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子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哎喲聲連天:“幾百兩黃金啊,又不是幾百個銅錢,哪兒還得起啊?柳春華把你爹在縣上買的屋子鋪子都抵出去了,可還差著一大截。”  話已至此,柳玉也明白了什麽,他呆愣的目光在張嬸子和周正之間徘徊了一圈,小聲問道:“所以你們找我是——”  “不是我們找你,是被扣在縣上衙門裏的柳春華找你。”周正說完,扭過頭,不忍再看柳玉的眼睛。  張嬸子摸著柳玉的肩膀,也是一陣哀聲歎氣:“柳春華還不了那麽多錢,這個時候她就想到你了,她想把你拉下水,讓你去還那群地痞流氓的錢。”  *  作者有話要說:第46章 心動吸引著他靠近(1更)  柳春華的事,還要從昨天說起。  出於縣上那兩位大人的緣故,周正時不時地就得往縣上跑。  昨天下午,周正又被喊去見了一趟縣長,結果從縣長口中得知兩位大人即將下玉潭村巡查的消息,周正大驚,當即猜到是不是玉潭村裏捅了什麽簍子,他找到縣長府上的林管事仔細一問,才知道柳春華一家子欠了別人幾百兩黃金已經被扣在衙門裏一個晚上了。  幾百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哪怕是縣上最富有的邵家,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幾百兩黃金來。  加上柳春華一家子主動報官,卻倒打一耙,在人證物證俱全以及縣長親自站出來作證的情況下,他們不僅死不認賬,還懷疑縣長和債主沆瀣一氣。  畢竟關係到了衙門的名聲,這件事鬧得不可謂不大,在桐溪縣裏,連幾歲的小孩都知道跑衙門去看熱鬧。  這件事也驚動了那兩位大人。  正因如此,那兩位大人才決定親自下玉潭村看看。  周正當了幾十年的裏長,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嚴重的事,他麵如死灰地告別了林管事,回到村裏,本想把這件事告訴給柳玉和宋殊禹,無奈當時天色已暗,說了也隻會讓他們徒增一晚的煩惱,周正左思右想之後決定等第二天再說。  誰知一早起來,他家門外竟然站著兩個衙差。  那兩個衙差說他們奉命來找柳玉。  周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盡管心裏有千萬個不願意,卻更不敢違抗衙門的指令,他匆忙穿上衣服後便領著兩個衙差朝村西的柳玉家走去。  這會兒太陽早已升起,也有不少人從縣上辦事回來,那件鬧得滿縣風雨的事自然是想不聽說都難。  甚至聽說的消息比周正還全麵。  張嬸子家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他說柳春華在縣衙裏撒潑耍賴,一會兒說柳春時根本沒有對外借錢,所有借條字據都不是出自柳春時之手,一會兒又說她隻是柳春時的姐姐,柳春時還有個十六歲的親生兒子,已經自立門戶,柳春時生前欠下的債理應由親生兒子來還。  為了降低影響,縣長特意選在大清早開堂,誰知衙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還把出去路給堵住了。  衙門裏的柳春華像隻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刺耳的哭聲都快把房頂掀了。  縣長見柳春華仗著人多頗有蹬鼻子上臉的架勢,一氣之下讓人把她和盧召田拉下去打了幾板子。  挨了打的柳春華連站都站不穩,臉色蒼白,眼眶通紅,這下她終於老實了,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柳春時的欠債和她一家子無關,她含辛茹苦地幫柳春時養大了兒子,總不能連債也幫還。  柳春華哭得淒慘極了。  縣長經過一陣深思熟慮,決定把柳玉喊到縣上問一問。  雖然縣長沒有明確說會如何處理此事,但是通過他差人找柳玉的行為來看,柳玉十有八/九脫不了關係。  “柳春華真不是人,便宜讓她占了,債卻讓柳玉來還,像她這種心腸歹毒的人就應該滾出我們村子。”  “她把事做得這麽絕,就不怕回來沒臉麵對大家嗎?”  “那也比欠上幾百兩黃金強啊,把他們一家子賣了都不一定還得上那筆錢,何況柳春華的臉皮本來就比我家的牆還厚,估計她不在乎大家如何看她。”  院子裏的幾個叔伯嬸子壓低聲音議論。  議論聲飄進柳玉的耳朵裏,柳玉大腦一片空白,隨後浮現出柳春華那張長得並不親切的臉。  即便那張臉顯少對他露出笑容,卻也是他從小到大看了十多年的臉。  他曾一度把那張臉的主人放在娘親的位置上,直到長大後,那張臉上對他的惡意越來越明顯,並殘忍都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他們還是親人啊。  他們的身體裏不是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嗎?他們不是都姓柳嗎?  為什麽柳春華要這麽對他?  他做錯什麽了嗎?  小時候為了得到柳春華和盧召田的誇獎,他那麽拚命地幹活,天還沒亮就背著背簍去河邊洗衣服,接著撿拾柴火,回到家裏還要喂養雞鴨以及做飯。  然而他再勤快,幹了再多的活兒,也始終未能從柳春華嘴裏得到一句誇獎的話,等待他的是越來越多且越來越重的活兒。  柳春華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他,看向他的目光裏帶著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很多時候,他感覺柳春華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眼裏有著遮掩不住的厭惡。  為什麽呢?  曾經的柳玉時常這麽問自己,他很想得到答案。  隨著年紀漸長,柳玉不得不逼迫自己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他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他以為自己早已釋懷。  可這會兒聽見了那些叔伯嬸子的話,突然有一股壓都壓不住的委屈直衝上來,仿佛有一雙手將他拖進冰冷的水裏,水從四麵八方灌來,堵住了他的眼耳口鼻,他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也無法開口說話。  他的世界裏都是咕嚕咕嚕的水聲。  他的呼吸越來越輕。  他感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了。  在窒息感淹沒他的前一瞬,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腰上,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熟悉的藥味從後麵將他包裹,他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任由雙腿發軟,把身體的大半重量往後靠去。  “沒事。”宋殊禹在他耳邊說,“你隨他們去吧。”  柳玉回頭撞進宋殊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  宋殊禹表情平靜,似乎並未把其他人的話放在心裏,他專注地看著柳玉,語氣很輕,卻有著某種能夠安撫人心的魔力。  他說:“相信我,你很快就能回來。”  柳玉呆呆望著宋殊禹。  這一刻,他終於一口氣喘了上來。  宋殊禹跟兩個衙差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柳玉回屋穿衣洗漱。  周正見狀,也揮了揮手讓看熱鬧的人各自散去。  很快,柳玉收拾整齊,背對桌子坐在長條凳上。  堂屋的門關得嚴實,屋裏沒有點燈,隻有從臥房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勉強將堂屋照亮,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中緩慢漂浮。  屋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柳玉低頭看著地麵,水滴落下,啪的一聲砸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上,摔成一朵小小的水花。  緊接著——  第二朵,第三朵。  有水花落在他的衣擺上,變成一團小小的深色痕跡。  腳步聲逐漸靠近,最後停在他麵前,宋殊禹高大的身形遮擋了大半的光線。  身形緩緩蹲下。  柳玉眼前的光從明到暗,又從暗到明,等他抬眸,宋殊禹已經蹲下身來仰頭看他。  “怎麽哭了?”宋殊禹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頰,指尖還是那麽涼,碰到從他眼裏滾落而出的淚水後,才染上一絲溫度。  柳玉搖了搖頭,慌亂地抬手抹掉自己臉上的淚痕,他想解釋,卻不想先出來的是一聲哽咽。  宋殊禹往前靠了靠,用手心包住柳玉的半張臉:“為那種人掉眼淚,不值得。”  “我、我知道的。”柳玉小聲嘀咕,可仍舊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的臉頰爬上一層緋色,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說完,又是一聲哽咽。  他覺得這樣很丟臉,可又無法自控,隻能把頭埋得更低。  這時,宋殊禹的另一隻手也撫摸上了他的臉頰,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宋殊禹的聲音近在咫尺:“這次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發生任何事,柳春華他們絕對傷害不了你。”  柳玉用濕漉漉的眸子怔怔看著宋殊禹,他嘴唇微張,喉頭滾動,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甄大哥,我沒有那麽多錢,我還不起幾百兩黃金。”  這話說得可憐兮兮的,好像隨時都能再哭出來。  宋殊禹安慰他:“其實不是讓你還錢。”  柳玉問:“那是什麽?”  宋殊禹沒有回答,隻道:“說來話長,你去了就知道了。”  柳玉哦了一聲,眼睛還是紅得厲害。  宋殊禹又靠近了幾分,他鄭重其事地問:“柳玉,你相信我嗎?”  “嗯。”柳玉點了點頭,“相信的。”  “相信我就不要想太多。”宋殊禹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事情沒你想象得那麽嚴重。”  可能是宋殊禹表現得太過平靜,也可能是宋殊禹的安慰起了作用,在宋殊禹的的注視下,柳玉慢慢地也就沒有那麽忐忑了。  柳玉吸了吸鼻子,對宋殊禹綻放一抹笑容:“我聽你的,甄大哥。”  宋殊禹的目光掃過柳玉臉頰上那個小小的梨渦,一時間,心裏那根緊繃的弦也緩緩放鬆下來,他跟著笑了。  “乖。”  “甄大哥,你真好。”柳玉黑亮的眼眸上還浸著一層水霧,看上去亮晶晶的,似乎有星光閃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宋殊禹,發自內心地說,“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遇見你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有你在,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孤獨和寂寞等情緒在從前總是充斥著他的生活,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和其他人隔絕開來。  更多時候,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棵長在路邊的雜草,沒人在乎他的生,他的死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直到宋殊禹出現——  宋殊禹的存在填補了他內心那個巨大的黑洞。  如今回想起來,他早已適應兩個人的生活,他早已不再覺得孤獨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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