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一杯酒不足、一遍歌不夠,三願不敷陳。“你看著我,”他隻有直白的熱烈,“求你看我。”謝時觀吻他的眉心,又逼他和自己對視,這啞巴黑亮的眼裏仿佛裝盛著一汪稠夜,春潮淫雨,喃喃霏霏。他們交頸而吻,急促的喘息聲交疊,卻仍舊蓋不過那鼓噪的心跳。“你若也肯愛我一些,”沈卻忽然聽見他道,“我就是把心掏出來送你也甘願。”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應該就寫完啦。第112章 if線:身份轉換待平王一行人抵京時, 已是夜深人定了。這會兒城門已閉,隻剩角樓內還駐著守望的軍士,兩盞明燈在樓窗外微微搖曳著, 黑夜中如同一對巨獸的眼。沈卻朝那城門處望了幾眼, 而後便下了車簾,抬手緩緩:“夜間皇城守備森嚴,就是朝中高官權臣,倘無準許,也不能隨意出入。”跟來的這些王府親衛一路上倒也沒閑著,到底都是京都世家裏出來的,多少都有些手段和消息渠道,一路刺探打聽下來, 沈卻漸漸也能拚湊出個大概了。原是東宮那位不知怎的, 開始疑心皇帝似有換儲的打算,於是在朝中與那正當寵的六皇子便愈發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就在這當口,不過知命之年的皇帝忽地便病倒了, 太醫署上下輪番請脈, 卻無人能道出陛下這急症的緣由,隻能持以溫補修養之法先吊著命。私底下便有人在傳,說是東宮因懼怕皇帝廢儲另立,暗地裏藏了偶人厭勝來詛咒親父,這才導致一向健朗的聖人忽然一病不起。親衛們將得來的消息上稟給沈卻時,謝時觀也在他身側一道聽著,不過比起巧合和那虛無縹緲的厭勝之術, 他更願意相信這是某一人、亦或是一群人的處心積慮。謝時觀接上他的話:“此時城中宵禁, 守備森嚴, 其實反倒是件好事。”沈卻看向他。的確, 他們靠著這夜色得以隱蔽,雖不好進城,可藏在裏邊的有心之人也很難伸出手來。“若是在潁川郡中阻攔殿下出郡的果真是太子黨,那便說明殿下手裏的那封密函很可能是獨一份的,”謝時觀低聲梳理道,“可這一路上雖說走的藏藏掖掖,但到底也沒遇上什麽險情。”他從前身居底層,對這群高官權宦、王孫貴胄的手段性子都並不熟稔,因此隻能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摩。他盯住沈卻的眼,繼續道:“兩種可能,一是有人在暗中護送,這人的身份必定不簡單;二是東宮與六皇子那邊已然打得‘你死我活’了,所以無暇他顧。”“偏偏是這當口你阿爺傳召你回京,什麽意思?”沈卻麵色微沉,情緒並不高:“無論是九皇子還是平王,我都並不受他器重。”他手上微頓,緊接著又動:“況且聖人和群臣,都不會叫這皇儲之位,讓我一個不全之人染指的。”謝時觀說的這些,他不會想不到,隻是始終不敢信。據說自打他生下來,母妃便失了寵,就是宮裏再低等的妃嬪誕下的皇子、公主,至少也都得過阿爺的懷抱和展顏。而他什麽也沒有。阿爺從未對他展顏,對他也從不曾有誇讚,隻有那百般冷待,與那一絲隱隱的厭棄。因此收到那封親筆,沈卻心裏其實惟有惶恐。可從他收到密函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無法置身事外了。無論這道密函上寫了什麽,之後又是他的哪位皇兄登上皇位,都免不了對他的猜忌。“殿下倘再猶疑下去,”謝時觀忽然道,“天就要亮了。”他緊緊攥住沈卻的手,捏著那指節慢慢地揉:“聖人如今病重是事實,你阿爺沒必要為了耍你,而大費周章地遞這麽封密信過來,殿下不妨遣個護衛攜密函到城門外先試上一試?”沈卻想把手指抽出來,可才拽出來半截,便又被這人拉了回去。眼下他已然抵京,再這般瞻前顧後地觀望已經沒有意義了,因此沈卻稍一點頭,抬手道:“按你說的做。”*城牆之上,一個身著錦袍的軍官向下望去。他冷嗬一聲:“來者何人?”這會兒夜半更深,城門已閉,管你是王孫貴胄,那也得乖乖在城外落榻一宿,等到天明了再進。隻見下邊的王府護衛高舉著一封密函:“此為天子詔令,請將軍過目。”樓上的錦服軍官眉心一緊,眯著眼盯著底下那人,這把聲音很熟悉,可他一時又想不起是誰了:“官家尚在病中,何時下過詔令?抬起頭來,讓本官仔細瞧瞧你。”角樓裏負責望的兵士彎腰在箭筒中摸出了兩隻箭矢:“將軍,遠處駐停著一輛馬車,後邊跟著十數個持刀握劍的,要不要捉?”他話音未落,底下那人便抬起了頭。城牆太高,燈燭又太暗,錦袍軍官隻瞥見了一張朦朦朧朧的臉,心裏猜疑更甚,他脫口問:“啟兒?”下邊那人麵色稍變,像是微微一怔,有一會兒才答道:“阿兄?”他是家中最小庶子,同城牆上邊這位嫡長兄差了整整十八歲,因此還在京都裏時,兩人的關係便不算親近,更別說他此時已隨平王去了封地上三年未歸了。認出他之後,這位錦袍軍官先是示意身側的望兵收起弓弩,而後低聲向下詢問:“平王殿下在後頭?”這位護衛稍一猶豫,微微向後一望:“是。”他們家三代忠良,從來隻效忠於聖主,離都三年,他也並未聽說過自己這位長兄倒向了朝中的那端勢力。果不其然,他話音才落,便聽上邊的軍官吩咐道:“開城門!”*謝時觀方才為防萬一,將那密函中的親筆箋先取了出來,隻讓那護衛拿著一份空著的密函去試探。誰知這守城的長官竟查也不查,隻恭恭敬敬地請沈卻掀簾叫他認上一眼,隨後便要親自將他護送入宮城。入宮後,便有幾個小火者伺候著沈卻挪換了一頂轎輦,那些護衛都被攔在宮外,隻有身為長隨的謝時觀被允許繼續隨行。一路都寂寂無話,隻在落轎之時,謝時觀上前虛扶了他一把,悄悄用指腹揉過他手背。沈卻抬眼看了看他,隻見那人鳳眼微彎,悄沒生息地朝他唇語道:別怕,有我。這人實在輕狂,他眼下要去見的人乃是皇帝,九五之尊,要廢黜要整治,都不過是話一句、旨一道的事,真若出了什麽大事,這樣一個無名長隨,能護著他半分麽?可不知怎的,有了謝時觀的這一句話,沈卻心裏的惶亂忽地便莫名退下去了大半。這人的確生於微末,可若沈卻真要被廢黜、被下放,甚至於被戕害,謝時觀大抵總會隨他一道。即便是孽海無間,他也會拽著他一起。沈卻終於再一次踏進了福寧殿,殿內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內室裏更有一股掩不住的艾熏氣味。他微微皺眉,而後緩步朝內走去。隻見那明黃簾帳圍過的龍榻之上,倚著個病懨懨的幹瘦人影。去年回京拜歲時,這位冷漠而嚴肅的阿爺分明還是精神矍鑠的,這才短短一歲不見,竟就蒼老了這樣多。“聖人,”領他進來的老宦者笑著說,“您瞧瞧這是誰來了?”沈卻默不作聲地在龍榻邊跪下,雙手覆地叩拜,很重、也很生分的一個禮。龍榻上的人低低歎了口氣,聲音又啞又沉:“吾兒,這幾年在封地上過得如何?”沈卻直起身子,一板一眼地應:“甚好。”在他印象裏,阿爺從來看不懂他“說”的話,總要旁的人來替他口譯,不過即便是有人替他譯,陛下也從不肯同他多說。可今日阿爺卻像是看懂了他手語,懶懶地同他說些家常閑話:“前些日子平王妃病去了,耶耶本想著擬封家書遞去潁川慰問一二句,奈何朝中事務日不暇給,阿耶又病得厲害,實在無暇提筆。”沈卻隻當這是些場麵話,並不敢往心裏去:“父皇好生養病才是正經事。”皇帝垂眼看著他,沈卻下意識便低下頭去,稠密的黑睫壓著眼,透出一股生疏和畏怯。這是他的第九個兒子,論樣貌、論品行,他溫良恭儉、仁義禮智,其實都不比前邊幾個差,甚至於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歎惋地伸出手,很輕地在沈卻發頂上揉了揉:“倘或你是個健全孩子,定不比他們差。”沈卻身上一僵,低著頭乖乖受了。在天子掌心底下,他就像是一隻馴順的犬。這是沈卻記事以來,阿爺第一次對他做出這般親昵的舉動,可他卻不覺感動,隻有惶恐。“可……”他硬著頭皮抬起眼,緩緩手動,“可兒臣不是。”龍榻上半倚著的人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他慢慢收回手,輕歎著喊了他一聲“官兒”。“就算你不是,”他道,“你也不會同你那些兄長一般,你是他們之中最仁義、最良善的。”沈卻第一次聽見阿爺喊他乳名,從前魂牽夢想的事,如今真真切切地降臨在他身上時,他心裏一時竟沒有喜,隻有一種空寂的茫然。但他很安靜地聽著阿爺說話,垂目順眼,像一隻乖順又僵硬的偶人。“桓郎性直躁烈,易受人鼓動利用,朕自以為知他缺處軟肋,以為他本性不壞,誰知他輕易叫人設計便罷,竟還膽大吞天地往朕補膳中下毒!”說到這裏他忽然猛咳了起來,內宦手托著張絹帕遞上前,皇帝接了,下一刻卻咳出了一口泛黑的血。沈卻有些被嚇到了,可見殿內周身的內宦宮娥,麵上雖有慌亂之態,但卻並沒有大呼小叫地要去宣召太醫。可以想見,這樣的事,他們應該已經見怪不怪了。緩過來後,皇帝便繼續同他娓娓道來。沈卻這才知道,原來那偶人厭勝之術是假,太子下毒意圖提前上位才是真,而那暗中設計循誘之人,正是皇子中最得聖寵的煊王六皇子。到頭來他最疼寵的兩人,一個蠢、一個壞,數年磨刀,卻隻換得了兩把朝向自己的利刃。而剩下的那些皇子,也大多擇木而棲,與這兩人扯斷骨頭連著筋,他沒法不去懷疑,這些皇子是不是也在這之中貢獻出了一份力。“官兒啊,”他眼皮往下垂落,一副頹喪模樣,“隻有你了,隻有你是幹淨的。”沈卻忽然感覺自己手上一沉,掌心裏冰涼涼的,他抬頭一看,竟發現阿爺將那塊四方形的玉璽交到了他手裏。他誠惶誠恐地看向這位病重的天子。可阿爺卻隻是淡漠地低下眼:“耶耶已時日無多了,你不要再傷阿耶的心了。”“除了這枚玉璽,還有一封遺詔,宣平侯這會兒也該拿著魚符抵京了,你別怕,一切有他們呢,”像是看穿了沈卻在想什麽,皇帝頓了頓,又道,“官兒,你是朕的九皇子,切勿看輕自己。”“朕既選了你當儲君,你便是堂堂正正地坐上那個位置的。”沈卻托著那塊沉甸甸的玉璽,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肩膀那樣重,心尖上的那點短暫溫情慢慢消散了去,反而漫上來幾分莫名的難過。他清晰地知道,阿爺選他並不是因為看重他,隻是因為沒得選而已。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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