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大人理直氣壯地想著,還覺得虞欽過分小氣。狹小的空間不適合施展開大的動作,雖說宴雲何的力氣要大過虞欽,但虞欽的身法不知從哪學的,異常刁鑽難纏。尤其是那時不時刺入他筋脈的冰冷內力,與他所學功法相克,令宴雲何愈發煩躁。打到後頭,已是動了肝火。他們相互撕扯著,一時宴雲何在上,一會又被虞欽掀翻,膝蓋壓住他的腰腹,弄得他險些將剛才喝下的酒都給吐出來。“虞欽!”宴雲何咬牙切齒:“不就是睡了你的床嗎,難不成你是個姑娘,才這般惱羞成怒?!”回應他的是,狠狠砸向他右臉的拳頭。宴雲何勃然大怒,打人不打臉,這一路辦的是公差,不知道要見多少官員,臉要是青了腫了,怎麽解釋?難道要說是因為不小心上了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床,被打了不成?他腰腹用力,猛地暴起,將虞欽壓在身下,高高舉起拳頭,正要揮下。這時他卻看見了虞欽的眼,昏暗中異常清亮,毫不畏懼,冷冷地注視著他。宴雲何咬了咬牙,一拳轟向虞欽身側的床榻。隻聽一聲巨響,飽經折磨的床榻終於坍塌,宴雲何迅速地翻了出去,虞欽也及時捉住了床頭,穩住了身體。安靜的客棧燃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大家都被這個動靜給驚醒了。宴雲何用腳勾住了地上的中衣,挑起來利落地穿上,剛係上帶子,小二急促的拍門聲便響起:“客官,客官你沒事吧!”虞欽那張甚少透露出情緒的臉,此刻也出現了些許動搖。他望向宴雲何,宴雲何沒好氣地瞪他,仿佛在說,這下好了吧。小二又敲了好一會門,仍然沒聽到裏麵回話。宴雲何還沒想好理由,就聽到一道熟悉的洪亮嗓音,醉醺醺地響起,是陳大哥。陳大哥說:“這是怎麽啦,誰在這住著?”“好像是剛才跟你飲酒那位的同……”小二還未說完那個伴字,陳大哥便大驚道:“賢弟莫慌!大哥來救你了!”說罷他一腳踹開了房門,闖入房中,正好碰見點亮燭火的宴雲何。陳大哥上前摸索著宴雲何,眼尖地發現他耳朵在流血:“賢弟,可是有歹徒夜襲了你!”小二跟著一塊進來,門外擠了三兩個好事者。眾人的目光都在梭巡一番後,皆定在了那坍塌的床上。小二驚呼一聲:“天啦,掌櫃得心疼死,上好的梨花木床竟然就這麽毀了!”這時,虞欽緩緩掀開床幔,從還未塌掉的那半截床板上起身出來。空氣死一般的安靜,小二歎息聲都停了,門口那三兩個好事者把脖子伸得極長,陳大哥看了看虞欽,又看了看宴雲何。宴雲何臉上有傷,脖子亦有曖昧紅痕,而虞欽則是衣衫不整。再望著那塌掉的大床,陳大哥黑色的臉蛋變得通紅。他手足無措地鬆開了宴雲何的肩膀,步步後退:“是大哥莽撞了,大哥實在是不知道!”不同陳大哥的滿臉通紅,宴雲何臉色發青:“不是你想的那樣!”陳大哥卻不理會他,轉身就開始驅散圍觀的人們:“看什麽看,沒看過男人在床上打架嗎!”宴雲何雖然很感謝陳大哥說出了事實,但是為什麽這話說出來,好像變得更奇怪了?把人都趕出去後,陳大哥還貼心地為二人帶上了房門。宴雲何看著這荒唐的鬧劇,太陽穴隱隱作痛。他惱怒地注視著罪魁禍首,虞欽竟然還有心思擦那把破刀,還是用他的外套!宴雲何一把搶過自己的衣服,展開看了眼有沒有破損,這才穿上:“現在好了,整個客棧都知道你我在床上打架,還把床給搞塌了!你讓我明日如何出門見人?”虞欽淡然道:“不過是流言蜚語,何必在意。”宴雲何看著他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就來火,他咬牙笑道:“虞大人,難道你沒聽到小二說的那句,這床是上好的梨花木嗎?”虞欽收刀的動作一頓,表情也浮現些許僵硬。宴雲何笑眯眯道:“怎麽樣都得百八十兩吧,虞大人這筆錢我可不能一個人出。”虞欽握緊了刀鞘,半天才道:“欠在帳上。”“我知道,要等回京了再一起還嘛。”看著虞欽表情,宴雲何出了不少氣:“放心,這筆帳我會好好地記著的,實在不行,虞大人去戶部預支幾個月的俸祿,少吃幾碗肉麵,怎麽樣都能賠得起。”虞欽嘴唇微抿,不客氣道:“說完了就出去。”宴雲何出了房門,才想起來床都塌了,虞欽睡哪?但這種時候,叫他回頭豈不是在示弱,絕無可能。宴雲何煩悶地回了房,結果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終於睡下。第二日,他早早下樓,給掌櫃賠了床的費用,無視掌櫃微妙的神色,問道:“同我一起來的那位,下來用膳了嗎?”掌櫃搖頭,宴雲何已經拿上行囊,順便結清住宿費用。掌櫃撥弄著算盤:“昨晚那位客官讓跑堂不用給他送飯,所以這份飯錢無需再付。可是店裏的招待不周,客官不大滿意?”宴雲何一聽就懂了,虞欽這是跟他分得清清楚楚,生怕沾到他半點便宜。客棧的早膳很簡單,清粥小菜加饅頭。宴雲何雖然講究,但他有個好的習慣,便是不挑食。他用著早膳,陳大哥也起了,端著一摞饅頭坐在他身邊:“賢弟啊,怎麽起得這麽早?”宴雲何看見他擠眉弄眼的神情,險些被饅頭給噎到。用清粥送下饅頭,宴雲何才道:“陳大哥怎麽也起得這麽早,要走了嗎?”陳大哥點頭道:“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這批貨要得急,不然大哥也能護送你去雲洲找你妹子。”二人閑聊了幾句,虞欽也出現在了大堂裏。陳大哥識趣地端著他剩下的饅頭,把位置讓給了他們。宴雲何以為虞欽不會同他坐在一起,沒想到對方竟然朝他走來,還真好落座在他麵前。虞欽隻盛了碗粥,勺子遞到唇邊時,輕聲道:“不對勁。”瓷羹掩住了他的嘴唇,叫外人無法看清他的口型。宴雲何咬了口饅頭:“確實,昨夜實在來得太快。”他無需遮掩唇型,隻因他選的位置就在角落,背對所有人。虞欽瞥了他一眼,宴雲何剝了半個鹹鴨蛋,扔到了他碗裏:“別瞪我啊,就讓他們誤會好了。”“我倒想知道,除了太後和陛下,還有誰會這般關心你我。”第十三章 一切都過於巧了,剛入住的第一家客棧,便碰到跑江湖的鏢師,恰好知道雲洲的狀況。他和虞欽的動靜鬧出沒有多久,小二趕來還算合理。但他送陳大哥回房時,這人已經醉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怎麽一聽到動靜就能迅速趕到。今早他特意選擇人少的時間段下樓,果不其然,再遇陳大哥。對方沒有提出護送他去雲洲,可能是擔心表現得過於刻意。但昨晚到今晨的所有巧合,對宴雲何來說已經夠刻意了。陳大哥透露的信息如果不是假的,便是背後之人想要將雲洲的消息送到他們耳邊。這個人和工部侍郎趙祥的死又是什麽關係,又是否涉及那三百件火銃。趙祥真的僅僅隻因為走私了火銃,所以被殺人滅口了嗎?還是他走私了更了不得的東西,以至於丟了性命。想再多也沒用,況且麵前不就有個無所不知,探聽百官辛秘的錦衣衛統領嗎?宴雲何三兩口將饅頭咽下,撩起眼皮望虞欽,琢磨著該如何開口。看著看著,宴雲何便走了神。隻因虞欽的吃相非常斯文,不僅令宴雲何懷疑,這人自小學習禮節的時候,是不是沒少被尺子抽,以至於現在的一舉一動,這般賞心悅目。宴雲何正兒八經的名門出身,在軍營了待了八年,用膳禮節丟得一幹二淨。沒辦法,同一幫大老爺們吃飯,要是動作慢上幾分,別說菜了,連粥都沒他份。宴雲何用帕子擦了擦嘴,勉強找回點世家公子的風範,剛想開口,便見虞欽放下勺子:“你待如何?”“什麽?”宴雲何沒明白。虞欽奉行食不言寢不語,要同宴雲何說話,便停下用膳:“可疑之人。”宴雲何好奇虞欽會如何處理:“你覺得呢?”虞欽沒說話,隻是將刀壓在了桌子上,意思很明顯,殺了便是。宴雲何無奈了:“我們到底是誰去過戰場,怎麽就知道打打殺殺的。”虞欽不讚同道:“昨夜流言不可傳到京城,任其跟蹤更是留有後患。”“你怎知殺了這個,就不會有第二個?”宴雲何反駁道。他明白虞欽並非是怕二人斷袖分桃的傳聞擴散,而是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虞欽不能和任職神機營提督的宴雲何有任何關係。且不提他們都身居高位,立場不同,若真是有了半分糾葛,光是上麵的疑心,就夠麻煩的。宴雲何拿起手中茶杯,澆滅了旁邊的燭火。冬日清晨一片昏暗,火光被水熄滅,他們這方角落就陷入了黑暗中。升起的青煙裏,一線初陽越過了雲層,姍姍來遲地落在宴雲何的眉眼:“虞大人,京城裏誰不知你我水火不容,若真有那般傳言,莫說是宮裏,便是你自己聽了,也隻會覺得可笑至極。”虞欽注視著那雙略帶諷意的雙瞳,與金刀那般鋒芒畢露,仿佛能割開人心。“宴大人心裏有數便好。”虞欽斂眉道,起身端起碗,轉身離開。宴雲何愣了愣:“怎麽,你這就吃完了?”虞欽並不理會他,徑直離去。宴雲何尷尬地咬了口包子:“難道連早飯都沒錢吃了?”用過膳後,兩人從小二手中接過吃飽睡足的馬,備了點幹糧繼續趕路。果不其然,一路上感覺到了後方有人跟蹤,宴雲何隻當不知,在對方露出自己的目的之前,他不想輕舉妄動。因為有人跟蹤,他們不得不加快前進速度,不走官道,轉走小路。穿過山林時夜色漸深,馬匹疲累,正好不遠處有間破敗廟宇,二人決定在廟中歇息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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