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二去就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葉時雨借口幽肆事忙一直沒回宮去,人人都知道皇上憋著一口氣,可這口氣卻是無處發泄。這除了葉公公恐怕沒人敢這麽晾著皇上吧,其實隻要下旨,人馬上就能給帶回來,可皇上偏又沒有。日子久了身邊兒伺候著的雖不敢說,但誰人又不知二者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皇上,戶部尚書盧元柏的夫人今日進宮去見了德太妃。”聽到以安來報,高長風微頓了頓,卻問道,“他是不是還在盯著盧元柏?”無需提及姓名,以安點點頭,“盧尚書自老家回來後,葉掌司便派人盯著了。”高長風眉頭微皺,麵色深沉,“讓他別逼那麽緊。”雖說是婦人之間相見,但在這麽個時候的確讓人有些在意。知道他在躲著自己,一開始高長風倒真想直接把人給綁回來,可一想到事已至此,現下見麵恐怕要做出些衝動之事,臨下旨時又罷了。此時德太妃宮中,盧夫人正一身盛裝跪拜覲見,雖說是家嫂,可她們二人自打高長風即位後就未曾見過了,這一下竟一股心傷湧向心頭,不自覺地紅了眼,一時間相顧無言,感慨萬分。“娘娘進來可好?”盧夫人歎道,“是掛念著襄王吧,看起來消瘦了不少。”提起高廷宗德太妃更是麵露悲戚,“哀家現在也隻能是日日吃齋念佛以求襄王平安,其他的便是做也做不到了。”“娘娘一片苦心,襄王卻也不得知啊。”盧夫人說著,眼睛一轉卻朝一側瞟了眼,“嫣兒她也老大不小了,想著娘娘能不能幫幫忙給尋個好人家。”說著,盧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嫣兒麵薄,這等事不想讓外人聽著。”“還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自然是麵薄些。”德太妃何等聰明,她微笑著衝旁邊的宮人道,“你們都退遠些去吧。”盧夫人見狀又與德太妃坐近了些,閑扯了幾句後才低聲道,“老爺不便來問娘娘,這才讓我來的。”說著她手指在袖內一勾,一抹藍色就這麽落在了掌心,德太妃一瞧瞳孔猛然一縮,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物件兒怎麽會在你這兒!?”盡管聲音已壓低,可德太妃依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這讓盧夫人心頭也是一緊忙道,“這是老爺自己打的交與我,讓我給娘娘辨認下,是不是真是……那位的。”德太妃端起茶來,以眼神示意她趕緊收好,雙唇噙著杯沿慢飲道,“不知你們要打什麽主意,趁早離他遠些。”“不是我們要招惹他,是他那什麽幽肆可能是盯上老爺了。”“你們做什麽了?”能被幽肆盯上那必然是有什麽見不得人事,德太妃心頭開始不安。“就……那些商賈們孝敬上來些銀錢。”“你們……!”德太妃又不敢大聲,“好大的膽子。”“娘娘,我們也不止是為了自己。”盧夫人忙道,“先不說你們母子不得相見,就單說襄王漸漸大了,難保皇上不會起了猜忌之心。”“多存些銀錢隻是一方麵,老爺其實一直在暗地裏為襄王打算……”兩個人越湊越近,幾乎已是肩挨肩,膝碰膝,看起來就如同姐妹私語般親密,隻是德太妃的臉色有些煞白,時不時還露出些緊張的神色。“那嫣兒的事就拜托娘娘了。”盧夫人深深一福,行了大禮。德太妃微笑著頷首,可那眼底的堅定與不安糅雜在一起,竟流轉出了孤注一擲的決絕。---最初葉時雨的確是有點逃避心理,借口查貪墨稅收一案不回宮去,可沒想到不查則已,一查竟如如同無底深淵一般讓人望之心驚,他反倒忘了自己是為什麽留在了宮外,幾乎滿身心地撲在了上麵。“他們從上到下環環相扣,如此周密,絕不是一朝一夕所就。”葉時雨眉頭緊蹙,已經意識到這可能是聳人聽聞的大案,他將送來的信反複又看了幾遍,將紙張湊近燭火燃盡。“這恐怕是在太上皇時期就已存在了。”現如今朝中逐漸呈三足鼎立之勢,以黃相為首的一群元老級的老臣,以戶部尚書盧元柏為首的,雖沒黃黨的官位高,可大都是身居財政要位的官員。再有的,便是以洛清許謝鬆雪為首的新派黨,雖大都還未身居要職,可突飛猛進之勢不容小覷,取而代之恐怕隻是時間問題。而盧元柏身居此位若說完全清清白白葉時雨肯定不信,但竟敢如此大膽卻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自高靖南時期國庫就開始空虛,甚至連軍備都受到影響,而皇上即位雖穩住了民心,但財政情況依然不容樂觀,眾將士在外艱苦卓絕,這些個人卻在這裏中飽私囊,甚至可能富可敵國。這讓葉時雨怒不可遏,恨不得馬上將其捉拿歸案,抄其滿門!“掌司。”清川打外邊兒進來,讓屋內人都離開後才道,“皇上讓給您帶句話。”這句話一下子將沉浸在戶部一案中的葉時雨瞬間抬起了頭,神情中不自覺的帶著些許緊張,“什麽?”“皇上說讓您莫要逼得太緊。”葉時雨略一沉吟,“還有嗎?”“就這些了。”清川又道,“其他是肆主剛才說的,盧元柏的夫人近日進宮與德太妃相見,在宮中相談甚久,不過據說講的是盧家女兒的婚事,第二日德太妃也與皇上請了指婚的事。”“是嗎……”葉時雨說不清自己是放鬆還是失落,他看了眼筆洗中的灰燼,“知道了,你也下去吧。”清川敏感的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失落,心中突然泛起陣難以言喻的酸澀,這股酸澀讓他有些賭氣,麵上卻是嬉皮笑臉的賴著,“午膳時掌司就忙於此事沒有用,要說不餓屬下可不信。”正事上清川十分審慎,可但凡旁的什麽事上卻是個愛鬧騰的,葉時雨倒也是習慣了,麵上起了笑意,“今日小寒,倒是有點想吃北安門的羊湯。”“好嘞!”清川這下是真的滿心歡喜,“掌司且稍候,屬下這就快馬加鞭,速去速回!”清川一陣風似地出去,再次靜下來的房間讓葉時雨又有時間去細細思索著來龍去脈。皇上帶來的話讓激憤之中的他逐漸冷靜下來,他們這群人能存在這麽久,真相又豈是他能輕易探得。但隻要做了就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他隻要有些耐心細水長流,將罪證慢慢握在手中,今後若到了時候,這不就是水到渠成之事?葉時雨本以為這會是個極漫長的過程,可他沒想到的是隨著今年不斷加劇的嚴寒,此事竟有了突破之處。今年是個罕見的凜冬,風雪裹著嚴寒自北疆而來,席卷了京城後仍一路南下,所到之處天寒地凍,甚至連往年從不結冰的隴江上,都時不時地漂過些碎冰。覺察出了災難將至,在地方上還未上報災情之時,高長風便向下了旨,將大批救災之物運向南方,這本就是戶部之責,但事發突然,也是一片手忙腳亂。做得多,破綻自然就多,趁亂竟讓葉時雨搜到了不少罪證。手握鐵證,葉時雨也終於鬆了口氣,眼看大寒已過,仍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這災情雖未褪但好在賑災及時,也是減輕了不少寒災的影響。養年殿中,窗外雖是大雪紛飛,殿中卻是煦煦如春。葉時雨本想煎上一壺茶,想想又罷了,讓人送來了一壺好酒煨在了熱水裏,又叮囑著上些下酒菜來。宮人們還正在殿內忙碌著,忽聽得外麵一聲通傳俱是停下來,齊齊看向了葉時雨。葉時雨麵上一片雲淡風輕,頷首讓他們都退出去,可心裏卻是有些慌的,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他跪下行了大禮,“奴才恭迎皇上。”高長風眉峰微微一挑,這才知道方才那些宮人們幹嘛都有些匆忙的從寢殿裏出來,他瞧看眼桌上備好的酒菜,踱步走到葉時雨麵前,看了他一眼並不做聲。葉時雨抬起眼簾看了眼立於自己麵前的雙足,複又垂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緊了些許,猶豫了下又開口,“奴才有罪,不該忤了皇上的意思。”暫且放過了黃既明,這的確是他的一意孤行,後雖一紙書信遞給了高長風解釋了緣由,可他卻並未給自己回信,這也正是他這麽久心懷忐忑不敢回宮的原因。高長風在桌邊坐下,用手背碰了下酒壺,這酒燙得是剛剛好。“葉掌司現下才來請罪覺不覺著遲了些?”這語氣比窗外凜冽的寒風還要冷,明明屋裏是暖暖和和的,葉時雨還是心中一悸,泛起一陣冷意。其實書信上已經寫得明白,黃錚易去找不周道人顯然是對煞星一事十分在意,薛乾一加上黃錚易,一旦此事公之於眾,那朝野上下皆會對高長風產生質疑,這種質疑可以用在每一個事件之上,就比如先前的水災,現在的酷寒。這就是他與黃錚易私下達成的約定,他壓下瓷器一案,黃錚易保守秘密。但這卻違背了他與皇上之前利用瓷器案和黃既明的性命,要挾黃錚易退出朝堂的計劃。“朕將煞星之事透露與他是為什麽你應當清楚。”高長風彎下腰,用手指勾起麵前一直低垂的下巴,近一月未見的雙眸中盛滿思念與惶恐,流轉著似乎用手就能輕易捏碎的脆弱,“朕都不怕,你怕什麽?”“奴才怕,隻要是皇上的事奴才都怕。”葉時雨抬起手敷在高長風的手背之上,“奴才知道黃錚易不會輕易打破朝堂的穩定,可他畢竟是個普通人,逼得狠了奴才就是怕。”“你知道朕為何近一個月沒有理睬你嗎?”葉時雨雙唇微顫了幾下,腦海中閃過數個念頭,卻不知究竟該如何開口。但高長風似乎並沒有指望他說什麽,葉時雨感到下巴被高高抬起,這種感覺讓他有一絲緊繃的窒息感,而後極具壓迫感的氣息自上而下,在距離他的雙唇毫厘之處停了下來,慢慢地吐出了幾個字,“因為朕怕把你帶回來,就將你牢牢綁在這兒,永遠也不要在踏出一步。”第94章 葉時雨呼吸一滯,驟然瞪大了雙眼,下巴上微痛的讓他不由自主地向上起身,下頜被狠狠捏住,疼痛與壓力讓葉時雨的雙唇無法閉合, 隻覺著被噬咬著,頭腦已無法思考,呼吸被毫不留情地掠奪,隻剩伴隨著窒息感而癱軟。不斷下滑的身體被大掌托起,掌下不斷地施力,讓兩個人的身體間不留一絲縫隙,後背越來越重的力量似乎要把胸口那一絲氣息也擠出去一般。葉時雨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怒火的發泄,可窒息感的加劇讓他眼前開始發黑,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推拒掙紮,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身上桎梏。喘息的加劇和喉間不自覺溢出的嗚咽讓高長風終於放過他,葉時雨向一側轉身,雙手扶在高長風的手臂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從未有過這樣,從前即使是情到濃處也從未有過這樣毫不憐惜的掠奪。葉時雨邊喘息著邊不由自主地顫抖,這顫抖是一陣陣的心悸帶來的,是他的內心恐懼太甚,以至於身體都難以自控。他所害怕的,並非是高長風的怒火,而是怕他真的就此對自己失望,“皇上……”葉時雨遲疑著,小心翼翼地伸出雙臂,用力將自己貼緊他的身體,以至於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已經硬挺的欲望,他將臉悶在高長風的胸口,用細若蚊蠅般的聲音輕道,“要我好嗎?”高長風知道他說的要並不是欲望,他的手掌從領口滑入,所過之處仍能感受到怒氣,最後這隻手停在了前襟裏。有點兒疼,葉時雨忍不住微微向內躬起了身子,可少傾後他又帶著討好的意味,蹙著眉貼近了些,“要我……”即使殿門緊鎖,宮人們遠離,可這次他們仍時不時地會聽到幾聲讓人麵紅耳赤的動靜,可所有人卻連一個對視都不敢,隻能盯著自己的腳尖直至殿內漸漸沉寂,等著皇上沐浴的傳召。可不知為何這次過了許久,準備好的熱水放涼了又換上新的,可殿內卻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傳出。殿內的炭火已漸漸黯淡,寒意從四處襲來,掌下的肌膚也已褪去潮紅,逐漸變得冰涼。葉時雨緊蹙著眉頭,不自覺地尋找著溫暖,攬在身上的手臂又緊了緊,將他圈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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