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捕快容貌凶惡,現在一臉茫然,看著倒有些憨厚了。“我哪能知道啊?王道長是世外高人,興許有做法召雷的本事。不過這動靜也忒大了,瞧著不太正常,還得柳師爺您去問問。”柳師爺咂咂嘴,扭頭回了自己房間,讓熊捕快守在門外,不許旁人來打擾。柳師爺從匣子裏取出一疊元寶紙錢,點上三炷香,然後誠心真意地祝禱了一番,把元寶紙錢放在銅盆裏燒了。一陣陰風吹過,柳師爺凍得直打哆嗦。紙灰飄舞之中,一個拖著勾魂鎖鏈的青麵鬼出現了。青麵鬼湊近爐子,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香燭,大搖大擺地坐在上首,問道:“什麽事啊,柳師爺!這大白天的,我們陰差出來得久了,要損道行的。”柳師爺陪著笑,小心翼翼地問:“方才,城外的旱天雷”“哦,是王道長在做法呢!”青麵鬼的第一句話剛讓柳師爺放下心,後一句話就讓柳師爺大驚失色。“王道長這一遭,也不知道能帶走幾個妖獸,長生觀不複存矣。”青麵鬼搖頭晃腦,像是在惋惜,又仿佛幸災樂禍。柳師爺哽住了。青麵鬼又吸了一口香火,然後懶洋洋地對柳師爺說:“王道長這些年可算是把十萬大山裏的妖獸得罪了遍,還得罪了我們城隍老爺,他也早知會有今天。”柳師爺眼前發黑,說不出話來。長生觀,未必能求得長生,卻可求得僥幸生還。若是沒有了長生觀的黃紙符,燒炭工不敢進山,石匠不敢鑿石,獵戶不敢捕獵,山民不敢開荒,鹽工不能汲水運鹵……這縣城之外的村落,恐怕一到天黑就沒人敢出門了。岩縣距離十萬大山太近了。如果不是那座鹽湖,這裏本來就不該有這麽多人的。“長生觀是遭到了妖獸襲擊嗎?”柳師爺顫抖著問。青麵鬼捏著憑空出現在手裏的元寶,一邊點數一邊說:“幾天前我們巡到十萬大山那邊,就聽到了一點風聲,而且赤狐先生也來了……王道長這位世外高人,對上赤狐先生這等大妖,恐怕也沒好果子吃的。”柳師爺動了動嘴唇,他很想問,為什麽你們聽到風聲卻不去告知王道長呢?據他所知,王道長每逢年節,也沒短了給城隍廟陰差的香燭紙錢孝敬啊!王道長怎麽就……沒了呢?“行啦,沒了黃紙符,你們不就能抓到那些私鹽販子了嗎?交給朝廷也是一筆功勞!”青麵鬼似乎察覺到了柳師爺的異樣,它怪聲怪氣地說,“柳師爺該不會為了這個,對我們兄弟,對城隍老爺有什麽不恭敬的念頭吧?”“小人豈敢!”柳師爺連忙低頭。青麵鬼眯著眼睛看了他好半晌。“柳師爺,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規矩,我也不是不懂。能照應你的,我肯定照應。”“是,是。”柳師爺一味地點頭。青麵鬼索性把話挑明了:“你隻是會點兒溝通陰司的本領,生了一雙陰陽眼,不算是修士。所以你不知道自從五十年前王道長雲遊至岩縣,落腳在長生觀之後,咱們城隍老爺吃了好幾次掛落,還挨了地府那邊好一通罵呢!”青麵鬼翹起腿,像模像樣地訓斥起了柳師爺:“你在陽間衙門裏掌刑名文書,試想那文書上有一人,寫著秋後處死,可是到了秋後他偏偏沒死,那麽府城與朝廷會不會怪罪下來啊?”柳師爺目瞪口呆。他意識到青麵鬼話中之意,是指這裏許多山民本該橫死,可是一直到陽壽快盡,也沒被妖怪給吃了。這麽天長日久的累積下來,不是一個小數字。陰曹地府察覺到異樣,嚴斥岩縣城隍,確實很有可能發生。“……所以說呐,那些所謂的修行者,別管是和尚還是道士,嘴裏喊著慈悲,手上不停地救人,言必稱功德,其實頗為可憎!”青麵鬼搖頭晃腦,神情亢奮,他振振有詞地說,“既然六道輪回把這些人送到岩縣受窮挨餓,淪為妖怪的口中食,就說明他們前世未做好事,是個惡人,今生該受這份罪!王道長那是救人修行嗎,那是大逆不道,蔑視陰曹地府!”柳師爺熟練地擠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拚命點頭道:“您說得對,今日太過匆促,改日我再請您吃一頓燒雞臘肉。”青麵鬼滿意地吸完香火,重新化為陰風消失。柳師爺的諂笑就這樣僵在了臉上,襯著他憤怒悲傷的眼睛,異樣的扭曲。他當然不是什麽清廉官吏,可他不糊塗。青麵鬼那番官腔隻能騙騙無知百姓,怎麽可能唬得住一個老猾奸詐的官吏?柳師爺可是跟陰司打了二十年的交道,深知這些陰差是什麽德性。他能用元寶紙錢與貢品奉承、討好陰差,請他們辦事。這些跟陽間一樣收受賄賂的陰司官吏,能有多麽清廉公正?隻怕是不行賄就會來世吃苦,給了錢就能讓別的魂魄代替自己來世吃苦吧!柳師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滿心驚惶。王道長沒了,岩縣今年到底要死多少人啊!***白石山,長生觀。嶽棠坐在主殿前的蒲團上,麵前放著一個瓶子。瓶口蒙蒙亮,這是命魂散發的光輝,隻是無法凝聚成形。“多謝道友。”王道長的魂魄在嶽棠真元的協助下,勉強恢複了一點意識。“道友擊敗那赤狐,又將它拘禁在長生觀,便是報了我身死之仇,貧道必會報答這份恩情。道觀後院裏有一些藥材,我屍身上的儲物袋裏存著幾本符法決,如今於我皆是身外之物了,道友自可取之。”“王道長客氣了,在下久聞雷法正符之名,未曾見過實物,今日能領悟召雷之法,收獲足矣。反過來,我日後可能要虧欠道長一份因果。”嶽棠揖禮道,“我想借道長身份一用。”王道長不解。“我死之事,瞞不過地府,也瞞不過岩縣陰司城隍。即使道友喬裝成我坐在這長生觀中,也會被揭穿。”嶽棠擺手,從容一笑:“不,我想假扮王道長所化之厲鬼。”王道長:“……”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本來嶽棠頂著鬼怪的外表就很奇特,但天下修士這麽多,各有各的愛好。哪怕嶽棠藏頭露尾神神秘秘的,還帶著一隻妖獸徒弟,可那妖獸走正統修煉路子啊,能使雷法正符的!王道長忍不住思忖,如果“他”化為厲鬼,停留在長生觀,那些妖怪大概嚇都要嚇死了,岩縣陰司城隍那邊也會焦頭爛額。這附近的百姓倒是可以借機過一段安生日子。王道長自然也擔心嶽棠不懷好意。可是據他感知到的嶽棠真元,猶如滄海無垠,又似烈焰驕陽。那份對“道”的領悟王道長是自愧不如的,他深信這樣的修士心胸浩蕩如朗月清風,不染塵埃。“有何不可。”王道長坦然道,“若有可能,道友還可取我平生所學,他日有人得傳衣缽,願意畫符為此地百姓謀生,貧道感激不盡。”第32章 裝神弄鬼=========================老虎踏著積雪, 嘴裏叼著一隻瑟瑟發抖的黑貓。它走走停停,悠哉哉地來到了長生觀門口。抬頭看到嶽棠坐在道觀房頂上,老虎放下貓, 疑惑地問:“老師, 你在做什麽?”“修房子。”嶽棠不以為意地瞥一眼黑貓, 又繼續專注於眼前塌陷的房頂了。長生觀的側麵廂房在之前雁妖的鬥法裏損毀,不修不行。可是想修也沒那麽簡單, 這不是普通房子,沒法隨手一招,讓瓦片自動飛回去。王道長專精符, 這長生觀裏裏外外都布置了未觸發的符紙, 必要的時候可以發揮攻擊與防禦作用。這也導致修補起來很費力, 至少要“看懂”這些符文, 才能動手。嶽棠一手拿著符竹簡,一手拿著瓦片,邊看邊提醒老虎:“別叫我老師, 稱我王道長。”“哦。”阿虎了悟,看來他們要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了。它搖身一變,化作虎斑貓的形態, 躺在道觀台階上休息。黑貓迷惑地看著阿虎,伸出爪子碰了碰, 又湊過腦袋仔細嗅聞,確定了這就是它認識的那隻尾巴奇怪的同類。黑貓喵喵叫,像在問小夥伴剛才去哪兒了, 那隻大老虎為什麽跟你的氣味一樣。阿虎聽不懂, 老虎與貓語言不通。阿虎懶洋洋地看著黑貓在自己麵前跳來跳去,心裏嫌棄貓太笨,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模仿很適合迷惑敵人,於是耐下心觀察,腦袋隨著黑貓轉動。等嶽棠修完屋頂,發現阿虎已經帶著黑貓跑到道觀後院去了。他沒有多管,直接進入了主殿。長生觀供奉的神像是彩繪泥塑的,已經有些年頭,略微褪色斑駁。頭戴高冠,麵容裝束沒什麽可說的,總之看了就知道是一位地位頗高的道家神仙,具體是誰,那要從衣飾,手勢,手中的神物造型分辨了。嶽棠對這個一竅不通。反正他假扮的是鬼,鬼也不能燒香。真正的王道長隻剩魂魄,又非常虛弱,每天隻能維持很短的清醒時間,而且無法離開寄魂瓶。寄魂瓶,顧名思義,除了能容納一個魂魄之外再無他用,不算法寶。據說這東西大宗派弟子人手一個,用來救助同道,後來作為貨物也流入了散修之中。嶽棠早年見過這東西,所以認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道誤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堂放逐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堂放逐者並收藏天道誤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