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內的本命劍連續震動,把劍修們的神識拉了回來。同時,自發冒出的抵禦劍光也斬在了周圍的牆壁上。整座祭塔一陣晃動。那兩個站在門口的巫儺急速後退,他們拽起了身上被無形劍氣割出一道道裂口的袍子,勉強蓋住臉,然後抬腳把石門踹關了。一副讓這群破壞他人財物的劍修自己待在一起,不要再來傷害大家的模樣。什麽,首領還在裏麵?這事兒不就是首領引起的嗎?“呼……真是了不得的劍域。”為首的劍修是位道姑打扮的老者,她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口氣裏麵有鬱悶,有震驚,更多的是失望。她看到的不是幻象,而是一種唯有神魂才能感應到的東西。祭塔頂層石門之後的房間一直在巫錦城的劍意籠罩之下,形成了被稱為劍域的特定攻擊範圍。當然,如果劍域的主人沒有殺意,踏入劍域的人是不會死的。隻不過他們會飽受驚嚇,產生一種被劍意淩遲的錯覺。唯有修為高過劍域主人的存在,以及借由劍意感應的其他劍修,才能看到劍域的真麵目。劍域是劍修的神魂投射,是劍修的“道”與“執念”。沒有偽裝,也不可能偽裝。“我想,我並不是各位要找的人。”巫錦城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劍修會輪回轉世,會遺忘過去,會有新的感悟,從而帶動劍域景象發生變化,可是“道”本身不會變。這天下,沒有劍意一模一樣的劍修。巫錦城站了起來,向這些瀚海劍樓修士微微一揖,做足了麵上的禮數。“各位遠道而來,南疆地處偏僻,招待不周。”“這……雖然冒昧,但是吾等聽聞,尊駕乃是此世墮魔?”那位瀚海劍樓的道姑,捏著拂塵的手有些發白,她語氣沉重地說,“貧道也曾經見過墮魔之人,記憶不全,性情大變。還請尊駕諒解吾等尋人心切,有所冒犯。”巫錦城有些疑惑,他看出對方似乎想要拿出什麽東西來驗證。巫錦城沒有開口,靜靜地聽那道姑繼續說:“吾等宗門已經在一千年前,於天庭征伐之下損毀,雖竭力保存,但流散的弟子與失落的典籍太多,基本已經找不回來了。偏又不能坐守在宗門遺址之處,等待同門歸來……但是,吾輩還是留下了一些東西。”道姑橫捏法決,竟然從儲物袋裏取出了一塊牌匾。巫錦城的目光在接觸到牌匾上的字跡時猛然收縮。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被濃墨夜色籠罩的荒原,驟然一道劍光亮起,裂雲破空,無邊威勢撼動大地,而後天墜流星,地化火海。“……”巫錦城閉目,複又睜開,抬頭望向道姑等人。“墨陽破天?”這是人間九州傳說中最具傳奇色彩的故事。傳說上古時期,天庭有位仙人,養了一隻有遮天蔽日神通的神獸,仙人煉丹,神獸跑來人間戲耍,致使楚州連續九天沒有太陽出現。草木枯萎,河流結冰,很多凡人與野獸都凍死了。人們哭著求神祭祀。第十天來了一位仙人,名為墨陽,拔劍斬下了神獸的頭顱。神獸的屍骸落在地上,點燃了千裏荒原,大火燒了十天十夜,最終荒原化為阻隔在楚州與穆州之間的大沙漠。“吾輩瀚海劍樓的開宗祖師,名諱正是墨陽道人。”一眾劍修神情間有傲然,也有隱隱的憂慮。巫錦城稍微一想就知道,這位墨陽道人必然已經成仙了,可是在千年前瀚海劍樓卻遭受了天庭征伐,遠在天界的瀚海劍樓先輩的處境又如何呢?道姑定了定神,然後撫摸著手裏的牌匾,沉聲道:“墨陽祖師留下兩處親筆字跡,一在宗門舊址山壁上,一是眼前牌匾。”牌匾上瀚海劍樓的上古文字,劍意已經緩緩散去。墨陽破天的傳說可以追溯到五千年以前。已經這麽久了,字跡仍然殘留著可窺其主劍域的劍意,這是何等威力?這樣的劍意蘊藏,能當麵一觀,對劍修的幫助很大。巫錦城也不例外。他拿了好處,語氣更緩和了。“諸位是想借由墨陽道人的字跡,再次確定我是否為你們要尋之人?”“唉。”道姑收起了牌匾,其他劍修也露出失望之色。因為巫錦城看到牌匾上的字跡,隻有驚訝,隻有感受到劍域的反應,沒有茫然恍惚,沒有任何記憶恢複的跡象。這說明巫錦城從來不是瀚海劍樓的門人。每個瀚海劍樓的弟子,哪怕輪回轉世丟了全部記憶,哪怕性情大變,也絕對不會遺忘劍胎得成之後,初次參悟墨陽祖師這四字筆跡的感受。這可是墨陽破天!它是劍修求道路上的道標,讓所有瀚海劍樓弟子心馳神往。***楚州,破廟。胡修士往篝火裏加了一把柴,忽然像是想起什麽,側頭對嶽棠說:“先生修為了得,能深入山中,不知是否去過瀚海劍樓舊址?若是沒有,改日可請長德公帶先生前去一觀。”“去過了。”嶽棠隨口回答。然後他琢磨出胡修士話裏似有他意,於是問:“難道那裏有什麽值得一觀的事物?”“就是那道寫著‘瀚海劍樓’的山壁啊!”胡修士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笑了好一陣才說,“先生方才不是問,是否有人在無意間獲得前世記憶,確定前世的身份嗎?這座山就是我們楚州修士一生必定要一遊的地方,除了奪舍休養之外,就是修道小成之後,去瀚海劍樓的山壁觀字。”嶽棠反應何其快,他立刻有所悟:“原來如此。”胡修士撫掌大笑:“不錯,真的有人想起自己是瀚海劍樓的弟子,還有人想起自己前世是千裏迢迢前來求入瀚海劍樓,一觀字跡之中劍意蘊藏的劍修,又想起當初被瀚海劍樓為難的樣子,氣得在那裏破口大罵!”嶽棠啞然。胡修士看到懷裏的嬰孩睜開眼睛,立刻把玉葫蘆塞過去,然後一邊哄孩子一邊說:“唉,想當初師父帶著我去看山壁,他患得患失,擔心可能失去徒弟,又說希望我有個更好的前程。結果白擔心一場,我啥事都沒有……話說回來,這些年瀚海劍樓能找的弟子估計也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隻能去外州了。先生是夏州鬼修嘛,既然來了這裏,當然可以去碰碰運氣。”嶽棠失笑:“讓道友失望了,我連瀚海劍樓那四個字都沒認全。”第61章 南疆山鬼=========================雨終於停了。樹林裏卻依然在下“雨”。一陣風來, 那些枝葉就不停地甩落著水珠。原本淺窄的山溪匯成了一道渾濁的洪流,沿著山勢落差形成數個瀑布,又咆哮著衝向了遠處, 轟隆隆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就在一道臨時形成的瀑布旁邊, 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人站在那裏看著水勢發呆。“長德公。”瀑布上方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胡修士手提竹籃, 啪嘰啪嘰地踩著泥漿走來了。普通人站在濕滑的岩石上肯定一腳摔進河裏,胡修士還能四處張望著看風景。“嘖, 這道劍意挺狠呀。”胡修士看著瀑布旁邊的痕跡。這裏的地形落差就是劍意被徹底激發之後造成的。像這樣的地方,山裏還有很多處。畢竟瀚海劍樓搬走也有一千年了,總會有闖入山裏的倒黴蛋。這些劍意使得山勢更加險峻, 景色奇特, 修士看到這些痕跡的時候也忍不住摸摸身體與脖子, 估算著自己能不能抗下攻擊。胡修士忍不住感歎, 像瀚海劍樓這樣的古老宗門,真是出了不少天才啊。難怪當初能跟天庭大軍對抗。胡修士在濕滑光禿禿的岩壁上垂直行走,看到錦衣公子之後, 把竹籃掛到臂彎上,笑著拱手說:“長德公是來看水勢的?”赤陽府城隍擺擺手,探頭看著竹籃:“怎麽樣了?”“挺好的, 能吃能喝能睡。”胡修士解除了竹籃周圍的屏障法術,揭開軟布, 給錦衣公子看那嬰孩熟睡的臉。赤陽府城隍是鬼神,他的眼睛能看出很多凡人與修士無法發現的細節。比如疾病與災厄,以及魂魄真元與這具軀體的融合程度。“是還不錯。”赤陽府城隍點點頭, “就是睡得少了, 很疲憊的樣子。”“啊?”胡修士一臉迷茫,嬰兒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這還睡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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