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銘平日裏喜歡用的都是些沉香或是龍涎。他不喜歡那種花果的清香,覺得太過寡淡,如今則發現又多了一個理由無法讓人凝神靜氣。此時此刻,藍田站在距離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花香。那香氣似有似無,伴隨著二人都不怎麽平靜的呼吸一陣一陣飄入了褚安銘的鼻腔。香氣順著氣息進入咽喉,彌漫開一絲甜膩的滋味。褚安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必須得快刀斬亂麻斷了這話本先生對他的妄念。不然如果對方再使出什麽樣的手段,他可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那麽君子下去。“玉先生小心。”褚安銘裝出一副波瀾不驚地模樣開口道:“其實你不必如此心急。本王知道你想說什麽。”隻見藍田一愣:“真的?王爺怎會知道?”褚安銘回道:“人心就是如此,得到了就想要更多,總也不會真正滿足。”藍田忙擺手:“藍田真的不想要更多了,王爺隻需答應了我這最後的一件事,我便就真的此生無憾了。”褚安銘有些招架不住這話本先生此時朝他投來的渴望的目光,眼神飄忽了一下,開口道:“玉先生倒也不必說那麽重的話。”藍田說:“人之將死,所求所說的當然都是極為重要的事情…都是非做不可的事情…”藍田的目光如炬,毫不退讓地看向褚安銘。褚安銘心裏有些微顫,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眼前這人會不會下一秒就朝著自己撲上來。他的手背在身後,掌心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一層薄汗來。褚安銘握了握拳,不確定若是此事真的發生了他是否會決絕地一把推開。雖然對他而言,即便是現在應了藍田想要同他雲雨一番的心願,自己也並不會有什麽損失。他也自信的覺得自己能讓藍田滿足至少在床上的時候。藍田洗幹淨打扮好的小模樣,褚安銘也是挺喜歡的。同他聊天也有趣。他甚至想過,以後還能把藍田長長久久地留在別院裏……但藍田不會願意的。藍田若是知道自己還有長久的日子可以活下去,一定還是要尋得一個心動之人共度餘生的。他那麽個稀裏糊塗過了半輩子的荒唐之人,何必去攪亂別人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夙願。想到這裏,褚安銘意識到自己的心頭居然有些疼了起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情,自己這輩子是做不到了。褚安銘抿了抿唇壓了壓鼻腔中的酸楚,終於還是開口道:“是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你先聽了本王要同你說的事情之後再做定奪。”藍田略帶幽怨道:“什麽事?王爺不能先答應了我的事再說麽……”褚安銘堅決道:“不能。”藍田察覺出褚安銘神態有些異樣,卻不知是為何,隻能回道:“那王爺請說。”褚安銘說:“其實……玉先生的身體已無大礙。”藍田苦笑:“王爺就別安慰我了。”褚安銘:“本王說的是實情,陳太醫同趙太醫都已經替你細心檢查過了。你雖然是中了毒,但並未用過驅寒的藥劑,所以不至於毒素攻心。隻需要每日沐浴洗去肌理殘留毒素便可康複。你也應該自己能感覺到的,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舒坦了。”藍田有些懵:“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就精神了,但我以為……那是回光返照。”褚安銘歎氣:“別人回光返照不過是能起來多吃幾口飯,多說幾句話,誰家回光返照像你這般能下地四處蹦的?”藍田瞬間覺得他好像說的有點道理:“真的?王爺不是在誆騙我?”“本王為何要誆騙你?”褚安銘這話說的有些底氣不足。藍田若有所思。“那為何我說我有此生未了心願的時候,王爺什麽也沒說?”又過了半晌,藍田終於想到了另一件事,震驚憤怒害怕的情緒湧上心頭,磕磕巴巴地開口質問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王,王爺不但沒糾正我,還,還說要幫我了了未了心願……”褚安銘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打斷道:“隻是沒有糾正罷了,不算騙吧?”藍田大聲叫道:“怎麽不算騙!你,你你你,你還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褚安銘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將視線移向一邊:“本王做了怎樣的事情?”隻見藍田的臉脹得通紅,他本能地伸手唔在自己的嘴前,憤怒而委屈地看著褚安銘說:“你誤導我讓我以為自己快死了,然後就趁人之危輕……”褚安銘強裝鎮定攤了攤手:“這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藍田輕聲怒斥:“怎得就無傷大雅?!王爺可是親了我呀!”褚安銘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架勢回道:“那有如何?大昌國民風開放,就算是個女子被人輕薄,也不至於要三貞九烈要死要活。”藍田:“但輕薄女子之人是要被抓官府的!”褚安銘:“那你讓官府來抓我好了。”藍田:“………………”他也知道,就算是再剛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爺,也不會拿“王子與庶民同罪那一套”去抓一個隻是親了一下別人的當朝王爺的。況且他當時好像還並不是被強迫的。“再說我本意並非要輕薄你,而是想要了你心願。你就說,本王有沒有讓你嚐到那個你想要尋到的滋味?”褚安銘繼續一本正經為自己開脫。藍田低頭不語。他確實是嚐到了,還挺滿意,剛才進這屋之前還滿腦子都是這事情想回去趕緊寫下來。藍田還剩一點點的不服氣:“可是……可是……”褚安銘:“可是什麽?”藍田小聲嘟囔道:“可是你還伸了舌頭……”褚安銘:“?”半柱香之後,經過二人充分地協商。褚安銘答應再多買玉先生五百本話本,向對自己伸了舌頭這件事情賠罪。藍田也終於完全接受了,自己雖然不一定會長命百歲,但是隻要不出意外就還能生龍活虎活上許多年的事實。隻是經此一遭,他情緒波動太大,又覺得有些累了。褚安銘見他臉色不好,便說:“玉先生身子還未完全好透,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罷朝著屋外喊了一聲,把附近的侍從叫了過來,吩咐他送藍田回去。藍田暈暈乎乎地正要轉身跟那侍從走,卻聽見褚安銘又開口叫住了自己。“藍田,本王再問你一件事。”藍田努力抬起疲憊的眼睛看向褚安銘:“王爺請說。”褚安銘問:“你今日來的時候說對本王有事相求。如今這事情……你還想不想要了?”藍田沉思良久,回道:“不想要了。”他覺得自己既然還能活上個幾十年,身後事大可不必在現在就安排起來,晦氣的很。褚安銘眼底流過一瞬淺淺的失望:“嗯,本王知道了。”他想:還好,我隻是親了一口。他又想:還好,我親了一口。第66章 他笑得那麽高興蘇芮青的狀態非常不好,麵容消瘦毫無血色地靜靜地躺在床上,連呼吸都顯得十分微弱。“蘇公子已經有三天未進食了,隻勉強灌下去一些蜜糖水,這樣下去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趙中琰替蘇芮青施針退燒了幾日,卻依舊不見什麽起色,一臉無奈地對前來探視的褚安銘稟報道。褚安銘看了一會兒床上曾經沉靜溫和如一塊美玉的蘇芮青如今變得如此憔悴,有些不忍。他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問道:“真的沒有什麽醫治的法子麽?”趙中琰回:“微臣在宮中太醫院確實也尋到了一些其他關於絳炎花的典籍,記載此花分雌雄,雄花有毒能至人發熱,雌花則能清火解毒……”褚安銘眼睛一亮:“那便去尋那雌花啊。”趙中琰為難:“這雌雄花朵雖然分株生長,但也都是長在同一片地域。典籍記載此中花生長於南疆火山腳下,現在派人去尋路途遙遠,怕是來不及了。”褚安銘聽罷皺眉,轉頭問身邊站著的葉叢峰:“本王派你去查的事情,有何眉目?”葉叢峰回道:“附近藥店以及黑市都查了,近幾年都未有人見過這樣的花。”褚安銘:“那再往前查……”趙中琰打斷:“此花隻在新鮮時有毒,若是市場上近幾年都未有見過,那下毒之人估計是親自栽種了。但這北方天寒地凍,其實不並不適宜此花生長……”褚安銘眉尾一挑,開口打斷:“可這溫泉別院裏是有地方四季如春不受霜凍的。”在場之人皆是一怔。葉叢峰後知後覺:“王爺的意思是,此花可能就長在別院內?”褚安銘表情凝重,厲聲吩咐道:“帶幾個靠得住的去找,但是……切記不要讓人察覺。”葉叢峰:“是,我這就去安排。”褚安銘頷首,示意葉叢峰現在便去辦。但他心裏卻也知此事並非那麽簡單。這別院雖不大,但植被茂盛生長了各種奇花異草,要在其中尋找幾株不起眼的誰都未曾見過的小花無異於大海撈針。又何況,那下毒的人知道用如此冷門的毒物,難道會愚蠢的把這東西留在那裏等人去查麽?但試總要試的,他也不忍心看著蘇芮青就如此香消玉殞,他更怕那人害了藍田一次不成還會再想別的法子出手。別院內守衛不算森嚴,也不可能讓人時時刻刻守著藍田。要加害於他的人在暗處,實在是防不勝防。葉叢峰推門而出,剛好門口站著個小丫頭。小丫頭手裏端著盆水正要進屋,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猛地往後退了一下,手中的水灑出許多撲在了自己身上。“抱歉。”“沒事。”小丫頭垂著頭回道。葉叢峰心急火燎地要去辦事,見小丫頭沒什麽大礙,也顧不得許多便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