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不會放過他。”高長風雖有些無奈,但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是會獨善其身,“還是盡早將他處理了好,畢竟秦如意就是你,他活著便不穩妥。”“黃既明根本不敢與黃相說秦如意之事,更何況秦如意已死,他更不會刻意重提。”高長風聞言眉頭一蹙,“你莫要以為萬事皆在掌控。”二人正聊著,卻傳來了崔安久的聲音,“皇上,黃相進宮求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崔安久也不敢直直地上前來,立於靠近二人後就在山石遮掩之處通報。朝中無甚大事,高長風看了眼葉時雨,眼神玩味,“該不會是你惹出來的事,準備要朕善後吧。”“善與不善,這次奴才隻聽皇上的。”若按黃錚易平日,他實在是沒臉開這個口的,就連上次他不舉之事也是遮遮掩掩,最終也沒挑明,可現下事關黃既明的性命,再難也得說。高長風一聽,心中便覺得痛快,可麵上卻是震驚中帶著絲冷然,“他近日不是老實許多,怎會得上這種髒病。”“老臣也是沒臉說!”黃錚易雖怒極卻無奈,更多的是怒其不爭,羞愧不已,“他其實前陣子就有了這病,剛開始不敢說,偷偷尋人治著,可不知哪裏找來的庸醫給耽誤了,現下若再不好好救治恐性命難保。”“黃相,黃既明先是在隴江潰口之時險釀大禍,將秦如意之功勞據為己有,後又在禦瓷上以次充好,巨額獲利,最後竟在秦如意暴斃之後將其家產全部吞沒。”高長風語氣淡淡,卻讓黃錚易背後冷汗直流,“這每一樁都沒冤枉了他吧。”“是老臣教導無方!”聽到秦如意的名字,黃錚易的目光一閃,斂目跪倒,深深伏地。“若不是時雨勸朕,單就瓷器一事就足以讓他死上好幾回,甚至牽連整個黃家。”黃錚易伏得更低,沒敢接話。他知道高長風既然敢將煞星一事說與他聽,一是知道他不會輕易說出去,二則是現下皇室無人能與之抗衡,他不怕。但葉時雨卻怕。當然此刻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黃錚易滿心皆是他的寶貝孫兒, “老臣一生從未愧對良心,可偏就隻有這個孽畜,隻求皇上看在老臣鞠躬盡瘁的份兒上救他一條性命,今後老臣就是鎖也要把他鎖在家中。”“罷了,朕念在你為了曆朝鞠躬盡瘁,會叫個太醫去瞧瞧,但這病你應當清楚,治不治得好就全看他的造化。”高長風所思自然不是如何醫好那色膽包天之人,而是如何讓他死得更痛苦。黃錚易當然也不會將寶都押在太醫身上,他同時也在尋訪名醫,但此病不光彩黃家也未明說,皆是私下尋著。可今日從宮裏回去,管家竟說有一大夫尋上門來,現下就在廳堂旁的廂房坐著,問他可去一見。黃錚易心中猛然一驚,黃既明這病並未宣揚怎會有大夫主動尋來,他甚至沒將朝服換下就匆忙而去,那廂房裏果然坐著一名中年男人,看著倒是恭敬和氣的模樣。家仆們本以為相爺交談幾句會出來,可沒想到二人竟單獨在廂房內從傍晚談至天色如墨,甚至連茶都沒加。談畢這大夫竟就這麽走了,根本沒去看黃既明的病情,黃錚易則獨自在屋內坐了許久才出來,他看了眼手中的物件兒,徑直去了黃既明的寢房。還未進屋便聽見黃既明在大聲叫罵,黃錚易身形一頓,深深吸了口氣才進去,見著祖父進來,黃既明搖晃著身形癱坐在床邊,禁不住地慟哭。他現如今日日頭痛發熱,身上到處都是瘙癢的丘疹,有些地方甚至生出了膿瘡,無時無刻不在煎熬。黃錚易看著他是既氣惱又心疼,可他現在顧不得安慰他,則是走到距黃既明數尺之外停了下來,手掌攤開,“你可認得這個。”黃既明哭得是涕淚橫流,眨了幾次眼都沒看清,忙用衣袖擦了又擦,剛想湊近又想起自己這身病,怯怯地停下了腳步。屋內燈火不算太亮,可黃錚易手中的東西卻反射出了些許微弱的光芒,黃既明一看之下當場愣住,眼神有些瑟縮地向後退去,“這事兒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就是芳菲閣的那個……”“那麽除了他,還有誰有同樣的物件兒?”黃錚易臉色陰沉,讓黃既明不敢遮掩,慌忙道,“還有那秦如意,孫兒最早就是瞧他戴著的。”黃錚易一字一句,冷若寒霜道,“那現在你仔仔細細,將秦如意的樣貌講與我聽。”---嚴寒終有散時,隨著風暖冰融,最難捱的時候總算是過去了。以往有災都是先由縣向上層層上報,等傳進了皇宮都不知要過去多少時日,但此次乃是皇上發覺不對,未經上報便直接下旨由戶部向下分發物品,速度上不知快了多少倍,才讓百姓得以渡過了這次罕見的酷寒。各州府的奏折如雪片般傳入宮中,無不是歌功頌德之辭,這樣的結果本是皆大歡喜,可民間卻漸漸流傳出一首童謠,一開始倒是無人在意,可待官員們想阻止時,竟幾乎已傳了大江南北。“寒風吹,大雪落,落得蘆花滿天飄;稱一稱,量一量,棉花隻塞半兩多;穿新衣,蓋新被,小孩兒凍得哇哇叫!”葉時雨低低念著,禁不住冷笑一聲,“他們總當百姓好糊弄,卻不好好想想,他們克扣下來的一分一毫,唯有百姓才能切身體會。”“現下證據確鑿,是否……”清川做了個十指緊握的手勢,躍躍欲試。“收,但不可急收。”葉時雨圈起了幾個名字,“就將這些小官小吏先拿了,切記查到戶部的員外郎就說此案到此為止,讓他們放鬆警惕。”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即使砍掉一些根脈也無法撼動,他並沒有想過僅能借此案就扳倒盧元柏,但這一步必須得邁出去。這其中還有件事情讓葉時雨十分在意,那便是盧元柏一定是貪墨了巨額的錢財,可幽肆反複調查卻未發現其老家的確是藏有一些,但那僅是九牛一毛,他究竟把這些東西藏到哪裏去了?葉時雨曾想過許多,甚至查到了幾間盧元柏秘密購置的宅院,裏麵竟也是幹幹淨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盧元柏太幹淨了,這一切就像是特意給他看的一樣。葉時雨突然叫住了正在往外走的清川,“先停了對盧元柏的暗查。”清川一愣,“要放過這個狗東西?”“不,他防備的過於嚴密。”葉時雨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去查那個富商林之意。”牽扯的富商有很多,但這個林之意尤為特殊,他不僅與盧元柏有關係,就連黃既明也與他稱兄道弟,這其中會有什麽聯係?葉時雨眼皮一跳,莫名地心悸了一下,他不自覺地摸了下左耳,低頭看了看手中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湯,還是飲了一口以平複了心中的亂跳,“還有黃既明,盡快解決。”第96章 這個春日裏朝中異常地平靜,且不論民間一片平和,就說朝中誰人不知黃既明身患重病,一日不如一日,黃錚易也無心朝政,時來時不來的,朝中也顯得安靜了不少。隻是這病情縱然黃府想瞞卻也是瞞不住的,朝中表麵上雖不敢說,可人人都心裏都清楚,黃既明得的是治不了的髒病。皇上體恤,還特意派了太醫去瞧了好幾次,但看樣子是沒得救了,聽說已是備好了棺木,就等咽下那最後一口氣。朝中大臣即使心知肚明,可言語上還是畢竟還顧得些當朝左相的體麵,但民間對於這種事可謂是津津樂道,傳得更是不堪。更不知怎的,符陽府那兒的事與瓷器一事也一並傳開,人們唾罵黃既明的同時,皆對黃錚易產生了質疑。試問一個高才博學,鴻儒碩學之人,怎會教出這麽一個鮮廉寡恥的孫兒。隻是普通人不過是茶餘飯後罵上一罵,讀書人的內心可謂是極受震撼,同時也質疑起了所屬黃黨的各個官員。這其中自然是不乏葉時雨的功勞,流傳於學子間的種種,乃是幽肆中人刻意散播,“我還怕他們的戲太過,卻沒想到那群酸秀才們說什麽信什麽。”清川嘴上雖沒閑著,手上卻仔細得很,拿了雙幹淨筷子將菜裏葉時雨不愛吃的都挑了出來,“今日來不及了,屬下就在外頭買了幾個菜,您就湊合吃。”“人家那是一副讀書人模樣,還未開口就能讓人信上三分。”葉時雨端起碗先啜了口粥,“若換了你,那群秀才必是嗤之以鼻。”見葉時雨開他玩笑,清川更是來勁兒,“沒辦法,誰讓屬下長了一張聰明臉呢。”“林之意調查的如何了?”“進展雖慢,卻是步步為營。”清川斂下些嬉笑,“今日來報說發現林之意自三個多月前,開始派人往西南方向走商。”正準備夾菜的葉時雨聞言突然頓住,抬眸看向清川,“細說。”“他家生意種類繁多,但之前卻從未涉及過西南方向。”見葉時雨嚴肅起來,清川也微微坐正,“林之意像是突然對泗安郡附近青龍山中的所產的青龍玉產生了興趣,這大半年來不斷攜重金前往購得了不少,與他家往日所經營的玉石一起售賣。”“表麵上看倒是沒什麽破綻,至於明細賬目林之意藏得很深,我們不得而知。”泗安郡,這三個字猶如一根尖刺,隻要提到葉時雨就不由得繃緊了神經。隻見他眉頭緊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量之中,“林之意突然對泗安郡起了興趣,而泗安郡乃是襄王高廷宗的屬地。”“而林之意與盧元柏交好,盧元柏則是襄王的舅舅。”葉時雨目光驟然一冷,清川也立即懂了其中關要,立即站起,“屬下立即著人去詳查。”其實對於幾者之間的聯係,葉時原先雨也隻是猜測而已,可一查之下大為震驚,許多證據直指盧元柏利用林之意大攬錢財,並且其經盧元柏授意秘密購置了許多鐵礦送入了青龍山中,隔一陣子就秘密從山中運出一車車包的嚴嚴實實的貨物。他們防守極為嚴密,可百密終有一疏,有次一輛車上突然滑落了幾件貨物,竟赫然是刀劍!密查之人不敢耽擱,快馬幾天幾夜趕回了京城報與了葉時雨,葉時雨聽罷也知此事重大,連夜就準備進宮稟報,卻沒想到一出門竟被黃錚易給攔了下來。黃錚易麵如土灰,雙目渾濁,完全不見當朝左相的氣度,整個人極顯頹態。“相爺?”葉時雨也十分詫異,黃既明剛過頭七,皇上特許了黃錚易在家休養一月,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家門口。“何事勞的相爺紆尊前來。”“葉公公這麽晚了要去哪裏?”黃錚易反問葉時雨,雙眸如一潭死水般幽深,“不知葉公公可還記得,當初你跟老夫說想要回朝,僅僅是為了伺候皇上穿衣吃飯便足矣。”黃錚易聲調低沉平緩,可說出的話卻利刃般毫不客氣。葉時雨斂下了客套的笑容,雙目漸冷,語氣卻依然恭敬,“此時非彼時,相爺若無事那在下要進宮去了。”“葉公公就不請老夫進去坐坐嗎?”黃錚易上前了半步,意圖明顯,“不知葉公公對盧元柏的事是否有興趣?”葉時雨僵立少傾,收回了已邁出的腳,抬眸看向黃錚易,躬身道,“相爺請。”葉時雨沒想到與黃錚易的交談會接近亥時,更沒想到黃錚易居然要在明日就上朝彈劾盧元柏,彈劾之事正是以次充好,用蘆花替換棉花的事,與他商議,則是黃錚易要他在彈劾之時配合著拿出幽肆所調查的證據。黃錚易與盧元柏不對付這是路人皆知的事,即使葉時雨心中清楚早晚彈劾,可如此匆忙卻顯得十分詭異,這不符合黃錚易的性格。“會不會是被黃既明的死給刺激著了?”清川猜測著,“您要配合他嗎,別是得了失心瘋。”“他講話有條有理的,不像是得了失心瘋,我想不通的是為何他這般倉促。”葉時雨沉吟片刻,“進宮去,明日且看看他適合打算。”葉時雨無論何時,出入宮門都是暢通無阻的,可現下已臨近子時,高長風早已入寢不可再打擾,他便前往養年殿的耳房歇下。隻剩不幾個時辰就要早朝,葉時雨擔心睡得太晚不能及時起來,還特意交代了養年殿一個小太監記得叫醒他,雖說黃錚易聲稱已與皇上說好,但他仍不放心想要問個清楚。土土但也不知是太累還是怎的,他一沾了床就沉沉睡去,直到被人推了半天才突然驚醒,隻見昨夜那小太監一臉害怕地道,“葉公公對不起,奴才不小心誤了時辰,不過皇上還在準備著。”葉時雨顧不上與他發脾氣,扶著有些昏沉的頭讓其趕緊為他更衣束發,正忙著,他忽然抬起頭走到了熏香爐旁,打開了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