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異族將軍偏要嫁我為妻 作者:山河不倦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大太監立在太廟外,祖訓有言,閹人不得踏入太廟。他看著牌位下坐著的青年,祝珩有所察覺,抬頭衝他笑了下:“多謝。”六皇子是個懂禮數的。他跟在聖上身邊侍奉,多次聽到被安排教導祝珩的先生這樣講,本以為是學業不精的搪塞之語,現下倒覺得此言不虛。六皇子這樣的身份和處境,懂禮數就夠了,太過聰穎反而會招來禍患。禮官們圍在供桌前,看著被血汙髒的牌位,長籲短歎:“這可,這可如何是好。”太廟供奉著南秦的皇室先祖,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任何差池。幾位禮官偷偷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六皇子,在心裏盤算著,如何將罪責推到他身上。大太監突然抬手,招來侍衛:“衝撞殿下,毀壞太廟,將劉大人帶下去。”他是代聖上前來的,說話比沒有實權的祝子熹好使,侍衛們立馬上前帶走了劉大人,也就是之前“勸誡”祝珩的禮官。劉大人嚇白了臉,禮官們一愣,撲通一下全都跪倒在地。夜裏有風,吹得廟前簾幕簌簌翻動,像是雪花將落,又像是出殯時漫天揚開的紙錢。祝珩微愣,垂在袖子裏的手攥緊,掐得掌心生疼。劉大人被帶下去,大太監掃過其他禮官,聲聲狠厲:“聖上憂心殿下的身子,若再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衝撞了殿下,這就是下場。”他輕飄飄一句話,就將祝珩摘了出來。眾人噤若寒蟬,打掃供桌,將熬好的藥端上來,畢恭畢敬地對待這位不祥的六皇子。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苦氣,祝珩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宮女雙膝發軟,捧著藥碗的手顫抖不停,她方才十三四歲,俏生生的臉上滿是驚恐。剛冒了花骨朵的年紀,死了未免太可惜了,要死也合該是他這種人人嫌棄的病秧子先死。祝珩默默腹誹,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加冠禮順利進行。祝珩滿嘴藥味,暈暈乎乎地跟著禮官念祝詞,他看著桌上供奉的祖宗牌位,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孤魂野鬼,漂泊無依。他爹姓秦,他卻姓祝。他姓了祝,到頭來卻還要跪秦家的祖宗。荒不荒唐?可不可笑?怪不得他是南秦第一笑話。儀式進行到最後,由祝子熹為他束發加冠。祝珩跪在太廟中,祝子熹解開他的發帶:“今日之後,殿下便成人了,他日再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室,生個大胖娃娃,臣也能放心去見皇後娘娘了。”祝珩正想著一把火燒了這太廟會怎樣,聞言笑了聲:“我這樣的身子……舅舅說笑了。”祝子熹歎了口氣:“便是不要子嗣,有個人陪著殿下也好。”祝珩待人和善,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但祝子熹知曉他性子獨,內裏心腸冷硬,若是下了決心,誰都動搖不了。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祝珩孑然一身。“皇後娘娘臨終前盼著殿下平平安安,殿下的表字,就同小名一般喚長安,如何?”表字要由長輩來起,祝珩貴為皇子,有資格起表字的唯有聖上和皇後。偏偏皇後已故,聖上不理,祝子熹別無他法。祝珩心知肚明,這一場加冠禮都是逼到宮裏求來的,他心裏酸澀,不為自己不受寵,隻為祝子熹因他而奔波操勞。一時間氣血上湧,祝珩又咳了兩聲:“母後起的,自是極好的。”玉冠束發,錦衣加身。祝子熹彎腰扶起他,在祭祀的樂曲中,壓低聲音道:“阿珩是長姐所生,自然也是極好的。”加冠禮成。祝珩還未受封,按理說應當住在宮裏,但他剛出生就被送出去寄養,眼下也沒再回去住的道理。大太監攔住祝珩:“殿下的府邸還未準備好,聖上吩咐,您可暫時住在行宮。”行宮在大都外,比佛寺還要遠上幾十裏。祝子熹擰眉,他原本想接祝珩回自己府上住幾日,也方便照顧祝珩:“有勞公公了,殿下還是跟我……”“公公!”小太監滿臉焦急,“公公,不好了!宮中剛傳來消息,睢陽城破了!”大太監心中一驚,轉眼看向祝子熹:“國公爺,還是盡快送殿下去行宮吧。”北域出兵,打了一個多月,前些日子睢陽城還傳來捷報,今日城門就被攻破了。早一天晚一天都行,偏偏是今天。九月十七,是六皇子祝珩的生辰。祝子熹臉色難看,不得不按他說的做。祝珩身負不祥之名,在佛寺裏待了二十年,一出來就碰上睢陽城破,很難不讓人多想。離開太廟之前,祝珩特地去找了大太監:“今日之事,多謝公公了。”“殿下客氣。”大太監輕聲道,“咱家曾侍奉過祝皇後,承蒙娘娘關照,才有今天。”祝珩愣了下:“母後……”大太監笑笑:“殿下與娘娘很像。”模樣像,脾氣像,連不歧視閹人這一點,都是宮裏的獨一份兒。馬車備好,祝珩連夜趕往行宮,祝子熹特地點了身旁的少年保護他:“這是楚戎。”“楚?”祝子熹點點頭,沒有就此事多言:“北域來勢洶洶,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如非必要,萬萬不得入京。”祝珩頷首:“舅舅多保重,無需掛念。”“阿珩……”祝子熹拍了拍他的肩膀,“生辰快樂。”祝珩釋然地呼出一口熱氣。遼闊世間裏,還是有人願意為他這個不祥之人,賀一句生辰快樂的。天高星淡,馬蹄聲踏著月光,飄出南秦的大都,翻過蟬鳴鼓噪的崇山,卷起睢陽城穿城而過的溫潤江水。燕暮寒撈起江中的花燈,他獨自坐在河畔,借著月色撥弄花燈的燈芯。他手指修長,指腹有刀疤和繭子,燭火燎過沒有灼燒的痛感,反而癢酥酥的。“將軍,派出去的探子已經回來了,南秦已有戒備,各路城防加緊,今日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大都。”江水迢迢,花燈又被放入了江中。月色霜白,燕暮寒側過頭,露出半張被月色籠罩住的臉:“我一個人騎馬也進不了嗎?”塔木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好似被拋棄了一般,藏著無盡委屈:“進不了。”早就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想試一試。燕暮寒啞聲道:“下去吧。”塔木怕他出事:“將軍……”“今日進不了,那我便一路打進去。”燕暮寒喃喃道,“等打到大都,往後的年年今日,便再不會遲了。”每年的九月十七,燕暮寒都會做一盞花燈,塔木從小就跟著他,一直不知道這一天有什麽特殊的。如今看來,這一天和南秦大都有關。塔木大著膽子問道:“將軍,等打到南秦大都,你最想做什麽?”良久,他以為不會聽到回答,燕暮寒卻輕輕笑了起來:“我想,補一份生辰禮。”塔木沒見過燕暮寒過生辰,隻當他是想補給自己:“將軍一定會得償所願。”燕暮寒劃了兩下水,將花燈送遠,花燈內壁上是寫著四個歪歪曲曲的南秦字。生辰快樂。--------------------作者有話要說:長安比小燕子大兩歲,是年上。第3章 異族月至中天,馬車停在了行宮門口。一路顛簸,祝珩咳了一路,胸腔裏仿佛灌了一桶冰水,又冷又重,他懨懨地挑開車簾,打量著這座匍匐在山林之間的華麗宮殿,恍惚間有種置身閻王殿的錯覺。楚戎伸出手:“殿下,請。”祝珩被這一聲喚回了人間,抬手搭著他的胳膊,下了馬車:“楚戎,你年歲幾何?”“回殿下,奴今年十三歲。”祝珩本是隨口一問,祝子熹介紹楚戎時他心裏就有了數,不想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話:“你入了奴籍?”普通的院內看護、小廝一般自稱屬下,用“奴”自稱的,都是入了奴籍的人,身家性命都壓在主人手裏,饒是本領再強學識再高,一輩子也隻能是個奴才。按楚戎的姓氏,不應當……“嗯。”祝珩不喜歡戳人痛處,見他不願多提,便收住了話頭:“去敲門吧。”行宮裏沒有安排侍奉的人,隻有兩個內務府派來看護行宮的老宮人,在宮裏侍奉了一輩子,聖上開恩,臨了得到一個清閑的差事。能在宮裏活到這把歲數的都是人精,看見那標誌性的雪發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拜見六皇子。”今年暑氣綿長,一直到立秋還熱著,月前聖上帶著一眾皇子公主來行宮避暑,唯獨缺了這位不祥的六皇子。祝珩咳得胸口疼,懶得說話,隻隨意地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