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讓你把人帶來,怎麽又搞得山賊搶人似的?”一個低沉熟悉的說話聲傳入藍田耳中,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綁藍田來的人受了斥責,手忙腳亂地上前來將藍田頭上的麻袋取走,口中回道:“在下怕藍公子不願來。”藍田睜開雙眼適應了一會兒光線,不一會兒就看清了周遭的環境。沒錯,眼前還是那熟悉的書房,熟悉的精雕預設的擺件,還有一個熟悉的英俊挺拔的人。“你瞧他笑得那樣,像是不願來的嗎?”那人眉頭微蹙,看著藍田開口道。隻見藍田眉眼彎彎,嘴角上揚,雙頰因為被麻袋悶久了熱得紅撲撲的,笑得像個年畫上的娃娃。“藍公子,這……”葉叢峰滿臉地疑惑。他不明白這被自己綁回來的人怎會如此高興,早知如此就不一路那麽辛苦的扛著了。褚安銘見他如此覺得既好笑又無奈,朝著葉叢峰揮了揮手:“你先下去休息。”“是。”葉叢峰丈二摸不著頭腦地退了下去。房門關上,褚安銘看了一眼藍田,瞧著他臉上抑製不住的笑意,無奈地輕歎一口氣。“你到底在笑什麽?”他問。“沒,沒笑什麽。”藍田回。他也意識到自己笑得有些失態,可是數月之後又見到眼前這人,實在是安耐不住心裏頭的那股久別重逢的都歡喜況且這重逢還是他自己辛苦謀劃來的。“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麽?”褚安銘又問。藍田緊緊抿著嘴搖了搖頭,他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得過於得意。褚安銘眯眼看了他片刻,無奈搖了搖頭,轉身繞到一側的書案後麵。他緩緩從桌上拿起一本書冊,來回翻了翻,然後將寫著書名的那頁舉起朝向藍田。“這是你寫的麽?玉,先,生。”褚安銘一字一頓地問。藍田當然知道他手裏拿的是什麽,繼續抿著唇,睜著滾圓的眼睛朝褚安銘點了點頭。褚安銘似乎是沒料到對方能如此理直氣壯,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用隻略帶了一絲絲嚴厲的語氣質問道:“為什麽要寫這個?”若是在過去,這一丟丟的嚴厲已經足以讓藍田嚇得低頭認錯了。但這一回,他卻是早已經料到會麵對這些問題了。“我自己想寫便寫了。”他說。“是書商為了賣書讓你寫的?”褚安銘問。“不,是我自己寫完了,給書商讓他們幫忙賣的”藍田回。褚安銘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再一次翻開手中書冊。他的目光停留在做了標注的某一頁上,冷笑一聲:“嗬,你倒是真敢寫。”藍田想探頭看看他停留的是哪一頁,卻隻見褚安銘單手執起那話本立在自己眼前,開始用渾厚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朗讀了起來。“王爺伸手將我後頸的發絲撥到一邊,我感覺到從他口中噴出的氣息掃過那片發燙的皮膚。他雙臂溫柔地環抱住了我,一手扶在我正在猛烈跳動的心口,一手則輕輕地扣在了我的喉嚨處。他用指尖摩挲著我的脖頸,同時我感到後頸正被他的唇齒挑逗著。那挑逗帶來一陣陣的酥麻,隨著衣衫的滑落,從脖頸蔓延到了脊背。溫柔的啃咬同忘情的吮吸不斷交替著,我感到自己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思緒飛到了九霄之外,被大手扣住的喉頭發出了情不自禁地呻吟……”這一字一句確實均是出自藍田筆下,可他寫的時候並未料想過有朝一日會聽見有人將這些文字如此深情並茂地朗讀出來。而且,這朗讀之人還是王爺本人。撲麵而來的羞恥感讓他終於有些繃不住了:“王爺,別念了。”褚安銘越過手中舉起的書冊,抬起眉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看到了眼前這人羞得滿臉通紅,反倒念得更帶勁了。褚安銘繼續不急不慢地朗讀著:“他的齒間愈發用力,酥麻的感覺逐漸被痛感所替代,但我並不排斥那感覺,反倒是用更激烈的呻吟聲回應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啃咬。突然,我感覺到一股穿透身體的疼痛從後脊襲來,而他撫在我胸口的那隻手也同時用了力,指甲陷進了泛紅的皮膚。我回頭想喊疼,但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從身後迎上來一雙唇卻已經迎了上來,死死封住了我的嘴……我……”到了此處,藍田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捂住耳朵大叫一聲:“我錯了!”聽到這話,褚安銘終於停下口中的朗讀,放下書冊,一臉得逞地笑著看向藍田。藍田繼續求饒道:“王爺,我知錯了,求您別再念了。”褚安銘幽幽道:“哦?玉先生知錯了?玉先生錯哪兒了?”藍田回:“我不該寫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褚安銘:“可玉先生不就擅長寫這床上之事麽?比起上一本,這本似乎還收斂了不少。”藍田又說:“我不該寫王爺……”褚安銘嗤笑:“玉先生上一本寫的不也是王爺和將軍麽?”藍田放棄掙紮,垂頭道:“我……我不該肖想王爺……”第80章 我得再見他一麵褚安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藍田身後。他微微俯下身湊在藍田耳邊說:“肖想本王不是什麽錯。可你知不知道你的這些肖想都傳到宮裏去了?”藍田聽罷心中一驚,他猛地回頭,鼻尖幾乎要與褚安銘的鼻尖碰上。他的眼中滿是驚懼:“什麽?宮裏?”褚安銘繼續慢條斯理道:“要不是太子殿下特地拿來給本王看,本王還不知道自己竟然一次隻夠一炷香的時間。”藍田聽了嚇得腿都軟了。他落筆寫這話本的時候確實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讓王爺看到的,但他未想過這話本竟然還能流入宮中到了太子殿下手裏。這可是坊間上不了台麵的斷袖情色話本啊。太子殿下怎麽回事?書怎會讀的如此之雜。藍田眼神閃爍道:“我……我從未想過這東西會被太子殿下瞧見。”褚安銘有湊近了他一些,用略帶氣聲的聲音問:“那你是想要讓誰瞧見這東西?”“想讓您瞧見……”藍田胸口狂跳,緊張地回道。他現在非常矛盾。藍田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冒著大不敬的風險寫了這話本的。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膽大包天了。可是如今正主如他所願找上門來了,他卻又緊張地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前的那破釜沉舟的膽量不知去了哪裏。而那之前膽量是從何而來,這事情就不得不提到倚花樓那個新來的歌姬了。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墮入風塵的女子,那就是應天城醉月軒的頭牌林瓏姑娘。藍田在倚花樓遇見林瓏的時候也是一驚,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但那聲音和琴技,這世間確實是再難尋到第二人了。奚媽媽笑嘻嘻地替二人介紹:“這是從應天城來的林姑娘。這是寄住在我們這兒的藍田。”藍田並不想讓奚媽媽知道他同林姑娘算是舊相識,不然就得解釋自己為何去過應天,又得解釋到底是同誰一起去的,引來許多不必要的問題和麻煩。林瓏也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人就是當時包了場子還給自己寫了詞的人,但她是個聰明人,擅長察言觀色,見對方並不打算相認,就也裝作不認識的模樣。“藍田之前跟著別的老板去打了一陣子長工,也是剛回來不久。他替這裏的姑娘寫了不少唱詞,客人都很喜歡。我打算安排你五日後在倚花樓首次登台獻唱,你得準備幾首新曲子。藍田倒是回來的正好,不如就讓他替你寫幾首。”奚媽媽說。林瓏回:“林瓏明白。”然後她轉頭對藍田恭敬地說道:“那就有勞藍公子了。”當天下午,藍田去市集采買了一些新的被褥衣衫和用來重新糊窗戶的紙張。當他抱著一堆東西回到倚花樓後院自己的小破屋的時候,林瓏早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二人心照不宣地打了個招呼,一同進了小破屋。藍田拍去了桌椅上的浮塵招呼林瓏坐下,然後又用新買的茶葉沏了一壺茶提進房間。他轉身確認院內無人,隨手關上了房門,而後來到桌邊一同落了座。林瓏彎著不算很大的眼睛笑眯眯看著他:“藍公子,咱們真是有緣啊,想不到竟然在此處能遇上。上回同你一道的那位爺呢?上回他好像很早就喝醉了也不知道聽沒聽盡興。若是有機會,妾身願意再為他單獨演一場。”藍田搖了搖頭:“那隻是我之前打長工的老板,如今我幹完活結了工錢已同他不來往了。”林瓏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妾身記得那位爺氣度不凡,應是京城的什麽達官顯貴,還以為能靠藍公子搭上一條人脈……”藍田不太懂她的意思:“人脈?林姑娘,你到底是為何千裏迢迢從應天來到京城,又投靠到了倚花樓來的?”林瓏低頭嚐了一口翠綠的茶湯,開口說道:“妾身雖然隻是個歌姬,但也知人往高處走的道理。江南雖富饒,但哪比得上京城。我在應天唱曲,來聽得最多的不過是一些商賈。而京城就不同了。聽聞京城街頭一塊牌匾砸下,砸到的十個人中便有九個是朝廷命官……而這倚花樓據說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青樓,連當朝王爺都曾包了場子在這裏聽曲,所以我便來了。”藍田對她能如此直截了當地向人坦誠自己想要攀附權貴的行為非常意外,但意外之餘也著實是佩服的。雖說這女子的誌向上不了什麽台麵,但她能毅然決然地離開應天,離開那個有人願意為她一擲千金,可以安逸地過下半輩子的地方隻身來到京城,隻為“有可能”攀上更高的枝頭,那大概是許多男子都下不了決心做的事情。“確實,倚花樓的客人許多都是京中名流,也曾有過幾個姑娘被看中,贖了身進了高門貴府當妾的……”“當妾?”林瓏將手中茶杯啪的一聲放在桌上:“我千裏迢迢到京城來,可不是為了給人當妾的。”藍田嚇了一跳:“那林姑娘來京城是為了……?”林瓏看著藍田,認真地說道:“當江南第一的歌姬沒意思,我想,既然要當,就得當全天下第一的。我得唱曲給皇上聽。”藍田被林瓏這天馬行空的豪言壯語驚住了,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麽。林瓏繼續說著:“藍公子,你大概會覺得我的想法實在是荒謬。但你可知,當年我帶著琵琶去醉月軒的時候,醉月軒的媽媽看著我便說我這樣的麵孔唱得再好也不會有客人特地來找我聽曲。我便求她,無論怎樣的客人我都接,三年內所有的賞錢我都不要,隻要媽媽給我上台的機會。後來……你也看到了那些搶破頭花重金都要來聽我唱曲的客人。”“無論怎樣的客人……”藍田寄住在倚花樓那麽多年,見過許多醜陋不堪的客人的,有的滿臉橫肉,有的渾身散發著惡臭,但姑娘們無論多麽厭惡他們的長相還是永遠都得笑臉相迎。還有一些客人下手沒有輕重,覺得自己花了錢做什麽都可以,把姑娘折磨得遍體鱗傷也是常有。奚媽媽在京城也算有靠山,能替姑娘們回絕掉一些十分不堪的客人……而醉月軒那樣的小地方,很難想象林姑娘到底經曆過一些怎樣的客人。藍田由衷地發出感慨:“在下實在是佩服。”林瓏說:“妾身隻是想要什麽就會去爭取而已。爭了就有機會得到,不爭就什麽都沒有。”藍田問:“林姑娘……如今放下在應天城努力獲得的一切,隻身一人來京城,就一點也不怕麽?”林瓏莞爾一笑:“不怕,我更怕的是一輩子的懊惱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