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媽媽說:“那客人說皇上一開始是沒答應的。畢竟就算是樂師也是大昌子民,又不是什麽奴隸隨便可以買賣送人的。但是聽說,後來那琵琶手自己說了願意……隻要對方答應帶她去了蒙族之後能繼續彈琵琶並且讓部落所有人都能來看她的表演。”“這話聽起來,似乎確實是林姑娘能說出的話……”藍田說。既然林瓏已經能夠在殿前表演,那她之前說要彈琴唱曲給皇帝聽的願望似乎已經達成了。她應該不會因此便滿足於現狀,留在宮裏頭庸庸碌碌地當她的樂師。藍田想著,繼而又覺得十分羨慕林瓏確實人生的每一步都能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裏。他算了算這些日子自己靠著寫話本攢下的銀子:采買去西南的禦寒裝備確實花費了不少,但好在他攢得多,過幾日應該又有一部分話本加印的錢能到手。他藍田現如今完全是能夠靠自己的一支筆就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的,甚至還夠出份聘禮娶妻。“如果王爺是個女子就好了……”藍田突然想。即便不是女子,如果王爺隻是個平民男子。他藍田如今也是有足夠的銀子能把他養在自己身邊。雖不一定能過上如現在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一定不會凍著餓著。可惜,王爺是天生的金枝玉葉,皇家的血脈給了他錦衣玉食也同時將其禁錮在了各種權力糾葛中。他知道王爺對這些毫不感興趣,但是王爺卻沒辦法自己選擇要或是不要。就比如現在,王爺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得不離開他去做一些他並不想做的事情,隻是為了能讓那些朝中的人對他滿意,用以換來他和藍田能太平安寧的活下去。藍田想,王爺如果突然哪天不是王爺了,沒有那些供養沒有了王府,他就能帶著王爺去買一片桑田種桑養蠶,日落了一道回家,一同坐在書案前,他寫書稿,王爺看書……如果王爺不是王爺,這些他藍田都有是能力做到的……他想起前些日子得到的那張簽文。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樸素平淡的田園生活,隻要能“行與子還”,那對他來說就是上上簽。……那天從倚花樓回去的路上,藍田突然問葉叢峰:“你說王爺……他想當王爺麽?”葉叢峰似乎還沉浸在自己方才和心上人的甜蜜中,有些敷衍地回道:“是皇上讓當的,沒什麽想不想一說的。”“也是。”藍田點頭,自己剛才被林瓏的事跡所打動,好像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了。那天他回了王府後又收到一封王爺的來信,信中告知那邊的事情已經開始收尾,不出意外過幾日便能啟程回京。藍田覺得這封信上王爺的字跡有些淩亂,不知是不是因為公務忙碌,百忙之中抽空寫的。王爺大概是怕他隔天沒有收到信而擔憂難過,所以無論如何還是寄來了這封。信到末尾愈發潦草,最後“盼有回音”四個字幾乎連成一片。藍田想了想,自己確實又有三四次沒有回信了,於是提筆打算回一封。他思索了一會兒,將那簽文找了出來,在後頭添了兩個字何如。隔天,藍田再一次收到王爺寄來的信件。拆開信封,裏頭落出那紙簽文,“何如”兩字後麵又添一字“可”。信裏還提及,賑災隊伍已經啟程回京,之後趕路恐怕不方便再如此頻繁傳遞書信。藍田估算著,回來也頂多不過五日,便打算靜下心來等王爺回來。第114章 兄弟情深王爺回來了,比預計的早了兩天。是全須全眼回來的,但狀態卻不怎麽好。藍田從馬車上迎下王爺拉上他的手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樣。那手滾燙。藍田驚惶地看向王爺,見他原本就白皙的臉上如今是一股病氣的蒼白。王爺還是微微笑著看他,保持著一貫的優雅,眼裏滿是久別重逢的情,卻又有些疲憊的力不從心。隨行的陳太醫也一道上前攙扶,對藍田道:“王爺在西南日夜操勞於賑災的事情,沒有好好休息又受了寒,一直硬撐著。這幾日回京路上大概是一下子精神一下子鬆懈下來了,就發起了燒。”藍田心口被人狠狠揪起,有些不敢想這些日子王爺到底過得有多辛苦。然而即便是這樣,王爺還是隔日一封信的寫著,信裏隻提掛念,隻字未提自己受著寒生著病。藍田將那隻滾燙的手握在手裏緊了緊,那手也給予了回應,仿佛想讓他不要過於擔心。王爺應該是強撐一股勁才能站立著的,他本來還想先去前廳,把王府上下的人叫來問一下自己不在的日子府內情況。藍田不許他去。“我都替您打點的很好,王爺不必操心。”藍田說:“您舟車勞頓,還是先回房歇著吧。”褚安銘雖是滿臉疲憊,但還是揚起嘴角著看了看藍田,故意在他耳邊輕聲道:“小王妃不必那麽著急。”藍田沒心思同他膩歪,吩咐人把陳太醫開的藥給煎上,打發了無關緊要的下人,自己一個人把王爺扶進了屋子。身後的房門剛關上,褚安銘就迫不及待地把藍田摟在懷中,他把頭垂在藍田露出的脖頸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是想借由藍田身上的氣味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些。“阿田怎麽瘦了。”他用胳膊丈量了一番懷裏人的身板,發出一句感慨。藍田想到他當時的不告而別,現在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實在是有些生氣。“王爺難道覺得不讓我一道跟去西南,我便會安安心心的在王府貼膘?早知這樣,您還不如當時把我一起帶去,身子不舒服的時候也好有人照顧著。”他說。“是,確實,本王後悔了,他們照顧的都不如小王妃好。本王做夢都在想你,想你是如何伺候本王的……”褚安銘側過頭親吻了一下藍田的鬢角。藍田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重量一點點加重壓到了自己身上。真是不知他病成這樣還哪裏來的心思想這些事情。“王爺還是先躺下吧,一會兒藥煎好了藍田伺候您服下,然後早點歇息。陳太醫說你這病是累出來的,若是養透養好以後怕是會留下病根。”藍田心中感歎,王爺怕是自打出生起就沒遭過這樣的罪吧,倒也虧得他能忍,竟然硬是撐到了事情辦完才回來,大概就是為了不給那些參他的人留下話柄。他心疼,但也無力。褚安銘看起來是真的沒有力道了,任憑藍田擺布地躺到了床上。藍田想去看看藥煎好了沒,卻被褚安銘拉著手不讓走。“好了他們自然會拿來的,你就在這裏陪陪我。”褚安銘費力地抬著眼睛看向藍田,手上摩挲著他的指尖。“王爺就別鬧了,您身體現在這模樣,要做什麽事情我都不會答應的。”藍田鄭重其事地說道。褚安銘還是不鬆手:“我什麽都不做,我就是看看你。阿田心疼我的樣子真好看。”藍田抵不住他的花言巧語,坐到了床邊,長長歎了口氣。王爺說他瘦了,可王爺自己兩邊臉頰都陷下去了,甚至於在鬢邊還出現了幾根隱約可見的白發。藍田的心被揪得難受。王爺全心全意護著他,可他對王爺卻一點勁都幫不上。“怎麽還哭了呢。”褚安銘躺在那裏,看到藍田垂下的眸子裏好像有東西在閃:“本王不在的日子,是有人來為難你了?欺負你了?”“我倒是希望那些人來欺負我,好讓我替王爺分擔一些。”藍田說。褚安銘知道他的意思,抿嘴笑笑:“沒事的,我受得住。我再怎麽說也是個王爺,他們不會傷我性命的。”可是,我連你受委屈都不想看到。藍田想。房門被人輕輕叩開,陳太醫端著一碗煎好的湯藥進了屋。他見藍田也在,便識趣地把藥遞給了藍田。“王爺服下這藥早些歇息,明日進宮前記得再服一劑。”藍田拿著勺子攪動湯藥的手停了停:“王爺明日還要進宮?”“嗯,辦完差事總要盡快複命的。”褚安銘閉著眼躺在那裏輕聲說道。“您身子受得了麽?”“那麽多天都撐下來了,再多一日也沒什麽差別。”藍田沉默,看著手中看起來十分苦澀的藥劑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即便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能獨當一麵,駕輕就熟地管好王府上上下下那麽多的事情了,亦或者是已經存下一大筆可觀的能讓人衣食無憂一輩子的銀子。可是關係到皇帝與王爺之間的事情,他終究還是插不上手。王爺這個身份,讓他不得不自己一個人扛下那些事情。藍田伺候著王爺喝下湯藥。王爺本還想拉著他說會兒話的,可大概是因為陳太醫在藥劑裏加了安神的草藥,王爺沒說幾句就沉沉地睡過去了。藍田替他掖好身上的被子,就這麽坐在那裏看著他。要是王爺不是王爺就好了。那他努力掙錢,把王爺養在家裏,錦衣玉食地供著,讓他享福,讓他……藍田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不大合適的詞“頤養天年”,然後自己嗤笑了一下。藍田後來合衣在王爺身邊躺下,盯著他臉上深陷下去的雙頰和眼窩看了良久,在無力的自責和內疚中也一道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裏頭他在田間耕作,王爺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立在田頭笑嘻嘻看著他。日落時分,他放下手中活計,拉上王爺,二人一道攜手行走於田埂上。田埂筆直,延伸到望不到盡頭的天邊。後半夜的時候,藍田覺著身邊像是燒著一盆碳火似的熱。他猛地從田園詩歌一般的夢中驚醒,伸手探到王爺的臉上,竟然是燒的滾燙。藍田急忙叫來陳太醫。陳太醫看著昏迷不醒的王爺搖頭說:“王爺年輕時候那次在雪地裏跪久了,身子基底本就不好,即便是那麽多年補藥調理著也遭不住這回又在西南被凍那麽久。這次恐怕沒那麽好醫治。”第二日,王爺自然是沒能夠起得來身,。他讓藍田替自己寫了一封告假的折子遞上去,說要待身子康建以後再進宮向皇上複命。豈料折子遞進宮去後沒多久,突然王府就收到了宮裏頭傳出的消息,說皇上要親自來梁王府探望病重的王爺。府內上下,就連老管家都有些不知所措,著急忙慌地詢問藍田是否要將王府布置一下迎聖駕。藍田皺眉道:“不必了,弄得過於奢華免得又被人說越矩。”皇上是午後來的王府,府內的閑雜人等都被清空,隻留下個陳老太醫還有王爺執意要留下的藍田。皇上是帶了如今已是宮中太醫之首的趙中琰一道來的,隨行還帶了寫珍貴補品。有人覺得這是皇上來送醫送藥了,有的人眼中則是皇上不信梁王真的病重帶著太醫來親自探虛實的。褚安銘的燒退下去一些腦子清明了許多,但渾身還是酸痛無力。他強撐著下了床給皇上行禮,然後便被皇上賜了坐。藍田扶著王爺坐下後,乖巧地站在他後麵一言不發。“這位是?”皇帝打量了他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這便是我那未過門的小王妃。”兩位太醫正在外頭討論脈案,屋裏沒有外人,褚安銘倚靠在太師椅靠背上虛弱地回道。皇帝未有什麽意外的反應,隻是輕輕哦了一聲。“生得確實好看。”皇帝喝了口茶又說:“但也不至於讓你為了他讓那些人不痛快。”藍田聽罷眼眉顫了顫,這事情他也有所耳聞,至今還是有人在朝堂上參本子,說王爺府上養了外族奸細。不過,好像都被皇上給駁回了。於是那些人便在其他地方做文章,比如這次賑災的事情,比如之前收回溫泉別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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