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棋俯身告退,卻又被燕澤玉喊住。“哎……等等。你們太子殿下去哪兒了?”“太子殿下去王帳複命,說忙完便來看您。”被白棋這麽一說,倒像是他盼著辛鈐回來了,像是父皇後宮裏那些久不見君顏的妃子。燕澤玉頗有些無語凝噎,揮手讓人退下,白棋神色一閃,恭恭敬敬退下了。這人據說是芙蓉閣裏的清倌兒,可剛才那種慵懶中帶著點不耐煩的矜貴是青樓楚館這樣的風塵地決計養不出的,那手臂輕抬自然揮手的動作像是以往曾做過千萬遍的習慣……白棋敏銳忠心,待辛鈐從王帳出來便向上稟告了此事,在他看來,此事不小,關係到主上生命安危。可太子殿下卻不放在眼底,對此一笑而過,低低嗤了句“蠢”。白棋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招了厭,嚇一跳,將將要跪下,被金戈扶著手臂抬起來。辛鈐輕飄飄瞥了白棋一眼,“我說籠子裏的小寵物,蠢,蠢得很。”“走吧,去看看他。”辛鈐進來時,燕澤玉正站在牆邊望著牆壁上掛著的弓箭,偷看被抓個正著。辛鈐在白棋和金戈的伺候下脫了皮裘,著一身黑金暗繡雲紋的劍袖袍子,身姿挺拔讓他想起繁城時挽弓見血的模樣。“要試試嗎?”“嗯?”辛鈐知道小東西腦袋裏在想什麽,故意問道:“你很喜歡這把弓?路上你也一直瞧。”原來路途上那些自以為隱晦地視線都沒逃過辛鈐的眼睛,燕澤玉隻好硬著頭皮應下來,“嗯。”辛鈐勾唇淡笑,眼底閃過揶揄,“晌午過後,可以帶你去練兵場玩玩弓。”身後的白棋無聲掩下眼底的震驚,手肘推了推身邊的金戈,這大塊頭倒是已經見怪不怪,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出去再說。燕澤玉不想說這個,略顯僵硬地轉移話題:“你將我、我表哥放到哪兒去了?怎麽不見他?”辛鈐卻不回答,撚了少年一縷烏黑秀發,細碎的發尾輕掃他的臉頰。“紅色更襯你。”燕澤玉已經對辛鈐這說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有了準備,他如果不想回答你,就會把話題拉到其他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上去,想掰也掰不回來。-燕澤玉本以為辛鈐隻是說說而已,但男人當真領著他去了辛薩兵營練武場。練武場就在露天席地的雪原,辛薩人自幼生活在幹燥嚴寒裏早就習以為常,士兵們個個肌肉虯曲,人高馬大的,甚至有些健壯男人在極寒裏不著寸縷地互博。驃騎將軍遠遠瞧見來人,其實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曾領著他們殺伐果斷的太子殿下,而是辛鈐身邊立著的紅裘美人。天地浮白中的豔紅色,總是讓人難忽略的。驃騎將軍對士兵下了自行訓練的命令便快步迎上去。驃騎將軍走近了才知道,這幾日四處流傳的所言非虛,巴掌大的臉蛋兒生得精致,眼尾略下垂,端的是一雙無辜清亮的圓鈍杏眼,眼睫毛長而卷翹,紅唇皓齒的,就這麽默默被太子牽在身邊,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和施虐欲。英雄難過美人關。都說向來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偏寵晏國芙蓉閣俘來的小玩意兒,那人吃不慣辛薩的酒肉,就專程赦免了一位晏國宮廷的禦廚子給那小倌做晏式吃食……思緒轉瞬即逝,他剛才的視線已經令太子生了不滿,驃騎將軍深知辛鈐雷霆萬鈞的手段,不敢再看,深深俯首,“太子殿下有何吩咐?”辛鈐淡淡掃過,驃騎將軍隻覺頸間一抹涼風,太子殿下牽著那少年略過他,“去找張小巧的弓箭,等會兒送到靶場。”“是!”燕澤玉一路被辛鈐牽著到靶場,路上經過操練的軍隊也不見男人有所收斂,他強忍著羞恥抬眸觀察這些士兵手上的兵器和練習的陣型。他曾聽大哥同幕僚研究辛薩的新型武器和詭譎莫變的進攻隊陣,好幾場關鍵戰役,大晏士軍因毫無防備節節敗退潰不成軍。“這麽認真看著別的男人,我會吃醋。”心裏本就有鬼,燕澤玉肩膀一抖,待反應過來辛鈐所言後頗為無語。這男人嘴裏沒一句真話。作者有話說:花言巧語的太子殿下:d第11章 皇子殿下靶場少有獨自練習靜止靶的士兵,辛薩人自幼在馬背上長大,偏愛於騎射。圍起來的靶場占地極廣,燕澤玉極目遠眺也隻能勉強瞧見最遠靶子的模糊影子。“你能射中最遠的靶心嗎?”辛鈐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微微眯起的鳳眼裏似乎盛著笑意:“你猜?”“我猜不到。”不過,雲將軍大概能穿雲破靶吧?晏京茶館流傳著‘千裏雲將軍,一箭破萬軍’的戰績,那是辛薩與魯巴聖初戰成名的一役,被大晏的說書先生口口相傳。隻是……傳頌戰績的晏國卻沒成想自己成了‘被破’的戰敗方。*馬蹄奔騰聲從幾丈開外逐漸逼近,蹄下細雪飛濺如朵朵冰花,來人氣勢洶洶,臨近太子身前卻也絲毫不減速度,駿馬鬃毛飛揚,勢如破竹。勁風襲來,燕澤玉心驚,辛鈐握住他的手撫了撫,他不禁偏頭。男人神色如常,不躲不避,嘴角甚至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黑沉的眼底無波無瀾,勉為其難地看一出跳梁小醜的浮誇表演。根本不用辛鈐出手。金戈手中的棕麻長鞭自空中飛馳而過,最為輕細的梢頭狠狠鞭撻於馬頸。燕澤玉知道這看似細長無力的梢頭才是打人最疼的,馬兒被迫扭頭,痛苦嘶號,可就算如此也將馬背上的主人駝得穩當。“大膽!雲將軍可知縱馬橫行,是為對太子殿下不敬。”雲忌冷哼,利落翻身下馬,皮靴踏在雪地發出沉悶響聲,蹙著眉查看著愛駒脖子上的鞭傷,見未傷及筋骨才鬆了口氣。“嗤堂堂一國太子,竟如此小肚雞腸,臣不過是大意忘了拉韁繩,便是大不敬了。可憐我的愛駒……”原來縱馬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雲將軍。嗬。還真是冤家路窄,雖說雲大將軍並不知曉自己這個冤家,可他萬萬不會忘了雲忌這號人。燕澤玉還是安靜垂眸立於太子身旁,長睫掩蓋陰翳,指甲刺入皮肉,針紮似的痛才能讓他保持些許理智。本以為雲忌合該是個粗獷豪傑,可到了跟前,燕澤玉才發現雲忌生了一副陰柔的臉。陰柔卻不女氣的臉。上挑的眼角像淬毒的銀鉤,鋒利的眉毛竹葉似的,看似柔軟,實則稍有不慎就能見血封喉。陰柔、狠辣、暗藏殺機。辛鈐神情不改,萬事不入其眼的冷漠,嘴角卻勾了一分譏笑,道:“雲忌大將軍率領騎兵上千騎,竟連韁繩也敢忘?看來是這些天養病養廢了罷!”“若是雲忌大將軍在管理軍營上力不從心,本王不介意多費些心神。”“你敢?!本將軍是可汗出征時親封的大將軍,太子殿下怕是沒這個資格置喙。”辛鈐隻是輕笑,眼底藏刀,“雲將軍大可一試,看看本王到底有無資格。”兩人對峙良久,終是雲忌敗下陣來,憤懣地橫掃地麵積雪,雪漬濺開幾尺遠,卻沒敢濺到辛鈐身邊。雲忌心裏憋著氣,轉身便要縱馬離去,卻被金戈叫住。金戈恭恭敬敬地朝雲將軍行禮,挑不出絲毫錯處,“雲將軍縱馬橫行,驚擾了太子殿下和玉公子。這罪行可大可小,我們太子殿下心慈,便不治將軍罪,可這畜生……”雲忌牽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隔空凝視著太子,半晌,撫了撫黑馬的鬃毛,單膝跪地,垂頭認罰脊梁卻挺得筆直,“畜生不懂事,太子罰我便可。隻是……二皇子不日便能返回,太子可要掂量掂量。”“雲將軍今日犯錯受罰,理應如此,二弟向來明事理,想來不會偏袒下屬。”辛鈐語氣一轉,“本王念在雲將軍有傷在身,便隻罰軍鞭二十罷。”二十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對於負傷的雲忌來說著實算不得輕。雲忌冷哼,嘴角拉直著寫滿了不情願,但靠山不在境內,隻得憋屈道:“臣領罰。”說罷,被太子的親信壓著去了遠處。燕澤玉旁觀目睹了全程,雲忌驕傲的脊背被左右兩邊的士兵壓下去,耳邊陸續穿來鞭子破空掃過皮肉的獵獵風聲。燕澤玉抿唇將那些笑意收斂,抬眸倏然撞上了辛鈐那雙黑到極點的眼睛。“高興了?”燕澤玉一時沒能理解,“啊?”皺著眉頭沒說話。辛鈐心情頗好,攬過少年的細腰領著朝靶場射擊點走去,邊走邊慢悠悠地問:“問你呢,幫你罰了雲忌,開心嗎?”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燕澤玉後背濕了一片,薄唇也難以自抑地輕微顫抖,連帶著聲音也抖得厲害,“我、我有什麽開心的啊。”辛鈐聞言沒什麽別的反應,笑了下,並不再開口,隻是朝站在遠處的驃騎將軍招手。驃騎將軍捧著手上的弓,顫顫巍巍到了太子近處,膝蓋一軟直接雙膝跪下了,他方才取弓回來便見雲大將軍被罰軍鞭,辛鈐往日種種鐵血手段浮上腦海,他怕自己觸了太子黴頭,一直站在遠處觀望,期待著太子就把他當個屁放了,可還是被叫了去。“太、太子殿下,這……這是您命小的去尋的弓,全軍營最輕便小巧的。”他將弓箭舉過頭頂,呈上,深吸氣讓自己手臂穩定不抖。辛鈐接過弓箭掂量,狀若無意地詢問:“我有這麽可怕?”驃騎將軍感受到太子殿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輕飄飄略過,抖得更厲害,牙齒打顫逼迫自己回話:“太、太子殿下豐、豐神俊朗,怎會可、可怕。”燕澤玉還未從那句‘高興了’中回神,手裏就被塞了一張弓,光滑、冰冷,垂頭一看,是張長度僅有辛鈐弓箭三之二左右的小弓,做得不算精致,沒有雕花刻紋。跪在雪地裏的驃騎將軍見兩人目光都落在手中弓箭上,複又撲倒在地,“這是小人能尋到的小巧弓箭裏最新的了,軍營裏都是八尺漢子的滿月弓,太子殿下高抬貴手!”辛鈐但笑不語,眼底黑黝黝的看不出情緒,隻是勾唇詢問身邊人,“你覺得如何?”燕澤玉心不在焉,今日的辛鈐似乎格外可駭,或者說,前幾日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辛鈐性格中的冰山一角。自己竟真對這頭猛虎放鬆了警惕,把他當成了暫時無害的庇護。跪著的驃騎將軍一聲聲祈求拉他回神,燕澤玉眼神躲閃,緩慢道:“尚可。”聞言,辛鈐劍眉一挑,大方揮手,道:“既然小玉說了尚可,那便尚可。你退下吧。”驃騎將軍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告退。燕澤玉卻退不了,忐忑不安地跟在辛鈐身後,捉摸著這個男人那句話的意思。是試探?還是已經發現他的身份了?如果發現了,為什麽不處置他?雲忌被鞭打的聲音尚在耳邊,燕澤玉心底卻沒了喜意,取而代之的是如蛆跗骨的恐慌。辛鈐卻風輕雲淡仿若不知道自己剛才說過什麽似的,看了他一眼,從隨從手裏接過自己的金烏弓,側身而立,一手握把一手拉弦,十旦的弓被男人輕鬆拉滿,弦線拉繃到極限,那雙狹長鋒利的鳳眼收斂眯起,定定注視著靶心,鬆手的瞬間利箭地飛出,箭速極快掠影殘留間遠處已有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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