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閑王殿下以皇子之尊,在總督會客室等了整整一炷香時間,總督才姍姍來遲。閑王不以為忤, 反而笑著開解,言語間盡是親近之意,總督反應很淡。接連好幾天, 閑王都以公務為由,親自前往總督的房間相邀。明眼人都能看出, 閑王是在明著拉攏總督。總督的態度始終不溫不火。又過了幾天, 總督的態度稍有軟化, 在當地酒樓請閑王一行用了便飯。十餘名高官作陪。這頓飯透出隱秘的風聲, 江南官場開始猜測,閑王殿下一定是許了總督金殿卿貳之位份。總督常年效忠太子, 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改變立場。但在這儲君之爭白熱化的時點, 多一個選擇自然有利無害。總督是打算做一棵牆頭草了。江南官場沒有大的動靜,但無數雙眼睛都盯著總督府。又過了半個月, 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夜晚, 總督叩響了閑王的房門。總督的夜訪自然極隱秘, 可官場中誰不是千裏眼、順風耳。翌日, 這消息便暗中傳遍了江南官場。於是, 下麵的人聞風而動了。送走今天的第十二位訪客, 我累極地趴在桌上, 說:“全都是人精。”走的都是後門,送的都是厚禮,還都是晚上來。晚上我的腦袋都已經歇息,轉得比白天慢多了。重要的是,強行把腦袋喚醒,腦袋會不開心,第二天就故意讓我渾渾噩噩。可我偏偏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他們對著演戲,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禮賢下士的模樣。一雙手按在我額角按揉,我舒服得哼唧了一聲,說:“不知道能不能騙過太子,引他入局。我總感覺,火還加得不夠。”季明塵說:“官場上,人們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推測出來的,而非眼睛看到的。現在的火候剛剛好。要是總督天天和你把酒言歡,對你阿諛奉承,太子才會起疑。”“人們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推測出來的,而非眼睛看到的。”我重複了一遍,眼冒星星地看著他,“你怎麽說得這麽好呀。”“又來。”季明塵輕笑著彈了彈我的腦門,“最近怎麽了,天天說我的好話,嘴比蜂蜜還要甜。”我捂住額頭不讓彈:“我說的都是事實。”“哦?幫你穿衣服你說我厲害,剝葡萄也說我厲害,我提壺倒個茶,你都要鼓掌誇我力氣真大。”季明塵說,“那我會喝水,會吃飯,會睡覺,阿翊是不是也要說我厲害?”我抱住他的腰仰頭看他,很軟地說:“你就是厲害呀。你喝水比別人好看,吃飯睡覺也比別人好看,剝……剝葡萄,就更好看了。”“小傻貓。”季明塵拉著我到後院,粗壯的樹幹上掛著吊椅,是他這幾天做的。夜空下,我們並肩坐在吊椅上,誰也沒有說話。他攬著我,我靠在他肩頭。吊椅輕輕搖晃。我看著滿天繁星,心裏是平靜的幸福。“還要養一隻藍色眼睛的小貓咪。”我說。季明塵說:“貓會抓人。”“貓咪都是很溫柔的。”“是嗎?”季明塵笑了一下,“不知是哪隻不聽話的小貓咪,把我背上全撓破了。”在深藍如水的平靜星空下,我羞惱不起來,隻抓起他的指尖啃了啃。我在他肩頭蹭蹭,說:“要有吊椅。”季明塵說:“嗯,做兩個,寢宮一個,花園一個。”我說:“我要親手給你種玫瑰,一天送你一朵。”微風吹來,我縮了縮脖子。季明塵給我攏上披風,把我摟得更緊。我昏昏欲睡,聲音漸低:“你不喜歡貓,那就不養,養兩隻狗狗。”“喜歡。”他偏頭親我的額頭,“你喜歡的,我都喜歡。”我含糊地說,“以後不撓你了……”輕笑聲響起:“睡吧。”我做了一個玫瑰花香味的夢。小花園開了滿園玫瑰,我抱著雪團躺在花叢中央的吊椅上,我的仙人下朝歸來,給了我一個吻。我們一家三口,在花園裏吃烤兔肉……雪團是我們狗狗的名字。戲已經演了全套,接下來就等消息在京中發酵。我總算有閑暇逛一逛江南。陽光晴好,我和季明塵在西湖泛舟。湖上有人采蓮,烏篷船悠悠蕩漾,遍是吳語清歌。我們買了一壺船家自釀的米酒,並排躺在船尾,一人一口地分喝。有些醉意,我便向季明塵道:“你看,他們都是夫妻合作。以後老了,我們也來采蓮。我來采,你提著木籃子裝。”季明塵偏頭看我:“阿翊笨手笨腳,掉河裏怎麽辦?我來采,你在一邊提著小木籃裝,允許你偷吃菱角。”我又看向烏篷船,提小木籃的都是女孩,采蓮的都是男子。我猶豫了:“可我才是王爺,你是王妃。”正在此時,烏篷船上的女孩喊了男子一聲,用的是吳語。我聽不懂,隻覺得語調十分好聽。我側耳凝神,她喊了那聲就停了。我不由失落。船家笑道:“公子可能不知,方才那句吳語,喊的是相公。”他說著用吳語重複了一遍那個詞。我眼睛一亮,多好的音調。像一支空靈清幽的歌謠。船家又念了幾遍,我便學會了。我湊到季明塵耳邊,輕軟地喊出了那個詞。喊完,我立刻臉紅了,埋在他胸前不讓他看我。季明塵聲音帶笑:“不是死活不承認你是我夫人,怎麽一下子這麽大方了?”我哼哼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承認。”他笑道:“在北漠那晚,我每向一個人介紹,你都偷偷撇嘴,嘴巴撅得能掛小油壺了。可不是不承認麽。”我沒說話。這段時間我做了一個重要決定。他是要當皇帝的,皇帝在朝臣麵前得有麵子。所以我決定暫時承認我是他的夫人,但這隻是給別人看的。實際上,他永遠是我的王妃。到時候就用吳語喊,反正隻有我和他能聽懂,不丟我王爺的麵子!兩人的麵子都有了,我真聰明。來江南自然要賞花。煙小雨後的江南園林,紅紫的牡丹,粉的月季,潔白的梔子和茉莉,一樣比一樣好看。我又動了心,說:“還要種梔子花和茉莉花。”撐著淡青色的油紙傘,一路看下去,隻顧著糾結了:“胭脂和杜鵑也好看,棣棠也不錯……”季明塵說:“都種。”他撐的傘是斜的。逛了近一個時辰,我一滴雨沒淋,他一邊肩膀全濕透了。“我有內力,不怕冷。”季明塵說,“你最近身體不好,不能著涼。”我頓時沒有了看花的心情,拉著他回府換衣服。當晚京城傳來了消息。高毅信中說,江南的消息入京之後,閑王黨聲勢完全壓過太子黨。戶部已經準備好,等我帶著賬冊一入京,就開始核算這些年的爛賬。高毅說,太子表麵沉著,實則焦躁。他沒有問我是如何得到賬冊,清算核算之事也一筆帶過。他想必也隱約察覺到了陛下的意思,著重筆墨讓我一路小心。我苦笑著說:“設了圈套讓太子跳。生怕他不跳,可他要是跳了,我怕是又會難過。”高毅猜到了,那太子會不會猜到,這隻是陛下對他的一次考驗?可就算猜到,他能在孤立無援中保持理智和清醒嗎?太難了。陛下考驗的是人性,而人性,向來是最經不起考驗的。季明塵說:“這不是陛下的意旨麽,你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沉默了一會兒,把桌上的薑湯推過去:“不燙了,喝掉。”向來泰山崩於頂都麵不改色的季明塵,立刻變了臉色:“我有內力,不會著涼生病,不用喝。”我說:“你那次就生病了。”他一本正經地說:“太辣,容易影響真氣運行。”要是我不了解他,我就被他騙過去了。他眼角微顫,一看就是在說謊。我不為所動:“不行,要喝的。”季明塵說:“晚上吃薑,如吃砒.霜。”我說:“我沒有聽說過這句話,是不是你自己編的。”我充滿底氣地和他對視,他敗下陣來,喝下了薑湯。我早就發現了,他喜歡微鹹或清淡,不喜歡辣和甜,尤其恨薑的味道。我湊過去親他的唇,笨拙地哄道:“我和你一起辣。”三日後,我出發返京。馬車向北駛去。三千名作百姓打扮的士兵,隱在官道兩邊的山林中,暗中護送車隊。每輛馬車的車夫,都是喬裝打扮後的暗衛。馬車裏,我緊張得坐立不安,生怕隨時會跳出一隊大軍殺向我。“沒事。我在。”季明塵說,“你睡一會兒,別太耗神。”焦躁讓我十分難受,可怎麽睡得著。季明塵在我頸後某處輕輕一拂,我便困意襲來,睡了過去。我是被劇烈的震顫驚醒的。很熟悉的震顫那是無數枝箭羽飛速襲來,狠狠釘入馬車時帶來的震顫!在京城,皇後曾讓我感受過一次。雷鳴般的馬蹄聲帶起地震,我的耳朵被震得聽不見。終於來了我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釋然,懸在空中的靴子終於落下,塵埃落定。隨即是痛楚。那把儲君的椅子,終究是沾上了手足相殘的鮮血。作者有話要說:4!第69章 箭羽連天而來, 臨行前加厚了三層的車壁,竟也微微晃動。馬車外是沸反盈天的刀劍聲,廝殺聲。不停有人想殺上馬車, 季明塵劍如寒芒, 一個又一個人倒在車前。可殺手卻如飛蛾撲火,一人倒下,後麵的人頂上。不問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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