往來。刑部吏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錢最後可都要進太子府,數額又不大。可是這一回,卻給自己包了這麽大一份。看院子裏這普天同慶的喜慶表情,隻怕是人人有份了。好大的手筆。何明德把銀子又包好了,扔在了桌子上:“哪兒拿來的,送回哪裏去。”鄭彥錯愕地看著他。何明德想想還是問:“這是什麽茶。”“是烏龍茶。”烏龍茶,產自閩南。何明德看著桌子上堆著的那一疊賬本,想起來閩南這回來報銷的是軍費,數額高大二百一十四萬八千兩白銀。他再看著桌上的銀票,更是感覺,此次事不簡單了。何明德把紅包放在鄭彥的桌子上,看看這個胖子成日傻樂的臉,心中歎氣。他認真地道:“平日的百十兩,你拿了便拿了,這回的茶敬,不要動,都送回去。”鄭彥摸摸懷中的荷包,不明白:“回回都拿了,沒事的。”“平日裏隻有幾個人偷偷收了,這回戶部人手一份,大家倒是都上了一條船,不必互相提防,隻是啊,這條船可能要撐不住了。”他搖搖頭,又提醒了一次鄭彥,“昧良心的錢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