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異常嘶啞,可清川還是聽見了,可到了太醫院才得知,顧太醫家中突發有事,請了十天的休趕回家中,一名許姓的太醫替了他當職。管他是顧太醫還是許太醫,燒成這樣是耽誤不得的,清川拉起他就往詔獄趕。要說詔獄內即便有人生病,也不可能任由清川這樣來去自由地帶著太醫來,可詔獄內就好像沒了守衛一般,不過一刻鍾的功夫,太醫就到了監牢外。清川掐著獄吏的脖子把人推在了欄杆上,獄吏邊咳邊掏出了鑰匙,手隨著身體的顫抖怎麽也對不準鎖眼。清川急得將人推到了一邊自己來,然後一把將許太醫拽進了監牢,眼看著太醫不緊不慢地搭脈診治,他急得一頭汗,卻又不敢出聲打擾。“無事,葉公公近來應是沒休息好,又惹了風寒本就虛弱,今日在朝上又急火攻了心這才病倒的。”許太醫慢條斯理地收拾著,“在下回去煎藥,等下會著人送過來。”清川將太醫送走,回來後硬是將牢門鑰匙卸了下來放進自己兜裏,然後對著獄吏狠道,“都離遠點兒!”獄吏怕出事,卻又不敢得罪葉時雨和幽肆,就隻得撤出了這間監牢,守在了門外。清川將牢門虛掩上,跪在床邊將被角都一一掖好,又掏出軟巾在水盆了沾濕了,疊放在葉時雨的額頭上。清川從未見過他病得這樣重,若此時有個銅鏡在前,清川雙目所流露出的心疼之甚,恐怕連他自己都會嚇著。葉時雨雙頰緋紅,就連耳根都透出了粉色,清川愣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入被中,摸索,直到手指觸到了那隻滾燙卻柔軟的手。觸碰到的一瞬間,清川的心如擂鼓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鮮有的有些慌亂,不時地左右看著。明明知道四下沒人,可心卻忐忑得幾乎要跳出來,他猶豫了下,卻最終沒能抵擋著內心的渴望,將那隻手攥入了自己手中。即使現在他與之形影不離,可清川知道身邊的這個人永遠是他不可企及的一個夢,“時……”他張了張嘴,發出了幾乎自己都聽不見的一個音節,而後默默把剩下的那個字咽下,而這隻手就像是要宣泄心中一直積壓的情感一般,握的愈發得緊,卻又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周圍靜的就像是凝結住了一樣,清川手上沁出了汗,心裏卻平靜下來。今日他並不在朝堂上,所聽到的也皆是葉時雨與他轉述,可他如何也不能理解,就算是彈劾了盧元柏兵器一事看,皇上為何會如此震怒,竟將人打入了詔獄。突然間清川神色一凜,驀然抬頭看向了通往外麵的那扇門,原本已經平緩的心跳突然再一次狂跳起來。剛才那一個值夜的許太醫,是在宮中下鑰前才進宮的,並且太醫院深居內宮,平日裏根本不會與前朝有過多的聯係。而他方才說掌司是在今早朝上急火攻心,那他是如何再這樣短世間內得知了朝中要事!此刻一個小太監的身影出現在了門邊,手裏提著的正是一碗煎好的藥汁,清川猛然站起,一雙眼死死地盯著這碗漆黑如墨的藥汁,喉嚨竟覺得有些發緊。第98章 清川看了眼仍緊閉著雙眼的葉時雨,轉而對那小太監說道,“掌司還未醒,這藥現下喂不進去,就先放這兒吧。”小太監聞言卻有些顯得十分為難,但又害怕清川,隻敢小聲道,“許太醫說這藥需得盡快服用,讓奴才一定瞧著喝完才能回去。”清川打量了一下他,看起來也就是十二三的年紀,眼神裏的怯懦與害怕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卸下了一身冷意,刻意柔下了嗓音,“可現在人沒醒怎麽喝,要不你在這兒候著?”他是個太醫院的雜役太監,平時活兒就不少,積攢下來做不完定是要挨罵。小太監探頭往牢裏看了看,這看樣子確實不知道何時才能醒,可他又不敢走,喏喏地在門外直打轉悠。“要不我替你想個辦法?”清川尋了個獄吏的酒碗,將藥液倒了進去,而後將空碗遞給小太監,“你回去就說已經看著喝完便是交了差,等下掌司醒了我再給他喝。”小太監眼睛亮了亮,心裏覺著這幽肆的人都傳言如鬼魅般凶惡,但其實人也挺好,忙接過碗點點頭,“謝大人,大人放心,我回去定然不會亂說。”清川點點頭,示意讓他走,可小太監剛走了幾步他又將其叫住,“那個顧林顧太醫這幾日不在太醫院嗎?”“顧太醫家裏昨夜遭了賊,母親也因此受傷,他便匆忙趕了回去。”小太監轉過身,也沒有剛才那麽怕了,“幸好離得不算遠。”從昨夜開始事情就不對,先是掌司子時仍執意進宮,後又在朝堂上突發了那樣的事,就連掌司最為信任的顧太醫家中也在此時遇賊,這一切似乎都太過湊巧。清川想了想,從獄中角落抓著一隻老鼠,硬是灌下了些許藥汁,隻見那老鼠不一會兒突然開始抽搐嘔吐,清川驟然握緊了劍柄,怒火與惡寒交織的雙眼死死盯著痛苦掙紮的老鼠。但老鼠掙紮一會兒便昏迷了過去,卻並沒有死去,清川意識到他們並不敢在詔獄殺人,但要讓葉時雨昏迷不醒,口不能言!清川猛然站起,他想即刻衝出去找道以安,將這一切都盡快告知,卻僅僅跑出去兩步,又猶豫地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一動不動的葉時雨,心中泛起陣陣不安。自己不能輕易離開,種種跡象表明這獄吏已被收買,若走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清川的身體因為過度的糾結甚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可他咬了咬牙還是轉身回到了牢房內。再次回到牢中,清川跪坐在床邊,遲疑了半晌又悄然地握住了那隻柔軟的手,這一刹那他的眼中再無憤怒,有的隻剩愴然與疼惜。第二天來送藥的依舊是那個小太監,來了也不再多言,將藥倒進了清川準備好的碗裏便走了,清川將藥倒進排水的溝渠,這有問題的藥雖是沒吃,可人依舊未醒。顧太醫怕是請不來了,若明日人還昏迷不醒,那他就是冒著死罪也要衝進養年殿。正兀自想著,聽力極為敏銳的清川忽聽得後麵有輕微的動靜,他忙轉身看過去,隻見躺在那兒的葉時雨眉頭微蹙,頭輕輕有些晃動,竟是有轉醒的跡象。清川的後背瞬間緊繃,他緊張地看了眼外麵,那獄吏雖忌憚於他不敢進這個牢室,可清川知道他一直守在門口。葉時雨隻覺得眼瞼如千斤巨石一般如何也睜不開,咽部幹澀且帶著沙沙的痛感,他以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在清川眼裏也不過是輕微的顫動。“掌司,有人不想讓您醒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就猶如一陣吹開迷霧的風,漸漸將他飄散的意識聚攏,眼雖未睜,心中卻霎時間清明。清川本隻是嚐試著說了句話,卻沒想到葉時雨反而平靜下來,不見剛才輕顫的掙紮。他聽到了。清川心中雖激動,表麵卻也是不動聲色,他繼續用內力輕聲道,“掌司,這兩日有人想下藥讓您持續昏迷都被我悄悄攔下了,但你我二人現在孤立無援,最好別讓他們知道您醒了。”葉時雨依舊如熟睡一般,可再被下卻悄然伸出了一隻手,摸索著將手掌敷於他的手背。這明顯無力的微涼觸感卻讓清川瞬間僵直了身體,他忽地一陣心虛,即使葉時雨並未睜眼看他,卻仍是將眼睛別開不敢再看。清川放鬆了自己的手,順著葉時雨的力道將手掌攤開,卻覺得掌心酥酥癢癢的,是葉時雨在用指尖輕輕地寫下了一個個字。按兵不動,我信幽肆,信皇上。這幾個字寫了很久,但一筆一劃卻未曾猶豫。清川隻覺得心中就如被巨石堵死般難受,你信他,可他若信你為何會將你關在這裏不聞不問,他若信你又怎能讓歹人有機可乘,若不是自己及時察覺,服下藥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麽。可無論清川心中如何想,他卻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這一聲如同安撫一般,讓葉時雨一直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輕輕睜開了雙眼,看向清川的目光中有著全然的信任,就連嘴角都似乎有了一絲彎起的弧度。這一抹轉瞬即逝的笑若是在方才,那清川必然是欣喜異常,可現下卻隻覺心中苦澀。他小心地將手放回被中,轉身端起了桌上的粥仔細又謹慎地喂著,時刻注意著牢室門那邊的動靜。這粥放了許久,早已涼透,雖仍是渾身無力,喉中疼痛,可葉時雨在盡力地咽著。他們居然能將手伸進養年殿和詔獄,此事不僅是他深陷其中,就連皇上身邊也是危機四伏,他必須盡快恢複體力,才能有精力將事情梳理清楚。此刻牢房外突然有些響動,清川目光一凜,卻見一個獄吏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與他四目相接的一瞬,目光中閃爍著驚喜。清川一眼認出了他,正是幽肆無相的人,肆主的手下。清川隔著被子安撫地輕輕拍了拍葉時雨的手,然後迎著他走出了獄門,“可是肆主有什麽吩咐?”此人靠近了些許輕聲道,“肆主有東西要交與葉掌司。”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交與清川,清川警惕地接過來置於懷中,不露形色地點了點頭。此人朝牢室裏探了探頭,快速問道,“他們應是快回來了,在下不敢久留,敢問一句葉掌司可還好?”清川現在誰也不信,他麵無表情地側頭向後看了一眼,不置可否。這人見他不答也不再追問,微微躬身告了辭,而後迅速離開了牢室。清川回到葉時雨的身邊,剛打開盒子,一股參味就從裏麵飄散出來,“參丸?”清川嘟囔了一句,眼尖地發現參丸中還埋有一張字條,他抽了出來,“一葉知秋,好時好景?”聽聞此言的葉時雨倏然睜開了雙眼,竟強撐著支起了身子,“給我看看。”這字條很小,上麵清晰地寫著這句話,可當目光觸及到字的同時,葉時雨眼中的光彩卻逐漸淡去。這不是皇上的字跡,是以安的。這句話雖是皇上講與他的,可當時以安在場,也是知道的。葉時雨呆愣了少傾,從盒中捏起一粒參丸看著,而後突然放入了口中,清川想攔卻沒攔住“掌司!”葉時雨衝他安撫地一笑,而後目光落在了盒子上,“收好。”---此刻正值正午,崔安久小心地關上了養年殿寢宮的殿門,不由得舒了口氣,近日皇上心煩,早朝也都是匆匆上罷回來,任何人求見都擋在了門外,可崔安久知道皇上是徹夜難眠。約是實在疲乏了,今日午時皇上總算是睡下,崔安久見以安守在了門外,便極有眼色地將閑雜人等都趕得遠遠的,自己也候在了外殿,讓皇上好好地睡上一覺。而此刻龍榻之上被褥雖是亂的,人卻未在床上,隻聽得斷斷續續的交談聲自寢殿一角傳來。循聲而去,正是高長風立於牆側,身形雖仍筆直,麵上卻有著難掩的疲態,“究竟如何,說吧。”“是。”他麵前身體微躬之人正是原先符陽府的知府,現下大理寺卿陳,隻見他憂心忡忡道,“皇上,大理寺目前所查與盧大人所說分毫不差,所有證據於葉公公十分不利。”高長風眉頭微動,即使想過這個結果,但他仍覺十分心驚,這明顯是針對葉時雨設下的局,一個將各處出路都堵死的局。而他亦是被困在局中之人。“皇上,誣告朝廷命官本就是重罪,更何況還是謀逆的大罪,葉公公……恐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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