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和柳魚作為孫輩這會兒也不好繼續往下說指摘他爺爺的不是了。柳魚站在李素芝的處境上想,便覺前路怎麽走都無望。他側過身抱住了李青山的腰說:“還好是你。”李青山摸了摸他耳朵,又開始撩閑,“裝什麽小羔羊!我要學王有才這般,沒準你早把我藥死了!”“瞎說!”柳魚掐他,然後不稀罕抱他了,坐直了身又趕緊幫巧姐兒趕襖子。李青山湊上前親他一口便不打擾他了,一會兒幫他挑挑燈芯,一會兒幫他理理線,一會兒倒杯水給他喝,一直陪著他把活做完。到了第二日,巧姐兒便穿上了新襖子,上身是胭脂紅花布的小襖,下身是黑色的棉褲,都是柳魚昨天趕工出來的。棉花塞得多,針線細密,不僅暖和,襖子樣式還特別好看。李樂容給梳的頭,帶上新絹花一打扮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呢。恬姐兒一看不甘落後,也穿上了她的新襖子,帶上了和巧姐兒一樣的絹花。劉桂英帶著兩個丫頭出去,旁人都誇好看,向來畏畏縮縮的巧姐兒,今日也終於大膽地抬起了一回頭。刨去自家做臘肉和煉豬油用的,那頭豬剩下的好肉便不多了,但哪個部位都自有喜愛它的受眾,李青山很快就收了攤。按照他娘和柳魚的指示,去田記香料鋪買了醃臘肉的香料,又去馬氏糧鋪買了臘八節做臘八粥要用的五穀。這兩個鋪子倒也會賣,醃臘肉的香料和煮臘八粥的五穀都是按方子給你配好的,直接買現成的就行。李青山買了一通東西還學了一招做生意的法子。辦喜宴的這家要的席麵和上次大莊家滿月酒的價錢大致相似,不過為著更好看,把肉皮凍換成了燜排骨,中午和晚上兩餐的菜色也有很大不同。中午開席了一餐,這婦人娘家那頭的親戚都誇她家的席麵好吃,給她美得不行,心想晚上新娘那頭來人的時候那頓才叫好呢!這戶人家雖姓李,與李青山這一支卻也不是特別近的,李青山家便按村裏鄉鄰封的禮,隻封了六十文。叢春花和柳魚都沒時間吃席,李青山便也不想去了。但都封錢了不吃多虧啊,柳魚最終趕李青山去吃了一頓。吃完了席,這次不像上次一樣,和大莊家交好還得留下來幫著拾掇。這次結了喜錢,叢春花和柳魚便回家了。四十桌結了六百文,叢春花都給了柳魚,“我手裏還有二兩多,隻家用的話夠用好一陣子了,這錢放你們那攢著留著買騾子。”這樣一下,柳魚手裏就有六兩多了,夠買騾子一半的錢了。第46章 回家時天已黑了,關老太太在家無事的時候早把做臘肉的香料都用石舂搗碎了。叢春花把搗碎的香料和鹽一塊下鍋翻炒,李青山分肉,柳魚把他切好的豬肉條戳孔穿上麻繩。炒好的香料和鹽放涼後就抹在豬肉條的表麵,靜置七天,等它醃製入味。就著手,柳魚掀開硝製羊皮的大缸,給羊皮翻麵。這張羊皮就是上次李青山剝壞的那張,雖不完整,但裁剪得當的話也能做些東西出來。因著李青山的爹以前是獵戶,叢春花知曉怎麽硝製皮毛,便把這塊羊皮硝製了,柳魚早想好了,到時候給李青山縫一個圍脖,暖和。第二日李素芝領著巧姐兒要回家去,李青山切了兩斤肉叫她帶上,她無論如何也不要,隻拿了些豬下水。回到家,李素芝婆婆梁氏一看是下水,陰陽怪氣道:“看來你這個兄弟也不是很給你臉嘛。”若是平常,梁氏說些什麽陰陽話,李素芝全當沒聽到是不理會她的,但她不喜她這般說自己的娘家人,李素芝辯駁,“青山夫郎給巧姐兒做了襖子的。”梁氏早看到了,心裏不屑一個賤丫頭還要穿得這麽好做什麽,給做身襖子還不如直接給錢。她嘴上說嫌棄下水,待李素芝進屋之後,盯著這麽些豬下水早笑了起來,雖是清洗麻煩,但這可是不要錢白得的肉腥。一進屋,便是滿屋的酒味兒。王有才襖子敞著,大喇喇地躺在炕上,醉醺醺地道:“還知道回來?”李素芝全當沒聽見,換上做活的外衣準備出去幹活。王有才輕嗤,“農婦。”抓起炕桌上的粗碗扔到了地上,剔了剔牙,理了理衣裳道:“給我撿回來。”……臘八這日,為著能叫李青山喝上增福增壽的臘八粥後再出門,柳魚比平時早起了一個多時辰。紅豆、芸豆、蓮子、薏米等等這些昨個兒晚上臨睡前就都泡上了,這會兒添水直接熬便是。為著不打擾關老太太和叢春花睡覺,柳魚是在灶房熬的,剛開始確實有些冷,不過灶火燒起來,漸漸也不覺得了。住得遠日日都要去縣城是有些苦,自打李青山幹起屠戶來,一家人都沒睡到過天亮再起。李大伯他們也是每日這個時候都來幫著李青山殺豬。李青山一早醒來,身側就空了,穿好衣裳一出房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臘八粥香味兒。他尋著香味兒去了灶房,柳魚聽見了動靜轉頭衝他笑,“快洗漱,喝一碗再幹活。”這粥熬起來可不像粟米粥熟的那般快,柳魚必是起的很早。李青山心中微酸,走過去蹲下身從背後抱住了柳魚,腦袋在柳魚脖頸處亂蹭著撒嬌。柳魚被他的發絲撓的發癢,嘴角的弧度愈發大。李青山在他頸間親了一口,才美美地起身提著燒水壺出去洗漱。洗漱過後,柳魚為他晾著的粥也能入口了。濃稠軟糯香甜,喝上一碗渾身都熱乎。臘八節流行各家互相送粥,待李青山出門後,叢春花端著粥送了幾家,也得了別家煮的。每一家煮出來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樣,其中李青山的二爺爺家別出心裁用臘肉、菌菇、芋頭等煮的,是鹹口的,柳魚嚐著味道最是好。今日縣城的各家寺廟亦或是大戶人家、書院等都有支了棚子送臘八粥的,所以上街的人頗多。王有才說盡了好話,才從梁氏那裏得了二十文錢,去縣城吃酒。路過環采閣時,門口二八妙齡的鶯鶯燕燕衝他笑,衝他招手,實在搔地他心癢癢。王有才情不自禁地進了裏麵。瞧著他穿得還不錯,但沒想到兜裏壓根沒錢,姑娘們一生氣,他被青樓的打手扔了出來,“窮鬼!你那二十文錢連壺酒都不夠買的,還敢摸樓裏的姑娘!”王有才覺得丟人,用袖子遮著臉。他這慫包的樣子,叫打手們更看不起他,一人踹了他一腳,王有才登時嗷嗷叫了起來。李青山原也隻是路過,剛收了攤換了錢他一心想趕緊回家去,這樣的熱鬧他根本就不會駐足看。但王有才這一聲叫,叫李青山頓時停了腳步,他把板車停在一邊,扒開人群往裏看,這一瞧差點沒把他氣死。李青山忍了又忍,才沒衝上去揍他。往年他和李青江、李青河他們何曾沒替大姐出過頭呢?當時是出了氣,但換來的隻有梁氏對李素芝加倍的刁難。李青山臉色鐵青地回了家。柳魚一眼就瞧出了不對勁,很是擔心,著急地問他怎麽了。李青山脫了外頭的髒衣裳,拉他回屋,給他說了這事。柳魚一聽,肺都要氣炸了,“大姐和巧姐兒連件襖子都穿不上,他還穿得人模人樣地去喝花酒!”“他這樣的人渣就該橫屍荒野,喂狗!”他氣鼓鼓的,手還攥著拳頭一副要去幹架的樣子,與剛成婚時喜怒都不形於色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李青山被他逗笑了,牽著柳魚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腿上,“與你成婚後情投意合,到一處總有說不完的話,我便更覺大姐日子難過。”這一生還那麽長,想想就叫人絕望。李青山滿臉愁容,因為蹙著眉,眉頭間都有了褶皺。柳魚伸手給他撫平,“我們一起想辦法。”“嗯。”李青山笑了下,把人緊緊扣在懷裏抱著。到了晚上,柳魚還真想出了法子。“大姐舍不得巧姐兒不能主動提和離,那我們可以想法子叫那王有才提。”李青山道:“你有所不知,那王有才雖時時拿著要休了大姐嚇唬人,但他心裏其實門清,休了大姐,他連個媳婦都討不到。”不然那王有才的娘也不會容忍李素芝除了巧姐兒再無所出。柳魚道:“那倘若有一婦人自帶陪嫁還想與他做正妻呢?”李青山身形一頓,低頭看柳魚,緩緩笑了起來,“還是你聰明!”不過農戶人家沒什麽人脈,這事做起來其實沒那麽容易的。而且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家,這樣行騙的事情乍聽起來都有幾分出格。李青山與李大伯和劉桂英商議的時候,便攬在了自己身上,說是出攤的時候偶聽人講故事想到的。李大伯這個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漢子聽完都沉默了,隻一個勁兒地抽他的煙袋。見他不說話,劉桂英氣得朝他身上掄巴掌,“我閨女四歲的時候就心疼我知道幫我幹活,我不能看著她一輩子都在那個火坑裏,你不去我去!”李大伯停下了抽煙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跟李青山說:“你全當從來都不知道這個事。”李青山知道他是下定了決心,但害怕事情敗露後連累自己,便道:“隻要找的人可靠,倒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那王有才是個慫包,即使發現被騙也不敢告到縣衙去。”虞朝倡“無訟”,不管你是否有冤屈,敲了登聞鼓,進了衙門先要打二十大板。王有才這人向來瞧不起人,想必也不會覺得這事背後是他們沒讀過書的李家人做的。這事要辦成有兩點最是重要,一是李素芝那頭得對王有才徹底死了心,二是李家得舍得錢財。第二日,劉桂英提了兩斤排骨去了王有才家。梁氏一看是肉喜得不得了,很是熱情地招呼劉桂英,“親家母來就來了,還帶東西。”劉桂英板著臉道:“我來看看芝娘過得怎麽樣。”梁氏幹笑,提起了肉,“那我先出去了,你們母女倆聊。”李素芝叫巧姐兒出去看著人,拉著劉桂英到偏屋說話,“娘,可是家中出了什麽事?”不然她才剛回過家,娘怎麽又來了呢。劉桂英道:“我隻問你,你對那王有才可死了心?”李素芝以為劉桂英又叫她與王有才和離,笑了下道:“娘說這個幹嘛,我過得挺好的。”“你還騙娘。”劉桂英一下子就抹了眼淚,“你過得好不好娘還不知道。”本也才二十有五,還是個年輕的婦人,卻瞧著都生了白發了。“娘。”李素芝手搭上了劉桂英的手,安慰她。劉桂英擦了擦眼淚,趕緊說正事,“我跟你爹,想了個法子能叫王有才跟你和離,還能把巧姐兒帶走,我隻問你可對他死了心?”“什麽法子?”李素芝連忙問。若是像王有才提的那樣,給他五十兩銀子才肯放巧姐兒跟著她走,那她和巧姐兒還不如一頭撞死了。為著叫她能脫身,掏空家產。和離後,她又有什麽顏麵,去見娘家兄弟。劉桂英略與李素芝說了,李素芝當即站起來,“這怎麽行?若是事情敗露了,是要吃官司的!且…且我要和離了,容哥兒怎麽辦?”“容哥兒你不用擔心。”劉桂英心裏其實早屬意吳家,那吳家她了解不是那等拎不清的人家,且吳盛是個明白人,吳家爹娘都聽吳盛的,這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