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堂上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了周長月,等著個結果。周長月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哆哆嗦嗦,把目光投向了端王。端王甚至沒有把視線挪回去,隻是垂著頭看著虛空。從前他也幫兄長的忙,不過那僅限於幫他在父皇麵前說說好話,聯合一些玩伴給大皇子使使絆子之類。他頭一回親自參與到這朝堂之爭之中,卻發現這些人的竟都藏著第一麵。父皇的震怒,大皇子與言官的打抱不平,周長月的害怕,太子哥哥的一無所知與寬和,還有這底下跪著的大臣的擔憂或是憤憤,究竟有幾個是真的,幾個是假的?周長月本也不是要等端王的回應,他隻是要眾人看到自己對著端王征求意見的眼神罷了。他沒得到回應,便抖著聲音道:“宋誌遠、錢進已簽字畫押,出去四十三位戶部官員,還、還有……”話未落,已經聽到了頭頂傳來了皇帝暴怒的聲音。“還有什麽?戶部四十三位官員不幹淨,還不夠嗎?這便是朕的朝堂嗎?”眾人心底都嘀咕,這便是不想聽的意思了。偏那周長月像是被嚇傻了,伏在地上竟接了半句,“是,那名單上還有太子!”一言既出,皇帝那三分真七分假的怒氣,卡在了原地,竟有了幾分滑稽。眾大臣大氣都不敢出,所有人都聽著那大理寺卿在那喋喋不休。“昨日端王離開之後,宋誌遠、錢進忽然招認了太子的信物玉佩所在之處,昨日已被取回,封存在了大理寺的證物庫中。此事隱秘,唯有臣知曉。”“還有,他二人、二人今日一早,已被發現死在牢房之中,仵作檢查,說是中毒身亡。”這上下的言語一聯合起來,不免叫人多想。端王得知這二人拿了太子信物,或許告知了太子,或許是兄弟情深,便安排人晚上滅口。雖有口供,卻沒有證據,案子便不算作死了。誰知那二人在端王離開之後,卻忽然招供了。人死了,這案子卻算是定了九分。妙就妙在這差的一分上,叫人浮想聯翩,進退皆可。第33章 此時此刻,這大殿之上的場麵,實在是滑稽地有些可笑了。百官雖都是跪伏在地,卻都是心思反轉,等著皇帝發話。皇帝坐在龍椅上,盯著那膽大包天的周長月,眼中好似射出寒光。茶敬的案子,是皇帝親自吩咐查的,查到最後,卻把太子給查了出來。現如今這群犯了事的,可都是一條船上,皇帝要放太子,那餘下的人,他也不能再處置了。皇帝要是這麽做了,隻怕是要天下非議。可若是處置了……這尺寸要如何拿捏?左右為難,皇帝便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長子。若非他方才多嘴,自己又何必麵對如此局麵?誰知他一抬頭,便見自己的長子一臉驚訝,看著太子。皇帝見了這表情就是心裏一咯噔。果然,這孽子又開口道:“這二人好端端地怎麽就死了?你作為大理寺卿,實在是失職!”“你方才說的信物,又是怎麽回事?太子是東宮,怎會與邊關兵馬有所聯係?這是何等重大之事,周長月,你想清楚了再說。”周長月戰戰兢兢,伏在地上,“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罪臣招供。信物之事,端王也曾聽聞。”老皇帝忍不住捂胸口。“住口!住口!”他站在台階之上,怒斥著下方。寧遠要上來扶他,也被他一腳踢開。周長月戰戰兢兢不敢多說,大皇子與太子也跪了下去。皇帝看著烏泱泱一片腦袋,這才順了點,點名道:“太子,你說。”太子這心中卻也是翻來覆去,反複思索。那日旭堯找了他,他便知道此事遲早要被呈上禦前。若是旭堯呈上,那大約是私下,事情倒還好處置。怕就怕此事是大皇子設局,逼著父皇處置自己。他也因此做了些準備。誰料想這突然,宋誌遠與錢進竟死了!難不成真是旭堯?他是在替孤殺人滅口?太子看著端王,卻是什麽也看不出來。無論如何,此事的兩個人證死了,雖有其它物證,可自己若是死不認帳,這朝中半數的門客,難不成還能看著自己入罪不成。隻是……太子抬頭看了看龍椅上的人,又猶豫了。萬一不是旭堯,自己還否認。無罪逃脫與聖心,能兼得嗎?終於,太子還是打算按照之前的打算。太子猶豫片刻,重新跪下,磕了個頭。待他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有強忍的淚水。“兒臣有負天恩,確實是拿了閩南送來的銀子。”大皇子和身後的幾個朝臣,都是勾了勾嘴角。設計了這麽久,終於還是逼得太子認了罪。太子和那群罪臣綁死在了一條船上,天下人都看著那條船要往何處使,皇上這會兒,可不能偏私啊。皇帝也是恨其不爭啊。堂堂東宮,做出這等不體麵之事。做了,卻也做不幹淨,叫人掀出來,丟光了臉麵!皇帝幾乎是不耐煩地轉開了視線,看向端王。“端王,此案是你負責,你說,該怎麽辦?”端王道:“東宮與閩南是否有私,兒臣不便再查看,全由父皇定奪。至於戶部其餘人等,兒臣的意思是,一麵讓仵作去給周、宋二位驗屍,一麵卻把戶部涉事官員傳至金殿,由父皇親審。”此話一出,舉座皆驚。皇帝也不甚明白,疑惑地看著端王。端王卻是沒什麽多餘的情緒,隻是說著這個案子。“兒臣與東宮一母同胞,現如今東宮犯了錯,兒臣不便參與這案子。之前的審問雖說都有了筆錄,但戶部終究是東宮主事的,兒臣為了避嫌,那些筆錄也得重新查看。”“兒臣鬥膽請父皇受累,宣戶部罪臣上殿,親自核驗。”說著,端王行了個禮。眾人心裏都是一陣驚訝。這端王竟是如此之人。平日裏瞧著兄弟兩的關係如此好,這會兒太子犯了錯,端王竟撇斷二人關係如此幹淨。端王這態度決然,皇帝也自知無法再徇私,隻能同意了。“這茶敬之事,朕既然讓查了,自然要查個明白。寧遠,宣諸人上殿。”說是要金殿禦審,可是這大理寺離著皇宮也有這個距離呢。皇帝吩咐完了,自個兒憋著氣,走了。留下一群王公大臣太子殿下,都跪在大殿,也不敢起來。大皇子雖然跪著,心裏卻是高興地。他高興了,自然要說些別人不愛聽的。“太子與你雖說是一母同胞,可畢竟是兩個人。他做錯了事,別人卻未必會以為你偏私。你審的案子,誰還能信不過,說你什麽不成?何必巴巴地讓父皇再審一次?”大皇子含笑看了一眼太子,“旭堯未免太過小心了些。”這幾句,挑撥的意思很是明白了。可惜被挑撥的兩個,都是跪的筆挺,臉色不動。池旭堯道:“戶部的案子是父皇欽點查證的,天下多少眼睛看著,我自然要小心,不能給人留下疑惑。”太子也笑,“正是,把案子查的清清楚楚,才不辜負父皇的旨意。”大皇子在二人這裏碰了個軟釘子,再說話,也無人搭理了。大皇子心理不痛快,隻是想著太子將要定罪,卻也把這不痛快咽下了。事情鬧成這樣,滿朝文武看著,就算父皇想要偏私,也說不過去了。到了明日,他安排好的人就會開始上奏,把東宮與邊陲重兵勾結,心中有私之事大肆宣揚。自己這個父皇,渾身上下都是毛病,最叫人不能忍受的,便是多疑。隻要說得巧妙,他遲早會相信太子心思不純。*這一幹人跪了一個多時辰,膝蓋和臉色都青了,大理寺才送來了人。皇帝休息了這麽一會兒,臉色也舒緩了些。大理寺呈上了文書,皇帝挨個看了,又挨個審問了。越是審,越是覺得端王做事細心。那麽多的文書、細枝末節竟一點不差。不曾徇私,卻也不會多屈了誰一分。到了最後,這戶部上下,竟隻有一個幹淨人。皇帝看著老尚書,忍不住長歎。“遠山,你是朕開恩科,親自點的狀元。朕還記得,殿試時,你同朕說,要使國家有十年錢糧。”“朕信了,把戶部交給你。頭十年,朕對你放了心,再也不問戶部之事,全交給太子了。你說,你作出這等事,是把朕置於何地?”趙遠山把頭磕得砰砰響,兩行清淚蜿蜒而下。十年寒窗為天下請願的豪情,前十年的兢兢業業,為國家籌措儲存了十年錢糧,其中多少酸楚又有多少辛苦?走慣了荊棘叢,不過是有一日,走到了岔路口,一時好奇,走在另一條鮮花滿地,處處仙樂的路,是何種感覺。可誰知那遍地鮮花之下,卻是沼澤啊。踏上了,就不能回頭了。趙遠山哭得動情,連連自責自己辜負聖恩,幾乎要背過氣去。皇帝也是不忍心,可是看看那文書上,這些年算下來的錢,再看看那些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罪臣,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輕罰。”皇帝道一聲“遠山啊。”後麵卻是一聲長歎。趙遠山即刻便知曉,自己是再無生路了。趙遠山鄭重而哀痛地給皇帝磕了個頭,而後緩緩地直起了身子。“臣,辜負皇上聖恩了。”皇帝卻似乎不忍了,轉過了頭,沒看他。君臣二十年,前十年為太平盛世一同努力,後十年,為君的,沉溺於享樂,為臣的,忙著以公事謀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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