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張著嘴。他不是陪著長德公來“拜會”這位了不得的先生, 談一談南疆的現狀,問一問是否能幫上忙嗎?怎麽突然問題就砸到自家腦袋上了?天庭……會征召修士討伐南疆?胡修士本能地想說不會的,可是腦筋一轉, 他就想到了瀚海劍樓。師父說, 當年瀚海劍樓之禍, 是有楚州其他宗門插手的。瀚海劍樓傳承五千餘年,宗門典籍眾多, 底蘊深厚,就像一條遭受攻擊即將死去的巨鯨,聞到味兒的鯊魚怎麽可能不來咬上一口?天庭幾句話就能撩撥得那些宗門出人出力去拚命。但是這些宗門也沒什麽好下場。那次死了太多的, 很快就被別的宗門吞並了吃了他人的血肉, 自然也會被他人吞吃。那次得了好處的, 後來數百年都在麵對瀚海劍樓的報複, 現在無一幸存。就算傻子來看,這筆買賣也不劃算。楚州修仙宗門經此一劫,元氣大傷, 即使在千年之後,他們這些跟當年之事毫無關聯的修士,想到這場浩劫也忍不住搖頭。可是如今……胡修士生生打了個寒戰, 連忙說:“南疆在夏州,天庭的征召令會發到楚州來嗎?”夏州周圍又不止是楚州。破廟裏一陣沉默。嶽棠像是洞悉了胡修士的想法, 他隨手用真元凝成一副漂浮在半空中的九州地圖。“夏州往北是燕州,乃苦寒之地,人煙稀少, 有數個曆史久遠的修仙宗門。他們是最有可能被天庭征召的對象, 同樣,他們應該也很清楚, 天庭給的敕封會是什麽模樣。“夏州往西是沙州,那兒被夏州稱之為西域,諸多小國林立,勢力雜亂,修士也跟這些勢力糾纏不清。此地修士醉心權勢博弈,實力一般。“夏州往東是一片汪洋,夏州與林州之間的距離足夠填得下十個夏州了。“唯有南方的楚州,與夏州隔海相望,凡人坐船十日也可往返。”嶽棠言外之意:燕州幾乎沒有散修,燕州修士不好騙,隻會派人來應付差事,沙州修士沒能耐,來了也不頂用,林州太遠了,所以楚州修士很難逃過這一劫。胡修士目瞪口呆。嶽棠不是在嚇唬他,這些事情正是嶽棠這兩天想的。南疆的戰事真正可慮之處,是在未來,不是眼下。現在嶽棠得到了一個好機會,一個讓楚州修士警覺起來的機會。楚州修士在奪舍之事上形成默契,長期與地府對抗。楚州陰司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可能真的不清楚有這件事。畢竟一查生死簿,這事就瞞不過去。赤陽府城隍……就隻是赤陽府的城隍而已啊!嶽棠下意識地看了那錦衣公子一眼,後者神情肅然,像是在沉思。“最開始,天庭可能不是強征,而是許下好處。”嶽棠垂眸,低聲開口。首先就是夏州修士,然後這道命令會傳到燕州、沙州與楚州。撇除那些對天庭懷有警惕的宗門修士,大部分修士還是樂意的。畢竟除了成仙之外,還有很多好處。比如丹藥,比如功法,比如法寶。天地靈氣斷絕,仙界漏下的任何一點點丹藥殘渣,估計都是人間見不到的好東西。嶽棠出身散修,最是了解很多散修願意為所謂的機緣付出什麽。楚州修士精通奪舍之法,做了完善的布置,其他地方的修士可沒有這種傳統,奪舍的風險太大了。再者,如果是金丹期以下,不能去奪舍的修士呢?那些修道幾十年遲遲未能築基,或者一直是築基的修士,又會如何?那些壽命將盡,不會或者不想用煉魂法術的散修會怎麽做?天庭有太多的好處可以拿捏修士了。哪怕隻是地府輕描淡寫允許的一條不飲忘川水保留前世記憶去投個好胎,都會有很多散修動心。這些“交易籌碼”對天庭地府來說太廉價了。廉價到了可以忽略不計。廉價到了他們甚至不會做什麽手腳,給出的是實打實的好處。這就是巫錦城,不,是每一個想要反抗天庭的人遇到的困境。你首先要麵對的不是天庭,而是與你一樣的人。胡修士猛然打了個冷戰。赤陽府城隍眼中流露著悲哀之色。唯有嶽棠依舊保持著鎮定。在陰煞氣息的偽裝下,他的麵孔泛著青白,與真實形貌有一定差異。他坐在這座昏暗破廟裏,本該為這裏的氣氛添上了幾分詭譎,然而三句話下來,給人的感受卻偏偏相反。不是遵循人間禮節的正坐,舉止也透著隨意。可是無論神采、氣質還是他出口的話語,都讓人無法忽略,心神震蕩。“……天庭之前強征妖軍,一連敕封了十八位大妖為山神,每位大妖都是化神期的修為。雖然妖軍大多數都是烏合之眾,但是每路妖軍都數千,妖怪總數超過了三萬。”“這麽多?”胡修士震驚。他三輩子見過的妖怪加起來還沒三百個呢!至於化神期大妖?咳,他要是見過現在就不能活著在這裏說話了。赤陽府城隍輕歎:“天下妖怪最多的地方是夏州,夏州妖怪最多的地方在十萬大山……可真是名不虛傳。”“然而經此一役,十萬大山的妖獸,十去七八矣。”除了運氣好、住得偏、事先躲起來活的妖怪,剩下的全是不成氣候的小妖。嶽棠不知道楚州修士經曆的瀚海劍樓那場浩劫,他隻是說了這麽一件事,胡修士坐立不安。一千年過去了,楚州修士恢複元氣了嗎?當然沒有。胡修士心驚肉跳,本能地望向赤陽府城隍。赤陽府城隍深深地歎了口氣。“依先生看,天庭征召之事當在多久之後?”“就是這三五年。”嶽棠心裏估算著南疆的戰局,他已經發現天庭對預言異常重視。秘境一行,嶽棠知道了天庭從三千年前就斬斷天梯,不許他人成仙,而且對可能成仙的人都非常關注,嶽棠一出秘境就遭到了追殺。等到了這座破廟,嶽棠又從胡修士口中得知,在楚州有數千年底蘊的瀚海劍樓,因為一個可能會成仙的弟子,招來了天庭征伐。兩相結合,答案很明顯,天庭認為如今的人間,不在他們掌控內的成仙者就是預言中人。盡管負責南疆戰事的那兩個天官天將蠢笨無能,跟那些尋找預言中人的仙神不是一路,後者似乎也沒心思搭理小小的南疆之地戰事,目前看來,天庭還被南疆大軍與妖軍對峙的表象蒙蔽著,可是嶽棠不敢大意。他從雲杉老仙那裏“領教”了這些仙人的“底線”。嶽棠可不敢篤定,當雲杉老仙一無所獲之後,會不會“靈機一動”,請來天庭的旨意,借著征伐南疆的名義,順勢搜查各大宗門,細捋附近四州的散修就為了尋找預言中人。願意為了好處征戰南疆的修士,自然也願意幫忙查找所謂的天庭要犯。嶽棠微微閉眼。……危機迫在眉睫!無論是他,還是巫錦城。無論是南疆,還是對真相一無所知的四州修士。災劫快要來了。破廟裏的篝火照在沉默的三人臉上。良久,赤陽府城隍才緩緩道:“老夫會把這件事傳達給認識的楚州修士,商議對策。”“對,到時候誰也不去。”胡修士急忙說。他說的是真心話,一方麵不想給天庭賣命,另一方麵他看嶽棠就知道南疆鬼修有多棘手,傻子才去送命。“你住嘴,哪有這麽簡單?”赤陽府城隍瞪了胡修士一眼,然後轉過頭對嶽棠說起了瀚海劍樓那場浩劫對楚州修士的影響。“……所以,在楚州,為好處動心的修士肯定有,但是都不成氣候。”高階修士一個都不會有。就算有,也會被見識廣博的同門、被親朋好友勸服。什麽,沒有親朋好友與同門,那不可能!赤陽府城隍情不自禁地揉著額角:“正如先生所說,天庭一開始不是強征,可是天庭派遣來的人發現楚州征召來的……全都不能看,下一步就要強迫楚州高階修士必須前往南疆了。”胡修士張大嘴,他忍不住抱緊了嬰孩,結結巴巴地問:“不能跑嗎?”“你跑到哪裏?穆州?林州?”赤陽府城隍嗤笑,“雖然你們一直在奪舍,但是人間陰司會記載修士的行蹤。你們住在什麽地方,師門是什麽,擅長什麽,行事如何……天庭還在人間派遣了不少的天官天將,他們整天也不幹別的,就在天上飄著四處巡視,他們可能不知道一個招搖撞騙的煉氣修士姓甚名誰住在什麽地方,但一定會對高階修士、化形的妖怪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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