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微微偏頭,語氣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憤怒:“你以為本宮不想生個聰明的兒子?可已經這樣了,本宮又能有什麽辦法?最可恨的是,你明明可以聰明,你非要堅持當個傻子!”我輕歎了口氣,一隻手撐住地麵,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隻手握緊了冰冷的袖箭。我說:“那正巧,我也不想當您的兒子了。”“你之所以現在還能住王府,吃穿用度不愁,便是因為你是本宮的兒子。”皇後冷漠道,“就憑你剛才這句話,本宮便能讓陛下治你個大不孝,褫奪你所有封號和位份,把你貶為庶民。”“求之不得。”我說。“若是有下輩子,我不要做您的兒子。”禦風瞪大了眼向我撲過來,可是已經晚了。尖利的袖箭割破了我的手腕,鮮紅在蒼白的手腕上蔓延開來。我割得很用力,這一刀割下去,我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癱倒在地上。這是我留的最後一支袖箭。成親那日他說,袖箭和他,都是我的底氣和力量。他說願我麵對汙濁的塵世,永遠有去反抗的力量。他說我永遠可以不圓滑不世故,永遠不向厭煩的事情妥協。我做到了。我看到皇後轉過身來,威嚴冷漠的表情終於碎落,驚愕地看著我。我咧嘴笑了起來。隨即,鮮紅和黑暗把我吞噬。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虐,信我!!!明天開始甜第78章 我縮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看不到一點光亮, 看不到來路,也看不到歸處。要穿越這片黑暗,需要勇氣, 毅力, 更需要強烈的願景。可我通通沒有。我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更不知道為什麽要走出去。我很累了,便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我知道, 若我不走出去,那我就會永遠被困在這裏。可我依然不想動。黑暗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隱約聽到哭聲、勸聲, 無數影子走來走去。我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裏。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溫暖襲來, 身體似乎被攬入了懷抱。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歎息, 低沉又溫柔地說著:“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聲音好熟悉, 我有了想哭的衝動。“……傻瓜, 你怎麽不肯再等等我,是我讓你沒有安全感了嗎?所以你選擇自己去做這樣的傻事。”“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以後, 再也不能讓你一個人了……”額頭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是一個吻。熟悉又陌生。難過和委屈把我淹沒了, 我的淚水洶湧而出。一隻溫暖的手幫我擦著眼淚, 細密的吻落在眼睛和唇上。我感覺到冷。有力的手臂把我摟得更緊, 手掌貼在我肩背上, 一股暖暖的熱流湧入後心, 我終於暖和了起來。“疼。”我小聲說。那個聲音貼在我耳邊, 問:“哪裏疼?”我全身都疼, 尤其是手腕和心髒。那個聲音說:“乖,喝了藥就不疼了。”一口藥汁通過相貼的唇齒渡到我口中,我下意識想抗拒,可唇齒間的熟悉氣息又讓我忍不住貼近。好熟悉。可我什麽也想不起來。我想看看是誰在抱著我,喂我喝藥。可是四周仍是一片漆黑。我產生了要走出去的渴望。隨著這念頭一出現,我看到遠處的黑暗裏隱有一點微光。我站起身,又猶豫了。太遠了,我走不到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等你養好傷,我們就回家。”回家。渴望頓時如春草瘋漲。我扶著牆,向著遠處的微光走去。潛意識告訴我,隻要走出去,我就能見到他。見到那個我一直想見的人。熟悉又溫柔的聲音穿透黑暗和迷霧,為我指引方向。我的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我感覺到熱的錦帕為我擦身子,吻落在眉梢和脖頸,熟悉的氣息一直縈繞在身邊。我不知走了多少個日夜。走得疲軟了,會有藥汁渡到口中,我便又有了力氣,繼續趕路。微光越來越近,我的步履也越來越堅定。那個聲音遠去了。我卻不再彷徨,內心隻剩堅定的信念,我要走出去,看看他。出口就在眼前,我迎著亮光,走出了無邊的黑暗。我睜開眼睛,看到了頭頂的紗帳。“王爺醒了!”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春梨激動地說:“王爺可算是醒了,您昏迷了整整半個月,可算是醒了!”我看向她身後,啞聲道:“他呢?”春梨問:“誰?”我怔住了。原來是夢嗎?那些溫柔的話語、熟悉的吻,隻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場夢?原來他不曾來過嗎?隨即,我的目光落在兩個枕頭中間,整個人僵住了。那裏放著一個劍穗。是他腰間軟劍上的劍穗,是我親手編的。是春梨手把手地教我,我自己一點一點編出來,親手係到他劍柄上的。“王爺?”春梨小心翼翼地叫我。我說:“你把桌上的信給我。”她抱著一摞信過來,正是之前在許府搜出來的信。我粗略地一掃,他寫給我的信全部在這裏,我寫的卻都不在了。桌案上寫廢的信紙也全都不在了。我讓春梨退下。春梨猶豫著不肯走:“王爺的傷還未痊愈,奴婢在這伺候您。”她眼神擔憂,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我說:“下去吧。我不會再傷害自己。”她出去了。我怔怔地盯著枕頭間的劍穗,呆了許久後,顫抖地伸手抓住。然後俯下身,抱住旁邊的枕頭,無聲地流著眼淚。這是我自他走後第一次哭。身後傳來禦風的聲音:“他來呆了三天。”我沒有說話,隻靜靜地呼吸著枕頭上殘餘的氣息。禦風說:“他不能多呆,呆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要是被你們皇帝發現後出兵扣他在京城,那就完了。所以等你脫離危險後他就趕回前線了。”我說不出話來。禦風急了:“喂,小王爺!你千萬別因為怪他,就又做出什麽傻事來。”等淚水幹涸,我從枕頭裏抬起頭來,低聲說:“我沒有怪他。”我隻是難過,沒有見到他一眼。禦風一臉不相信:“行吧,但我還是要盯著你。你真是嚇死我了。”左手手腕仍纏著厚厚的紗布,我便趴在床上,隻用右手翻看著信。一百多封信,都是他寫給我的。原來在我苦苦等待的日子裏,他一天也沒有忘記我。雖然信來得遲了,但好在是來了。下午高毅過來,隔著老遠就衝我大聲道:“王爺,大喜事,大喜事!”他腿腳麻利地小跑過來,一張老臉笑成了燦爛的菊花:“陛下已經同意求和!”“十天前,北鄞向華梁四郡以南發動總攻,十數萬大軍壓境,一天之內奪下十城,竟還氣勢洶洶地繼續南壓。”高毅捋須歎道:“加上先前失守的華梁四郡和邊北三城,我大楚北邊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已失守,朝中沸騰了,好幾位老大臣要當堂觸柱!老臣與太子殿下早在之前就已說服大多數官員,在昨日朝會上力主求和,百官聯名附議。陛下迫於壓力,已經同意求和。”我沉默地合上信紙,說:“皇後娘娘會答應嗎。”高毅說:“陛下心意已決,皇後自然無從幹涉。不過老臣聽說,娘娘也並未加以阻攔。”他的目光從我纏著厚紗布的手腕上掠過,歎道:“殿下……這是何苦!”“北鄞方麵已同意暫時按兵不動,等您一過去,便歸還除北漠十八州外所有土地。二殿下已經回京,想來很快會來見您。”晚上,楚颯果然過來了。上一回相見,我們在草原上喝酒玩骰,幾個月過去,已經恍若隔世。我喊了一聲二哥。楚颯看了一眼我的手腕,臉上閃過沉痛和悲傷。他大步走過來,認真肅穆地對我說:“我送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