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乾坤在京城安逸太久,他忘了對於亡命之徒,是絕不能猶豫半分的,當下便抬刀往周山河的胸口刺去。八年前犯下的過錯,到今日,薑乾坤又犯了一次。周山河心髒位置異於常人,薑乾坤八年前沒能殺了他,這回一樣殺不了他。身旁兩位士兵都持刀砍來,但周山河仿佛已經沒了肉體的知覺。哪怕胸口穿過的利刃,他仍猛地往前,一把抓住了薑乾坤的喉嚨。周山河恨聲道:“薑乾坤,隨我一同見閻王吧!”……“陛下,請你即刻回京,此地太危險了,不可久留!”此話一出,文官們紛紛應是。成景帝站在偌大的營帳中間,聽著百官的勸說:“可是薑愛卿還未平安歸來,朕怎能棄他而去。”薑陶聽到此話,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神色,他從未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要對付他們薑家,造成今日這個局麵的,不正是這個小皇帝!這時營帳裏進來了一個人,是他父親的近衛。對方臉色難看地望著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薑陶看了看四周,發現眾人都在忙著勸說成景帝,無人在意他的去向,他便悄悄地退出營帳。一出營帳,就見近衛滿臉悲戚,低聲對他說:“老爺被那周山河重傷,如今生死難料,公子,快些逃吧!”薑陶雙腿一軟,險些沒能站穩,還是近衛一把扶住他:“老爺早上交代公子的,公子可還記得?”“記、記得!我現在、現在就去辦。”薑陶踉踉蹌蹌地跟著近衛行至馬邊,連上馬都相當困難,險些跌倒在地。就在這時,他聽到馬蹄急速踏來的聲響。薑陶下意識縮至一旁,看見宴雲何混身浴血,禦馬而來,那模樣好似那索人性命的殺神,薑陶連呼吸都屏住了,就怕對方發現自己,知道自己身上藏有兵符。這些都是成景帝的人,成景帝殺了父親,若是叫這些人發現了,也會殺了他!宴雲何全然不知藏在帳營一旁的,正是那薑陶。他下馬後快速地掀開營帳,嚴公公中途受了傷,隻能下去尋找太醫醫治。這時成景帝身邊隻有一堆文官,最精銳的一批護衛已在今早被帶了出去,死傷慘重。留下來的護衛不頂事,這時隻需要再來幾個刺客,成景帝的處境便會變得十分危險。宴雲何一把掀開營帳,那些個文官瞧見他的模樣,個個望之色變。他完全無視了那些人,徑直來到成景帝的身邊。沒過多久,一個近侍慌忙地跑進了帳營裏,高聲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薑大人遇襲,已經重傷昏迷了!”成景帝驟然色變:“你說什麽!”文官聞聲嘩然,一時間帳營中眾人議論紛紛,人心惶惶。就在這時,帳營被再次掀開,宴雲何一眼望去,心髒頓時瑟縮了瞬。那人是虞欽,臉上沾著血汙,雙唇透股青白,不過一日未見,這人怎會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錦衣衛魚貫而入,很快就將帳營中的人團團圍住。這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叫帳營中本還喧嘩的文官們,逐漸安靜了下來。成景帝看著守在帳營門口的虞欽,緩聲道:“虞指揮使,你這是在做什麽?”虞欽垂首道:“陛下,現在薑提督生死不明,外麵又賊人眾多,陛下還是不要亂跑才好。”他言語上聽著恭敬,可處處都透著不對勁。有文官壯著膽子道:“虞大人,這裏這麽亂,當然是要立刻護送陛下回京才好。”虞欽厲聲道:“我看誰敢動!”帳營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在這片寂靜中,成景帝搖著頭,雙目濕潤:“我不信,母後絕無可能這般待我。”這話一出,帳營中的文官皆回過神來:“陛下,薑家這是要反了啊!”“何至於此,母後……何至於此啊!”成景帝仍是不敢置信道。宴雲何的思緒自從在虞欽進來後,便一直處於混沌之中。直到虞欽取下了腰間的事物,那是一個金屬所製的長管,是陪伴過宴雲何許多日夜,他親手贈予虞欽的定情信物。他看著虞欽緩緩抬起火銃,隔著人群,指向了成景帝。刹那間,計劃中所有的違和感,那缺失的一環,都在此刻扣上。原來,這才是虞欽早已做好的選擇。宴雲何的心髒傳來幾乎要被攥碎的疼痛,他從未傷得這麽重。叫他目眥欲裂,失態至極地落了淚。“虞欽!”第八十七章 虞欽持著火銃的手輕輕一顫,好像那一刻,他沒辦法看宴雲何的臉,亦不能與他對視。不知是誰驚喊了聲護駕,平日裏在朝堂上爭鋒相對的文官,在此時竟出奇一致,不少人擋在了成景帝身前,哪怕麵對著火銃顫顫巍巍,但仍要護住自己的君主。這時有一道夾雜著血腥味的身影倏地閃過,擋在了虞欽的槍前。火線已經點燃,線尾燃至一半。宴雲何用肉體凡軀擋著,他看見虞欽錯愕地望著他,感覺拿著火銃的手本能遲疑地往後退。虞欽遲疑了,宴雲何卻沒有絲毫停頓。劍與鐵器擦出劇烈的火星,在刺耳的刮擦聲中,宴雲何抬劍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劈下火銃。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下,那火銃竟被硬生生給劈彎了槍口,下一瞬宴雲何抬腳,踹中虞欽腰腹,將人踢出了數米之外。這一通眼花繚亂,情勢竟完全逆轉,宴雲何踩熄了火銃的引線,狠戾地望向四周的錦衣衛。這時帳營再次被掀開,嚴公公帶著一支身穿鎧甲的士兵們,姍姍來遲,將裏麵的錦衣衛盡數拿下,結束了這一出終將落幕的戲。宴雲何看著虞欽被人捆了起來,置於角落,望著對方始終雙眼緊閉,好似已經昏迷。他踹得力道他心裏有數,遠沒有看起來那般重。虞欽現在的模樣,是否也是計劃中的一環?隨在嚴公公身後的,是宴雲何許久未見的趙成安。趙成安徑直走到成景帝身前,跪下行禮:“臣趙成安救駕來遲,已將亂賊薑黨盡數拿下!”外界皆以為君臣不和,殊不知他們早已聯手,若不然祁少連又怎會將趙成安留下。邊境確實離不開祁少連,可他卻將自己教得最好的兩個徒弟都留給了成景帝,全是為了今日,用以平定內亂。趙成安帶著就近從昌平和固安借來的兵馬,趕赴了西山圍場。即便京城薑黨已經察覺不對,但調動五軍營的薑乾坤尚在西山圍場。就算薑乾坤沒有被周山河重創,他的命也留不下來。隻因薑家謀逆,證據確鑿。瞧著這過於巧合的一切,一些敏銳的文官們,已經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文官們望向那雖然年少,卻令人生畏的皇帝,皆知其羽翼豐滿這位陛下要將皇權盡歸於手。隻怕今夜過去,京城的天便要變了。嚴公公笑眯眯地讓人將百官請了出去,包括那些錦衣衛,不知是否故意,還在角落的虞欽卻被留了下來,無人動他。嚴公公湊到成景帝耳邊低語幾句,隻見成景帝麵色微沉:“不在他身上?”“是的,陛下。”嚴公公嚴肅道。成景帝立即起身,行至書桌前擬旨,嚴公公在旁捧章,迅速地擬好聖旨後,成景帝看向宴雲何:“淮陽,你過來。”宴雲何卻沒有立即動,他背脊挺得筆直,好似有無形中的絲線,將他死死捆住,叫他動彈不得。祁少連和成景帝故意做戲給外人看,他不知。趙成安離京去昌平固安借兵,他也不知。虞欽要成為謀反的“罪證”,每個人都清楚,唯獨他不知。他動不了,也不想動。直到成景帝歎息一聲:“我便是不願引起內戰,以至生靈塗炭,才費盡心思謀劃今日這一場,要想兵不刃血地解決一切,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已經是損失最小的方法。既然已走到這一步,淮陽可是想叫一切犧牲都化作白費?”宴雲何終是動了,他一步步來到成景帝身前,雙手接過聖旨,無需太多交代,他知自己要做什麽。兵符不在薑乾坤身上,必須要截下帶兵符前往五軍營調兵之人,不然等京城開戰,吳王世子再來摻上一腳,大晉內亂,韃靼趁機入侵,屆時幹戈滿目,禍結兵連,他宴雲何才會成為千古罪人。他不能讓所有人的犧牲,都成為一個笑話。手握聖旨,宴雲何行至帳營門口,虞欽不知何時醒了,又看了宴雲何多久。而他始終沒有側頭看虞欽一眼,破損的衣袍翻飛,血漬殷紅。虞欽怔了怔,本能抬手,卻意識到自己雙手被縛,他碰不到宴雲何。而宴雲何則越過了虞欽,頭也不回地離去。……薑陶騎著馬,一路狂奔,山林後無盡的黑暗,仿佛隱藏著追殺他的凶徒。他大口地喘著氣,心跳得快極了。整座山都被包圍了,可是圍著西山圍場的不是五軍營,而是不知從哪調來的兵馬。近衛為了他,犧牲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薑陶渾身冷汗,唇舌發麻,他知道他即將要做的是場驚天動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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