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得罪不起太子。”“啪”一聲,大理寺卿拍了拍驚堂木,“二位,堂下肅靜。”“何明德,你若是無話可說,便是認了此事,簽字畫押吧。”何明德坦然道:“我未曾做過的事,我不認。”“你!何明德,你莫要以為本官真是畏懼太子,不敢對你如何!這茶敬之事已經驚動禦前,本官接了聖旨,皇親國戚也打得!”“大人查案,就是如此草率嗎?屈打成招?這是大人無能,還是大人背後有人?”大理寺卿這會兒倒是冷靜了些,方才一瞬間的擔心都不見了。他把火頭簽往地上一扔,道:“你既已如此說,本官若是不懲戒,倒是讓你看輕了。”“來人,先將嫌犯何明德,打上三十板!”“是!”何明德還沒從這急轉直下反應過來,便被兩個衙役按倒在地,水火棍別了腿。“啪!”一棍子打在了何明德的臀部,他腦子嗡地一聲,立時半邊身子就麻了。這一棍子的疼還沒接受到,便是連續不斷地一棍棍砸了下來。太痛了。何明德咬著牙,感覺耳膜都鼓脹,聲音都模糊了。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聽到鄭彥在他耳邊喊:“大公子,你說啊,你背後有靠山,有太子!”就算是咬著牙,他也搖著頭。不知過了多久,鄭彥又叫了起來,“大人,何大人總歸是端王的夫婿,他們二人感情甚篤,你此事用刑,隻怕是要惹禍呀!”何明德想到端王那平日裏端著的模樣,竟忍不住笑了一下。端王會生氣嗎?他啊,生氣的時候可有意思了。何明德的思緒回複了一瞬,竟還能咬著牙,說出話來:“是啊,我家中有王爺呢。我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大人若是夠膽子,便打死我。”等他被人從地上拉扯起來,他麻木的感覺才慢慢恢複。大理寺卿冷著一張晚娘臉,道:“把嫌犯先送回牢房。”兩個衙役要攙扶著何明德,何明德挺直了腰背,推開了兩人,“我自己走。”大理寺卿嗤笑了一聲,“何明德,你想好了,明日還提審你。”何明德回頭看了看,沒說話,跨過了門檻。鄭彥縮在地上,何明德連餘光也沒有給他留。一段路走過,有血跡滴在了路上,像是第二次刑法。好不容易回到了牢房,何明德抖著手,抹去了額頭的汗珠。媽的,這個骨氣要的,真是痛死了!動用死刑!酷吏!何明德趴在稻草上,思緒都被痛占滿了。太痛了,下半身都失去了感覺,隻剩下疼。伸手輕輕一碰,就是一汪的血。衣料都能擠出血來。何明德咬著牙,把傷口上的布料揭開,免得布料黏在了傷口上,到時候又是一層傷害。此事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他得到的信息太少了。他漫無邊際地想,此事單憑自己在牢裏,隻怕是沒什麽施展的機會了。這個世界上,也不知道有沒有既願意救自己,又能救自己的人。“嘶”何明德揭開最後的一點布料,別扭地回頭看了一眼,又扭開了頭。血肉模糊四字,也不過如此了。媽的。鄭彥那個混蛋,平日裏膽小怕事又誰都討好,這回也不知道是收了好處還是膽子小,做出這誣陷的事來。還有……鄭彥說自己把那五千兩昧下了,大理寺卿卻說在自己的抽屜裏搜到了銀票。這若不是大理寺卿詐自己,那銀票就是有人為了誣陷自己特地放進去的。自己雖說得罪了些人,可費了這功夫,也不像是為了出口氣。若是為了利益……何明晟?這罪若是定下了,無論自己是流放還是被勉強留下一條命,隻怕襲爵與自己再無關係。何明德想著何明晟的動機,想著他白日探望時的叮囑,慢慢地眯起了眼。說出太子,作為自己的護身符嗎?若是何明晟陷害自己,太子知道嗎?何明德趴著,怎麽都感覺不得勁,連呼吸都是痛的。他開始回憶,開始胡思亂想,甚至背起了圓周率,想轉移一下思緒。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陣不急不躁的腳步聲。“哎呀,王爺,這兒您來不得!”“滾開!”何明德初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隨著那冷淡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可不能再懷疑了。家裏的冷淡王爺,竟果真來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頭一回見麵,可不能是這模樣啊。何明德抖著手,想把外杉後擺放好,擋住傷口,可隻是這麽一會兒,便是手都沒勁了。他再轉過頭,便見家裏的小王爺,已經站在了牢房門口,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臀部。這當下,何明德竟還有幾分羞與難堪,“你別看。”話音剛落,便見端王像是被人喚醒,“他們竟敢動刑!”頓了頓,又對著獄卒道,“開門!”獄卒為難了起來,“王爺,這案子是呈上禦前的,嫌犯不能私下……”話音未落,端王便抽出了獄卒的刀,架在了獄卒的脖子上,“案子呈上禦前算什麽,本王能把你的腦袋上呈禦前。”……獄卒老老實實的開了門,滾了。端王三兩步走到了何明德的麵前,卻不知要如何是好。何明德見了他,不知為何心情便輕鬆了許多,總是忍不住想笑,“王爺,你好跋扈啊。”王爺瞪了他一眼,卻蹲下了身子,上下看了看,哪兒都不敢碰,最後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上,“你怎麽樣啊?”端王的聲音,竟有一點嘶啞。何明德頓了頓,慢慢伸手摘下了端王的麵具。端王沒敢掙紮。牢房的光線昏暗,又是晚上,隻有一點火光傳來。可何明德還是清晰地看到了端王皺著眉,一臉的關切與心疼。甚至,端王的眼中,還有一點濕潤端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何明德的心髒像是被捏住了,他沒有回答端王的話,而是喟歎一般道:“你來了就很好。”忽然之間,這陌生的時空地點,我也找到了一個樞紐了。第26章 端王讓人送來了傷藥,大理寺卿周長月聞訊趕來,卻被端王拒之門外。周長月看端王渾身都是無處發泄的殺氣,連連擦著額頭的汗。端王見了他那惶恐的模樣,少不得要刻薄幾句。“大人若是秉公執法,毫無私心,惶恐些什麽?”周長月被他三言兩語逼得又怒又羞,告辭離去了。端王拿著藥回來,先是把藥粉在自己的指尖撚了一下,終究是不滿意:“明日我把宮裏的藥帶過來。”“好啊,王爺給我拿了藥,再換套被褥,把我用慣了的茶具送來,把這裏掃掃幹淨,再……”端王掀開他的下擺,沒好氣道:“本王再讓一鴻來伺候你?你以為你這個換了個居所不成?”又好氣又好笑,臉色倒是沒那麽沉了。池旭堯往那傷口瞧了幾眼,聲音更軟了幾分,“你感覺怎麽樣?我以為周長月下手不會這麽狠的。”“他雖是查案,卻也不該如此!”說著,那神情越發地怒氣了,何明德隻好抓著他的手,讓他冷靜點。“我這一整日都還糊裏糊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這麽一問,端王的神情便有些遲疑了。他微微挺直了腰背,無形中拉遠了兩人的距離。端王道:“昨日有禦史上奏彈劾戶部,以茶敬、炭敬之名,行受賄實事。父皇本是不信,當場傳召了閩南來的官員,他們本是極力辯解,卻露出馬腳。”“在他們下榻的驛館之中,搜查出了賬簿,上麵清晰記載了給戶部大小官員送的茶敬。”原來如此。何明德這才明白,為何此事來的如此突然。隻是……“那賬簿上,隻記了戶部官員?”端王有些不明白他的疑惑,卻還是答道:“還有幾個不相關的,好比說帶著太常寺卿出去喝酒浪蕩之類,也是被父皇狠狠斥責了。”何明德暗自思忖,看來這太子收的銀錢,不在這賬簿之上。倒也是,太子這種身份,這種帳,記在兩撥人心中就好,落於紙上,終究是不妥。何明德看端王似有疑惑,忙也岔開了話題。“這茶敬之說並非一年兩年,為何偏偏這回,皇上如此震怒?”池旭堯的麵上也有了幾分尷尬,“七年前的戶部尚書還不是趙遠山,而是徐桂大人。他老人家在位十八年,兩袖清風。有一年冬天,天實在是寒冷,有感念徐桂大人恩情的,便給他送了一蘿炭,炭裏夾了錢。”“有禦史因此彈劾徐桂大人,父皇問明了緣由,心中感懷大人廉潔,也感懷送碳之人回報之心,便說這碳敬不算是受賄。”說到此處,池旭堯的臉上顯出了幾分怒色來。“這本是父皇體恤,誰知那起小人卻把這當做斂財的法子。這六七年間,不知收受了多少銀錢。父皇震怒,責令大理寺仔細查看,要把這些年裏收了碳敬、茶敬之人都查清了。”何明德這才弄明白原因。再想想,皇上這般震怒,一來隻怕有人拿皇上說的這話去堵了他的嘴,倒好像皇上支持自己受賄賂似的。二來,隻怕皇上也問出來了,這碳敬之風,是從太子接管戶部之後才起來的。池旭堯道:“這起官員實在是可惡,收了錢,還平白地拖累了皇兄,連累他被父皇責罵。”他這怒意,實在是真心實意。也不知太子這表麵功夫是如何做的,這麽六七年間,皇上知不知道太子為人,何明德無從猜測。可是這端王,卻是當真相信,這位太子兄長風光霽月。可在這泥潭之中,真正的風光霽月,怎麽可能和手段狠辣的大皇子爭鬥這麽久?何明德又想,若是太子因此被皇上責罵,他更該置身事外才是。那今日何明晟的叮囑?何明德這一遲疑,卻是讓端王誤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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