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暮寒被霧氣熏得暈乎乎的頭腦清醒過來,緊緊攥著水瓢:“你喜歡,什麽花?”“牡丹天香國色,蘭花君子氣節,蓮出淤泥不染,海棠……”他每說一個,燕暮寒的眼裏的光就暗一分,祝珩把有印象的花都數了個遍,最後才慢悠悠地補充道,“各花入各眼,我最喜歡的還是梅花,淩寒而綻,不畏艱辛。”垂頭喪氣的人唰一下恢複了精神:“你喜歡梅花?”他將祝珩帶離了花海,卻沒辦法拿出更好更多的花來做補償,私心裏期盼祝珩能多喜歡梅花一點。“嗯。”祝珩歪了歪頭,發辮浸在水裏,被浴桶中的水染成了銀色,濕漉漉地貼在肩胛骨上,像是蝴蝶骨生出了羽織般的翅膀,下一秒就要翩躚飛向遠方。燕暮寒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抓不住眼前人的慌亂,一遍遍地追問:“真的嗎?”“真的,我最喜歡梅花。”祝珩好脾氣地回答完,轉過身,背對著他,“不是要給我搓背嗎,開始吧。”長安說他最喜歡梅花。這話的威力堪比祝珩說喜歡他,燕暮寒心神蕩漾,拿著水瓢往祝珩身上倒水,一瓢瓢澆透了肩膀,直到要上手抹浴鹽的時候才徹底清醒過來,無從下手。濕漉漉的肩背完好無暇,找不到一點疤痕,被熱水淋得透出一層粉意,細嫩的好像剝了殼的雞蛋,燕暮寒蜷了蜷指尖,不敢碰。他手上有繭子,會讓祝珩疼的。“怎麽了?”燕暮寒心中沮喪,訥訥道:“會疼。”祝珩偏過頭,看到他包紮好的傷口滲出血來,大抵是剛才撞到屏風,把傷口撞裂了。“胳膊疼了?”祝珩當即收了玩鬧的心思,“你先去找醫師看看,我收拾完立刻去找你。”燕暮寒看著粗糙的掌心,咽下解釋的話:“好。”從南秦帶來的醫師就住在府中,燕暮寒將老醫師叫進書房裏。血已經滲透了紗布,燕暮寒手上的動作還很利落,自發地拆著肩上的包紮,他麵無表情,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氣勢駭人。老醫師慫了吧唧,差點又快被他這幅模樣嚇尿了:“將,將軍找我有何事?”燕暮寒大咧咧地敞著胳膊:“過來,處理傷口。”他脫下了一隻衣袖,胳膊上都是肌肉,靠近肩膀的位置沒經過日曬,皮膚很白,手腕上係著一段紅線,仔細看來,正是三根紅線擰在一起編出來的。燕暮寒盯著那截紅線,仿佛還能感覺到祝珩的脈搏和心跳,經由這段紅線,傳遞到他的手上。腦海中浮現出一片細膩的白,燕暮寒有些心癢:“我能洗澡嗎?”老醫師檢查了他的傷口,一邊包紮一邊語重心長地囑咐:“傷口很嚴重,這段時間最好不要碰水,以免留下後遺症。”行軍打仗的人很容易留下舊傷,老醫師以前住在睢陽城,那裏是兵家必爭之地,他見過無數青年士兵傷痛難忍,不忍燕暮寒年紀輕輕也落下病根。“切記不要碰水,也別拿重物,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養著。”老醫師苦口婆心地囑咐完,準備離開時被燕暮寒叫住了,“你之前看過的人,他身上的毒,針灸,何時開始?”祝珩體內有餘毒未清,繼續這樣下去雖不致死,但影響著器官,會令祝珩的身體越來越差。“待他養好身體就可以開始了。”燕暮寒思忖著多了解一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他抬起頭,書房門正好被推開,露出一張絕色傾城的臉。女子急匆匆地跑過來,腳腕上金鈴搖曳:“暮寒哥哥,聽說你受傷了,嚴重嗎?快讓我看看,我帶來了上好的金瘡藥。”“不必了。”燕暮寒迅速拉上外衣,站得遠遠的,冷冷地看向管家。管家腿一軟,跪倒在地:“將軍恕罪,老奴攔不住王女殿下。”“將軍,王女殿下從迦蘭而來,路上奔波,聽說了你受傷的事,休息都顧不上,特地從王廷中趕過來,你可不要辜負殿下的一片心意。”塔木暗戳戳地慫恿道。比起祝珩,迦蘭王女顯然是更好的選擇。圖麗是迦蘭王室的幺女,降生時正逢迦蘭大旱,她在繈褓中發出第一道哭聲,久旱的天上下了雨,王上認為是她帶來了這場拯救迦蘭的雨,當即將圖麗封為王女,日後不出意外,圖麗就是繼承迦蘭王位的人。如果與她結為伴侶,整個迦蘭都會成為助力,屆時就算是王上,也要看幾分薄麵,不會再給燕暮寒百盞請罪酒的苦頭受。“暮寒哥哥,圖麗很擔心你。”燕暮寒目不斜視,對嚇呆了的老醫師道:“你先回去吧。”老醫師求之不得,立馬背上藥箱離開。“他就是給暮寒哥哥看病的人嗎?”圖麗皺著眉頭,“塔木告訴過我,他是南秦來的醫師,為什麽不找王廷中的醫師?”燕暮寒掀起眼皮,隨意地拱了拱手:“殿下遠道而來,該在王廷好好歇息,孤身一人來臣府中不合規矩,被人誤會就不好了。”“沒關係,反正我們早晚都會成q”“殿下,您該離開了,我找人送你。”燕暮寒眼鋒一掃,平靜地吩咐道,“塔木,送王女殿下回王廷。”圖麗一臉不情願,噘著嘴央道:“塔木,你快幫我勸勸暮寒哥哥,別急著趕我走,我一路趕過來連杯茶都沒喝上呢。”她從小被嬌生慣養,天真爛漫,說話做事都由著性子來,全然沒有架子。塔木立馬勸道:“將軍,王女殿下特地來看你,總該喝杯茶的,你不該”“我不該怎樣?”燕暮寒厲聲打斷他的話,輕笑一聲,眼裏卻沒有半點溫度,“要不你來做我的主子,告訴我該怎樣做?”塔木一聽就知道他動怒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將軍恕罪。”“三十軍杖,來人,找穆爾坎來行刑。”塔木到底還是個孩子,聞言直接嚇哭了:“將軍,我錯了將軍,是我不該多嘴,您饒了我吧,求求您……”三十軍杖不多,這命令重在穆爾坎行刑,穆爾坎那一身力氣,十幾軍杖就能把人給打死。“你也知道自己多嘴,我府中的醫師是哪裏來的,你都能抖漏出去,他日是不是也能把軍情密報告知他人,讓我死的粉身碎骨?”他氣的不是塔木撮合他和圖麗,塔木在想什麽他心知肚明,延塔雪山上的刺殺暴露了他身邊藏有敵人的眼線,祝珩是他的軟肋一事很快就會傳開,為了對付他,敵人肯定會從祝珩身上下手。塔木今日多說一句府中的事,他日就可能將祝珩置於險境之中。燕暮寒無法容忍這種事發生。圖麗被嚇傻了,她聽得出來塔木受罰是因為告訴了她醫師的事:“暮寒哥哥,是我逼塔木說的,不關他的事,你別罰他了。”“嘴長在他身上,怎會不關他的事,殿下可真會說笑。”燕暮寒皮笑肉不笑,“殿下身份尊崇,若是看不慣他受罰,大可以命令我住手,亦或是找王上幫忙,我一介臣子,隻有聽命的份兒。”燕暮寒一身反骨,最厭惡被命令,若是拿身份去壓,是能讓他暫時聽話,但也會徹底抹殺他們之間的可能。圖麗咬著嘴唇,她想要燕暮寒的心,而不隻是一紙婚約。穆爾坎到了:“見過將軍,見過王女殿下,不知將軍找我所為何事?”“既然殿下不打算插手我的家事,那就請一旁靜坐,你要的茶馬上就送到,待忙完了我再著人送你回王廷。”燕暮寒命人拿來軍杖,“穆爾坎,本將軍受了傷,你代我行三十軍棍的罰,不許留手,可能做到?”穆爾坎接過軍杖:“願為將軍效勞。”院中已經擺好了凳子,塔木被按在上麵,哭得涕淚橫流,穆爾坎每打一棍,塔木的叫聲就弱一分,不等十棍打完,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隻能哀哀地叫喚。圖麗捧著杯子,手抖個不停:“暮寒哥哥……”“是茶水不合殿下的口味嗎?”燕暮寒招招手,“還不快給殿下上一壺新茶。”管家滿臉哀求,推推祝珩,祝珩瞥了眼悄悄衝他擠眉弄眼的燕暮寒,無奈地端起茶水:“來了,南秦的花果茶,殿下嚐嚐合不合口味。”--------------------作者有話要說:小燕子要開始幫長安立威了~第22章 夫人“你是?”祝珩在哪裏都是最引人注目的,燕暮寒心知這一點,但當圖麗看祝珩看呆了的時候,他心裏還是生出了不快。好像他的珍寶被人覬覦了一樣。手好癢,想把圖麗的眼睛剜出來。燕暮寒垂下眼簾,蜷了蜷指尖。這位是迦蘭王女,傾慕燕暮寒已久,祝珩迅速在心裏歸納了信息,將茶放下,模棱兩可道:“我的身份,需要將軍來定。”他肯定不能以南秦六皇子的身份在北域久留,隻是不知燕暮寒今日給他安排了什麽戲碼。琉璃茶盞的壁很薄,透出裏麵淡粉色的茶湯,茶水中浮著幾片曬幹的山楂果,滾燙的水一澆,激發出酸甜的香氣。這是南秦最常見的山楂果茶,離開睢陽城時燕暮寒買了很多種花果茶,想著以後給祝珩喝,要不是為了推動計劃,他才不會拿來招待圖麗。盡管這山楂果茶是眾多花果茶中最便宜的一種。燕暮寒連忙站起身:“快過來坐,不是讓你在房間裏等著我,你怎麽出來了?”他說的是北域話,拉著祝珩坐在他的位置上。燕暮寒和他交流時都會說南秦話,主動說北域話,要麽是沒注意到,要麽就是故意不想讓他聽懂,眼下的情況必定是後者。祝珩順勢坐下,他剛沐浴完就被管家叫來了,還沒來得及洗頭發。燕暮寒拆開他的發辮,因為長時間的編發,潔白如雪的發絲微微打著卷,像是海底肆意叢生的白藻,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粼粼的潤澤感。來的匆忙,頭發還未擦幹,燕暮寒拿過布巾,仔細地擦拭著濕潤的發尾。圖麗愣愣地捧著茶杯,她認識燕暮寒也有幾年了,即使是身無官職,最卑微的時候,也沒見燕暮寒如此低眉順眼地伺候誰。是發自內心的嗬護,這男人來了後,燕暮寒連語氣都放得溫柔了。“暮寒哥哥,他是誰?”她從未聽說燕暮寒身邊多了這樣一個人,姿容傾城,即使比起她來也不落下風。“是我的夫j……”話音尚未落下來,燕暮寒放下布巾,改口後的語調更加溫柔,“是我的夫人。”迦蘭此番前來並不僅僅是為了祝賀,他與祝珩已有夫妻之實,得將圖麗對他的想法徹底打消,等到王上賜婚再拒絕就難了。圖麗大驚:“可他分明是個男子!”就在這時,穆爾坎問道:“將軍,塔木暈過去了,還要繼續打嗎?”繼續打下去,人不死也得廢,他摸不清燕暮寒想不想讓塔木出事。“不要打了!”圖麗被一動不動的塔木嚇到了,連聲央求,“暮寒哥哥,是我讓塔木多講點你的事情,你別罰他了。”燕暮寒麵無表情:“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錯就必須受罰。”圖麗急的眼淚汪汪,她比燕暮寒小五歲,正值豆蔻年華,身為迦蘭尊貴的王女殿下,有求必應,平生隻在燕暮寒這裏碰過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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