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辛鈐環視一周,他自小生長在河流稀少的北境,坐船這種事情接觸得很少,視線移到角落疊放的船槳上,問道,“不用劃船嗎?”“不用~”少年吹吹船艙裏的灰塵,枕著手臂往後靠在船沿,“這兒是流水,小舟會自己往鯉魚池那邊兒漂的。”辛鈐默默盯著他瞧了半刻。下一秒,他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隨之而來的還有小舟因重心突然改變而愈發劇烈的搖晃。燕澤玉嚇了一跳,趕緊往另一邊挪了幾分,勉強穩定住岌岌可危的局麵。轉眼一看,辛鈐正渾身僵硬地倚在一邊,模樣像極了惹禍之後不知所措的大貓。“噗嗤”這聲意味十足的嘲笑讓僵硬地大貓回過神。辛鈐神情還算鎮定,斂著眉睫投來一眼,燕澤玉這時候還沒瞧出不對勁。“你是不是怕水啊,辛鈐!”像發現了新事物的小孩兒,燕澤玉眼底泛起笑意。辛鈐向來冷麵煞神似的,還從未見他怕過什麽,但這句‘怕水’對方卻沒反駁。怔了怔,像是意識到什麽,他又重複詢問道:“真怕水?”似乎從上船之後,辛鈐的確顯得有些緊繃,隻是被掩飾得極好,不易叫人發覺。他若是沒與對方朝夕相處近一年,恐怕再敏銳,也察覺不到這一絲不對。燕澤玉收斂笑意,試探著伸手過去,緩緩牽住對方衣袖下的手。那雙筋脈分明的手正緊攥著。冰涼、堅硬。像一塊蜷縮在角落的磐石。辛鈐的手掌很大,就算握成拳也很大。燕澤玉一隻手包不住,隻能兩隻手將對方的拳頭裹住。溫暖的體溫絲絲縷縷傳遞過去。良久,冷硬的石頭終於被焐熱。緊攥的拳頭鬆泛開,燕澤玉趁機將男人的手握住,不讓拳頭再攥回去。辛鈐眉眼垂斂,並不看他,隻盯著兩人相握的手。夜色漸濃,男人身後是月色籠罩的粼粼湖麵與零碎星辰點綴的天幕。憑空生出些寂寥之感。燕澤玉左胸口悶得慌,像被人捏住了心髒他似乎不應該帶辛鈐來劃船。辛鈐的沉默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小舟隨流水悠悠,安靜極了。半晌,燕澤玉開口打破這一片沉寂。“好冷啊。”他抿著唇,夜幕掩映著少年薄紅的臉頰,幽微又朦朧,“你過來抱抱我吧。”辛鈐沒有猶豫,過來將他攬入懷。明明方才抱他時搖晃的小舟讓男人異常僵硬,但燕澤玉叫他抱時,辛鈐還是一刻停頓也無地過來了。好在這次小舟沒有太多晃蕩。燕澤玉特意挑了小舟靠中間的位置屈膝坐著,以確保辛鈐來抱他時不會使小舟失衡。辛鈐從身後抱著他,胸口緊貼著他的後背。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下砸在燕澤玉的耳膜跳得比平時略快幾分。即使麵色鎮定,但心跳頻率將對方暴露了徹底。燕澤玉微頓,將男人另一隻手捧進手心,輕輕摩挲,暖熱。拉過對方雙手扣在自己腰上,燕澤玉輕輕仰躺進男人懷裏,微微側臉望著辛鈐,眉宇間浮著一抹鬱色。“對不起啊,我是不是不應該帶你來這兒。”“沒有。”辛鈐搖頭,攏起少年垂散的青絲,指腹穿插著一一捋順,“我掃興了。”燕澤玉急了,抓住對方順頭發的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掃興!沒你陪我都沒興致出來玩呢。”月華如霜,清淺流轉,越發映得少年麵頰如玉,眼波粼粼,著急的樣子竟也可愛。半刻後,他小心翼翼地問辛鈐,“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怕……不喜歡水嗎?”‘怕水’說出去似乎有些傷自尊,燕澤玉話到嘴邊,將‘怕’換成了‘不喜歡’。可辛鈐沒有說話,目光落在虛空處不知在想什麽,隻環在他腰上的手臂緊了緊。燕澤玉看得心疼。主動側身反抱住對方的腰,揚了揚頭,看著對方黑曜石般的眼睛。“不說也沒事。你……親親我吧。”作者有話說:可惡,小玉親我!第104章 榆木腦袋(小修)微涼的薄唇覆上來,觸感柔軟。這是一個不帶絲毫情欲的吻。彼此的唇瓣隻是輕貼,呼吸交錯,耳鬢廝磨。良久,辛鈐鬆開他。擦開火折子,火星子點燃小舟桅杆上懸著的小燈,亮了一隅天地。一枚玉佩被遞到燕澤玉眼前。小巧玲瓏,沒用太繁瑣的雕刻工藝,簡單幾筆雕刻勾勒出一隻趴在草地中蜷成一團的兔子。煌煌燈火映照下,玉兔子撅著的屁。股泛著瑩潤光澤。可愛又帶著些意味不明的暗示他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燕澤玉在辛鈐注視下伸手接過。入手清涼,半刻後逐漸被體溫暖熱,溫吞吞的。將兔子玉佩舉過頭頂,擋住桅杆吊頂的燭光,玉佩在照射下滲透出暖黃光暈,渾體通透,冰透清澈,內裏毫無棉絮白點。用料材質堪稱絕品,看起來,比費西元送來的那枚玉佩還要值錢些。就是這雕刻……“雕隻兔子幹嘛啊浪費了這麽好的材料。”合該擬定些山水五蝠的雕刻主題,價值翻番,也不知給辛鈐雕東西的匠人會不會暗罵幾句暴殄天物。“不浪費。兔子很可愛,你帶著也好看。”辛鈐將他捧在手裏反複打量的玉佩拿了回去,素白分明的手三兩下扣好與玉器同色係的流蘇。將將要替他綁到腰間時,燕澤玉推了推。“萬一磕著碰著怎麽辦?我揣懷裏吧。”玉佩又被他捧了回去。辛鈐將少年眼底的謹慎盡數看了去,意味深長道:“還沒看出來,小玉這麽財迷呢。”訕笑著勾了勾唇,燕澤玉又想起那封鎮南王的書信。‘練兵所需金銀,難以維持以繼之。’資金的事情,不能拖延。但他怎樣能從辛鈐眼皮子底下搬出去這麽多錢財呢?從一開始,他與葉漣商議後決定對辛鈐隱藏他們與鎮南王仍有書信交流的事情,就意味後續的書信都要隱藏。謊言總是伴隨著無盡的隱瞞,從第一句謊話脫口而出開始,直至事情敗露,這是一個不斷取沙填坑的過程……某一刻,他真的想過向辛鈐和盤托出有關鎮南王的事情將西南的困境告訴辛鈐,像以往遇到困難求助辛鈐一樣。辛鈐總會幫他的,甚至比他自己應對做得更好。但還是克製住。這是他手裏最後一張底牌。若是日後宮變生出差池……不是他不相信辛鈐,而是他作為大晏皇室遺孤必須提起的警惕心。為了他身後、鎮南王的庇護所裏留住的大晏子民。如若真有意外,他可青山埋白骨,但大晏的子民們必須安然。但他們並不知道飛鴿傳遞出去的信件都被辛鈐養的大鳥給攔截下來了。辛鈐知道西南方的動向。一開始他隻是為了監視,為了不讓鎮南王的出現打破他多年的精心謀劃。後來,他的謀劃裏加進一個需要保護的人,攔截書信的事情卻還是沒告訴燕澤玉。他看著小家夥一步步成長起來,書信字跡從一開始由葉漣代筆回複,到現在所書工整,字句邏輯縝密……辛鈐沒當過誰的夫子,但燕澤玉卻是在他的教導下長成的。這樣清雋俊逸的少年郎,很難不讓人生出自豪感。但聯想到近日西南傳來的書信又瞧著小家夥接連詢問玉佩的模樣。辛鈐斂眸看向少年懷中放置玉佩的地方,幽幽道:“今夜昏暗可以不戴玉佩,但以後每日都要戴著。我會檢查不要打別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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