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鴻臉上的笑容僵硬些許,他問:“為何?上次你急匆匆地回去,難道這次也要趕時間?”  “我們還要去第三集 市買東西,買完就回去了。”柳玉臉色煞白,語速飛快地說,“飯就不吃了,我們先走了,卲二公子自便。”  柳玉一點也不想繼續和邵文鴻呆在一起,話音未落,便抬腳要走。  邵文鴻一下子就不樂意了。  任誰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都會心生埋怨,何況邵文鴻從小到大被拒絕的次數屈指可數,若是別人,邵文鴻早認為對方是在蹬鼻子上臉了。  可對方是柳玉。  看著柳玉那張漂亮白淨的臉,邵文鴻深吸口氣,又多了幾分耐性。  “不如這樣,你跟我說說你要買什麽,我讓下人幫你買。”  “不用了。”  柳玉腳步不停,連看都沒看邵文鴻一眼。  邵文鴻見狀,心裏的不樂意瞬間凝成一股無名的火氣,他表情猛沉,直接上手去抓柳玉的手。  結果他的指尖甚至還沒碰到柳玉的衣服,就被五根有力的手指一把抓住手腕,他愣了一下,隨即感受到陣痛自腕間生出。  邵文鴻猝不及防,慘叫出聲。  他試圖掙紮,卻發現那個人的力氣極大,明明看上沒怎麽使勁兒,可硬是抓得他無法動彈。  “你是誰啊?放肆!”邵文鴻齜牙咧嘴地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還不快把他抓住!”  幾個隨從這才反應過來,正要撲過去,耳邊陡然響起錢永豐的嗬斥:“都給我停下。”  隨從們動作一頓,宛若被拎住了脖子的貓,都不敢再上了。  錢永豐氣急敗壞地走到邵文鴻麵前,對著邵文鴻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把衙差鬧過來才肯罷休嗎?”  接著,他看向宋殊禹:“小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想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被人當笑話看吧?”  宋殊禹並不言語,冷靜地鬆開了手。  邵文鴻趕緊收回手,撩開衣袖一看,手腕上被捏出了幾條青紅的指印,可想而知對方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猛地抬頭看向宋殊禹。  這個人究竟是誰?  這力氣竟然比他三表伯那幾個會些功夫的隨從力氣還大,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力氣!  憤怒之餘,邵文鴻心裏忽然多出了些許恐懼。  方才不是他的錯覺,倘若沒有三表伯的阻攔,這個人怕是會硬生生地捏斷他的手腕。  宋殊禹眉眼深沉,連一點餘光都沒分給邵文鴻,他目光筆直地看著錢永豐,淡淡開口:“老先生,既然你如此在意別人的目光,又何故如此放縱你這個侄子?”  很普通的一句話,似乎沒有任何深層含義。  可錢永豐是何等的人精,幾乎是瞬間就從這番話裏品出一絲不對,他看了邵文鴻一眼,果然邵文鴻沒有聽出任何不對。  “哦?”錢永豐收回目光,平和地笑了笑,“小兄弟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人老了,記性不好,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話。”  宋殊禹也笑:“如此,我便直說了。”  錢永豐沒吭聲。  “聽老先生的口音,是從京城來的?”宋殊禹頓了頓,又說,“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先從桐溪縣搬去京城再急匆匆地回來?”  聽到這裏,錢永豐平和的表麵開始維持不住了:“小兄弟還認識京城人士?”  說不認識也認識。  說認識又沒那麽熟。  因為那些人全在他夢中出現。  不過這些話就沒必要說了。  “如今還未臨近年關,老先生就這麽等不及地急匆匆回來了,旁人看了是覺得老先生關心晚輩,不遠千裏趕回來為晚輩慶祝生辰,可我看著怎麽覺得老先生是為了別人而來?”  宋殊禹的語氣不鹹不淡,神情平靜得仿佛在討論今兒天氣的好與壞,隻是這些話聽進錢永豐的耳朵裏無異於晴天霹靂。  錢永豐瞳孔一震,腦海裏不可避免地浮出某些危險的想法。  這個人在說什麽?  這個人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他那些藏著掖著的花花腸子連邵文鴻都不曾察覺,卻就這麽暴露在了這個人的言語之間!  見宋殊禹還要開口,錢永豐著急地咳嗽了一聲,他對一旁的隨從們使了個眼色,待隨從們上前將其餘人隔開後,他對宋殊禹比了個手勢:“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說話?”  宋殊禹還沒回答,衣服便被人拽了一下。  回頭看去,柳玉正惴惴不安地看著他,伸出的手緊緊扯著他的衣角:“甄大哥,別去了,我們還是走吧。”  宋殊禹安靜地看了柳玉一會兒,忽然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和方才對錢永豐的笑比起來,他這會兒的笑自然多了,不再像是戴著一張麵具。  “你去普濟醫館裏麵等我。”他拉起柳玉的手,很輕地捏了捏柳玉的手指,“我很快回來。”  柳玉垂眸看向宋殊禹拉著自己的手,那隻手很大,幾乎把他的手包了起來。  慢慢地,他的呼吸變緩,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也穩了下來。  “好。”他說,“我等你回來。”  旁邊的邵文鴻看到這一幕,牙都快酸掉了,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  之前他光顧著看柳玉去了,沒注意到柳玉身邊還跟著這麽一個礙眼的家夥,挺高、挺帥、挺有氣質,就是身上穿著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粗衣爛布。  上衣和褲腿都明顯短了一截。  他們卲府裏最低賤的下人都不會拿這麽差的料子做衣服!  邵文鴻一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被這樣的人給唬住了,就氣不打一處來,偏偏三表伯在這兒,他再氣也隻能忍著。  結果就是越想越氣,氣得一張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腦袋直冒煙兒。  另一邊,宋殊禹壓根沒把邵文鴻放在眼裏,他跟著錢永豐來到邵氏醫館的裏屋,錢永豐對這裏很熟,端著一副主人家的姿態,進屋便讓宋殊禹坐下,隨即倒了杯茶送過去。  宋殊禹沒看眼前的茶水,目光始終跟隨錢永豐而動。  錢永豐在宋殊禹對麵落座,他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沒喝,隻用拇指摩擦著茶杯表麵,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宋殊禹。  這裏沒有其他人,宋殊禹便不打算再打謎語,他開門見山地說:“我不是這裏的人,我路過此地不小心受了傷,才被附近村落的村民收留。”  錢永豐冷著臉:“所以呢?”  “所以我光腳不怕你們穿鞋的,這裏的百姓和被你們打壓的醫館不敢得罪你們,有苦隻能往肚子裏咽,可我不用。”宋殊禹直勾勾地盯著錢永豐,“你們邵氏醫館為了壟斷生意破壞其他醫館的進貨渠道,打壓完其他醫館後,肆意開價漲價地賣高價藥,掙昧心錢,聽說最近縣上來了幾位貴客,你說要是我把這些事捅到他們那裏,他們將會如何看你?你還巴結得上他們嗎?”  錢永豐:“……”  此時此刻錢永豐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眼睛瞪成銅鈴,死死盯著宋殊禹,握著茶杯的手隱隱發抖。  “你……”錢永豐結巴地問,“你從哪兒知道的這些?”  宋殊禹回:“猜的。”  錢永豐一噎:“猜的?!”  “你以為這些事瞞得多緊,實際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隨便找幾個人問問便能打聽出來,曾經沒人找你麻煩,隻是你沒遇到我罷了,現在嘛——”宋殊禹停頓片刻,嘴角上揚,眼底盡是嘲弄,“遇上我,算你倒黴。”  錢永豐:“……”  “老先生,眼下你有兩個選擇。”宋殊禹說,“第一,封了我的嘴,冒著可能被另外一群我揭發的風險繼續討好那幾位貴客,第二,用兩個簡簡單單的條件打發了我,從此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會做。”  “你還想揭發我?”錢永豐砰的一下把茶杯放到桌上,“你好大的膽子!”  宋殊禹笑:“我一無身家財產,二無家眷親屬,無牽無掛,無所畏懼,你說我敢不敢?”  *  作者有話要說:  2更在淩晨哈第35章 買衣穿這套不方便幹活(補2更)  錢永豐的臉色鐵青無比。  他活了幾十年,經曆過大大小小的風浪,可何曾如今日這般模樣狼狽地遭到一個黃毛小子的威脅?  真是膽大包天!  真是豈有此理!  倘若換個時候,他必定會讓這個敢威脅自己的人的皮都剝下來一層。  可換個說法,這個人能有如此狼子野心,不就吃定了他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任何差錯嗎?  錢永豐冷冷一笑:“無需任何本錢,隻要膽子夠大,就能從我這裏換取兩個條件,小兄弟,你這算盤打得夠精啊。”  宋殊禹笑而不語。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一件事。”錢永豐眯起的眼裏帶了一層審視,“為何是我?”  宋殊禹自然知道錢永豐在顧慮什麽,他說:“老先生放心,我並非衝著老先生而來,我說過,隻是你倒黴遇上我罷了。”  錢永豐微微一愣,不想得到的是這個答案。  “起初是邵氏醫館的胡為,接著是卲家的邵文鴻,最後是幕後的你,既然決定宰魚,挑一條最肥的魚不是人之常情嗎?”  “……”  錢永豐猛地咬緊牙關。  這個人竟然把他比喻成一條魚!  “老先生,我還說過,選擇權在你。”宋殊禹停頓了下,口吻意味深長,“但老先生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畢竟我這個人既不起眼又很好打發。”  錢永豐惡狠狠地瞪著宋殊禹,嘴裏的牙都快咬碎了。  半晌,他妥協了,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哪兩個條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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