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皎應道:“嗯。”劉瞻又瞧了他一陣,見四下無人,拉了拉他的手,又向前走去,這次轉了話題,沒有再追問原因。---------------------孟孝良:好哇,你們兩個背著我有小秘密了!-張皎:雖然但是,那個……殿下,我殺過的人可能比你見過的還多-劉瞻:?-那就打個賭吧,張皎贏了他和劉瞻貼貼,劉瞻贏了和張皎貼貼x-看呀,曇花開二度了!-開始日更,就問大家怕不怕第七十七章 之後的幾日,孟孝良再沒見到過劉瞻,雍軍士卒倒對他頗為恭敬,一應飲食用度不曾克扣,更不曾尋機為難於他,看來雍人議和之心甚誠。自古攻城之戰,對士卒損傷最大,雍軍不願攻城,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雍軍將夏人圍困在小小一座金城之中,當真會輕易言和麽?孟孝良自問,若自己是雍人,眼見狄夏隻有一息尚存,是絕不會就此退兵的。因此劉瞻雖然說得懇切,但孟孝良始終將信將疑,不過……雍人提出要夏人交出狄震,恐怕便是已聽聞狄罕病重,眼下國事皆由狄震擔當,若是交出他來,群龍無首,和國破也沒什麽兩樣,因此打了如意算盤,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隻是這也太天方夜譚了些,倘若有一日雍國被他們打到了長安城外,恐怕也不會乖乖交出雍帝來乞求退兵。交出狄震斷不可行,但議和之事,倒未必不能從長計議一番。那日劉瞻並未將話說得死了,聽他弦外之音,似乎除去交出狄震之外,其餘尚可討論,隻是不知到時雍人還會開出什麽條件。孟孝良其實也有議和之意。在他心中,議和和投降大不相同。“議和”、“議和”,最後乃是落在一個“和”字上,兩國各自相安,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和”字。而若是投降,便隻能天無二日,兩者存一,這其間差著十萬八千裏,絕不可一概而論。自古以來,兩國之間多有議和者,在史料之中可謂俯拾皆是,即便雄武如太宗皇帝,不也有渭水之盟麽?倒不必將此事看得太重。現在形勢雖然危急,但金城尚在,城中守軍也有數萬,此時和談,還能多開出些價碼。可如劉瞻所言,若是真到了城破的時候,那時便隻剩下搖尾乞憐的份了,想再“議和”,便如刻舟而求劍,豈可複得?數日之後,孟孝良跟隨雍軍到了金城城下。秦恭早已將金城團團圍住,孟孝良在雍軍當中,消息不通,不知金城已被圍了幾日,可看城池尚且完好,似乎並未發生惡戰,顯然秦恭是在等著什麽,更覺議和有望。趕到金城的當天,劉瞻便將他和他身邊的幾個親衛,客客氣氣地送至金城城下,還命軍士後退十裏,以示避嫌。孟孝良心中感激,卻不好說什麽,對他揖了一揖,劉瞻隻微微一笑,直身受了這禮。待劉瞻離去之後,孟孝良原以為金城守軍會縋下繩子,將自己拉入城中,不料等了一陣,隻聽城門隆隆一陣巨響,竟然就此洞開。孟孝良大吃了一驚,雍軍就在十裏之外,這城門一開一關的功夫,快馬加鞭,未必不能衝入城去,是誰吃了豹子膽,敢下這等命令?他心中霹靂一驚,霍地抬頭,果然瞧見狄震站在城頭,見了他,朗然笑道:“大人,快請進吧。”孟孝良聽狄震重新以“大人”二字相稱,心裏咯噔一顫,拿不準狄震的心思,聞言卻不耽擱,向身後看看,見雍軍並無動作,這才放心入城。他登上城樓,見到狄震後當先問道:“雍軍就在不遠處,太子將城門打開,不怕雍軍突襲麽?”“雍軍守信,不至如此。”狄震滿不在乎,“況且我已在甕城當中埋下重兵,雍軍膽敢殺入,我將城門一關,定教其有來無回。”孟孝良道:“太子思慮周詳,臣實不及。”狄震搖一搖頭,“我在金城,聽聞大人被俘,實在痛心疾首之至。不意此生竟然還能再見到大人,倒是當真大出意料之外。”孟孝良明白,賀魯涅達戰死,自己卻全須全尾地回來,狄震本就生性多疑,對自己起了疑心也是在所難免,忙解釋道:“稟告太子,雍人本想殺臣,隻是知臣是太子近臣,這才將臣放回。”“哦?”狄震挑眉,“看來雍人有話帶到。”“太子英睿聰明,實為常人所難及,雍人確有此意。”孟孝良雖知狄震十之八九不會同意議和,卻不敢欺瞞,“雍人意欲講和,隻是和談的條件尚需再議,隻是不知太子意下如何?”便是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將交出狄震這個條件對著狄震本人如實說出,擔憂懷中所揣國書中寫了此款,因此也不敢貿然拿出來,隻輕描淡寫地拋出了“議和”二字,讓狄震決斷。狄震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不置可否,隻問:“那孟大人以為如何?”孟孝良雖然自問大致能號準狄震的脈,卻咬一咬牙,仍是道:“臣以為……雍人既沒有魚死網破之心,不妨先同他們談上一談,看他們都開出什麽條件,若是不算過分,議和倒不失為可行之法。連年天災,國家虛弱,一時講和,解燃眉之急,也是權宜之計,等來年草肥馬壯,再計較不遲。下臣一點愚見,疏漏之處,還望太子恕罪。”狄震麵帶微笑,“不知此一行,雍人許了先生什麽好處?”他麵上一派和藹,孟孝良卻駭然變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子勿疑!常言道,一馬不韝雙鞍,忠臣不事二主,臣既然追隨大汗、太子,便當一心報國、死而後已,豈敢更有他望?是戰是和,皆仰太子決斷,太子若要和,臣便修書擬信,太子若要戰,臣便披掛上馬,豈有他言?”狄震扶起他,“我幾時疑過大人,快快起來吧。”孟孝良借著他的力,不敢不站起身,心中砰砰直跳,幾乎不敢抬頭。狄震向他身後看看,見了孟孝良的幾個親兵,對著身旁揮一揮手,“陷於敵手而不能死節,是為不忠,這幾個拖下去砍了吧。”衛士當即出列,將這幾個親兵綁縛下去。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求饒哀號聲中,孟孝良臉色慘白,兩股戰戰,一動也不敢動上一下,卻見狄震忽然轉頭,對他微笑道:“大人旅途奔波,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日後還要多多仰賴大人呢。”孟孝良幾乎是被兩個人扶著,才回到家中,一進家門,便癱軟在地。懷中那封雍國的國書像是一塊烙鐵,恨不能將他胸口燙得爛了,可他一刻也不敢拿出來,仿佛身邊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隻眼睛,正在暗中窺伺著自己,他拿出的一瞬間,便要身首異處。當天夜裏,他就轟然病倒了。他高燒不退,燒得渾渾噩噩,不省人事,卻不論如何不肯脫下衣服,也不肯讓旁人觸碰自己,揮去全部下人,不許人走進屋中,獨自一人裹在三床被子當中瑟瑟而抖,冷汗混雜著熱汗,溻出一層又一層。幾個清醒的間隙裏,他以為自己將要交代在這兒了,可最後還是生生挺了過來,稍稍有點力氣,便搖搖晃晃地下了床,進到宮城中求見狄罕。戰事吃緊,狄罕心中不順,病得一日甚過一日,隻是人還沒有糊塗,半躺在床上,正一下下地倒著氣。旁邊兩個女眷,一個從後麵托著他的背,一個將他的一雙腳抱在懷裏,擱在肚子上,一下下輕輕按著,半點聲響也不發出。一旁燒著隻火盆,正畢畢剝剝地響著。孟孝良看了那兩個女眷一眼,對狄罕道:“大汗,臣有密事上奏。”狄罕瞧了他一陣,揚揚手,將兩個女眷揮退。孟孝良見屋中再無旁人,心中仍不放心,又抬頭看了看,才將雍人議和之意對狄罕說出。如他所料,狄震果然未將此事說與狄罕,狄罕今日才初次知道。他聞言沉吟良久,一麵喘,一麵道:“雍人打上家門口來,吃不著肉,哪裏會走?哼,他們開出什麽條件?”“具體還需再議,”孟孝良從數日未脫過一次的衣服當中取出書信,“這是雍人送來的國書,請大汗過目。”狄罕閉上眼睛,擺一擺手,“漢人文字,我又不識得,你給我讀一讀便是。”孟孝良這才當著狄罕的麵,將國書拆開,對著狄罕誦讀出來。雍人國書當中,大多都是些言辭華麗的套話,倒並未提及要他們交出狄震。狄罕聽完,冷哼一聲,“恐怕沒那麽簡單罷!他們還說了什麽沒有?”“回大汗,他們確實還開了別的條件。隻是……隻是臣不便說出。”孟孝良等了許久,仍不聞狄罕說“但講說無妨”,猶豫片刻,還是壓低聲音道:“雍人對臣言道,若是交出……交出大太子,他們便即退兵。”在他猶豫的片刻當中,有那麽幾個瞬間,他想起狄震那張似笑非笑的麵孔,雖然明知並不可能,心底裏卻著實暗暗盼著狄罕能遂了雍人之意,將狄震交出去了事。狄駿雖然身死,可狄罕還有些別的子嗣,哪怕年幼一些,也總好過……狄罕那雙耷拉下去的眼皮忽然掀開,老濁的兩眼當中霎時閃過一道利芒,像是把出鞘的利劍,在孟孝良眼前晃了一晃。孟孝良打了個哆嗦,連忙道:“如此自然是必不可能的。我大夏即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定不能受此奇恥大辱!”他一張開嘴,才意識到自己聲音顫抖得厲害,無論如何極力控製都止不住。他咽了一口唾沫,緩一口氣又道:“這個條件雖然不能答應,但雍軍陳兵於外,卻不攻城,確實有幾分誠意。”狄罕重又闔上眼皮,將目光斂去。孟孝良這才覺著呼吸容易了些,知道狄罕正在聽,便繼續道:“雍人不願攻城,提出些條件,無非是想找個台階下。依臣之見,隻要不是獅子大開口,大汗不妨暫且答應了他們。隻要留得金城、留得這數萬人馬,何愁日後不能一雪前恥?還望大汗明察!”他說完之後,許久不聞狄罕回音,鼓起勇氣抬頭瞧瞧,但見狄罕閉著兩眼,胸口輕輕起伏,喉嚨間不時傳出帶著些痰音的呼嚕聲,像是已經睡著了一般。孟孝良心中焦灼,卻不敢出聲打擾。在他看來,狄震畢竟年輕氣盛,又好大喜功,這般人物,是無論如何不會答應議和的。狄罕雖然也可稱是一世之雄,但今已老邁,沒有狄震那麽大的火氣,隻要他還沒有癡昏聵到不可救藥,當能明辨利害,以國事為重。“嗯……”不知過了多久,狄罕長長地吐出一聲,呼嚕聲頓止,睜開眼來,“此事你去辦罷。”孟孝良精神一振,連忙伏地叩首,“大汗明斷,臣這就去!”---------------------大汗:軍人,要有骨氣!-議和的事情你來辦吧x第七十八章 “孟大人,你來瞧瞧,這信上的字跡,你眼不眼熟?”葛邏祿人不同於漢人,沒有朝會的傳統,通常都是狄罕、狄震父子有事傳喚眾人,就將人召集在一起議事。這天,安排下一應守城事宜之後,眾人正待散去,卻被狄震叫住,隨後,便瞧狄震從懷裏摸出一封書信,慢慢展開來,兩隻鷹隼般的眸子一轉,兩道目光落在孟孝良身上。孟孝良一怔,隨後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崩斷了弦。他一時愣著不動,狄震不耐,“怎麽,還要我親自請你不成?”孟孝良聽他語氣不善,如夢初醒,忙上前接過信,同時念頭飛轉他還未接過,打眼一瞧便看出這是他背著狄震、同狄罕一起擬就的國書,本來已發往城外雍軍,可不知怎麽,竟被狄震截獲。這當口矢口否認是不行的了,看來隻能硬著頭皮先應下來再說。孟孝良接過信,作勢瞧了一陣,“回稟大太子,此信確是下臣所草,給大汗看過之後,發往雍國的……”“求和書。”狄震將話接過。孟孝良不敢言語,其餘眾人也麵麵相覷。大汗竟有求和之意?怎麽他們從前並不知情?一時之間,議論紛紛,有人怒目圓睜,罵孟孝良賣主求榮,怒斥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人卻暗自點頭,以為眼下求和確是上策。狄震將手一擺,底下眾人便一齊噤聲,像是籃子裏的鵪鶉,讓人一下扼住了脖子。十二月的天氣裏,孟孝良額頭淌汗,心裏打鼓,不得不瞧向主位上的狄罕,巴望著他說上兩句話,替自己解圍。狄罕雖盡力坐直,可神情委頓也是一目了然,咳嗽兩聲之後,果真道:“同雍人講和,也是我的意思。”狄震轉過身去,沉默地瞧了他一陣,忽然高聲道:“父汗老矣!”“雍人兵臨城下,豈是真心議和?無非是拖延些時日,想等攻城器械運來而已。即便他們真有議和之意,將刀架在你脖子上,還能說出什麽好話?父汗馳騁草原數十年,須發已白,難道臨了竟要做人鷹犬,予求予取,為人牽馬墜蹬不成?”狄罕大咳起來。葛邏祿人說話本就沒有太多顧忌,狄震更是不需要謹言慎行,可孟孝良聽來,隻覺他最後那“臨了”二字頗為刺耳,心中恐懼的濃雲又漫上一層。他隱隱感覺,即便是狄罕也保不住自己了。可他力主議和,難道當真做錯了麽?狄罕一聲聲地咳著,好像要把肺子咳碎了噴出來,嘩啦啦的,如同敲著鑔鈸。狄震瞧了一陣,走上前去,站在狄罕座位旁邊,彎腰在他背上拍拍,待狄罕止住了咳,他溫聲道:“父汗病得這般厲害,還是回去善加休養為是,這些小事就不勞父汗煩心了。”狄罕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原本蠟黃的臉上猛然泛出紅色,想說什麽,動了動嘴,終於沒有說話。狄震直起身來,一揚手,便有兩人走上前來,一左一右扶起狄罕,將他帶去後麵。孟孝良心如擂鼓,暗暗道:到我了!狄震轉過身來,卻沒看他,視線在眾人之中掃過一圈,“都有誰主張議和,站出來讓我瞧瞧。”他這般發問,哪裏有人敢動上一下,紛紛避之不及地低下了頭,不敢同他視線相交。“都不說話,那便退下吧。”狄震淡淡道:“守住金城,還要有賴諸位。”眾人如蒙大赦,忙向門外走去,孟孝良不敢同眾人一起離開,仍站在原地,暗暗盼著這份識趣能稍平狄震怒火。待屋中隻剩他二人,狄震瞧他一眼,轉身便走。孟孝良心知狄震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就是自己斃命之時,忙叫住了他,“太子留步!”狄震當真頓住腳步,卻不轉身,隻微微側頭,冷冷斜覷著他。孟孝良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這才顫顫巍巍地發出聲來,“太子容稟!臣私草和書,未及上報太子,實在罪該萬死!隻是殺臣之前,還望太子聽臣一言。”狄震不語,孟孝良知道這是默認之意,於是又道:“大汗與臣同雍人議和,並非真心要同雍人訂盟修好,隻恐太子不能答應,這才一時瞞了下來。”他擦一擦汗,“這一紙和約,隻是為了爭取些時間而已。如今雍人逼迫甚急,若不好言穩住他們,恐怕雍人轉頭便要開始攻城。這求和之書送出,雖然丟些臉麵,卻能麻痹他們,稍緩其兵鋒。”狄震冷哼一聲,“緩其兵鋒,又待如何?”孟孝良不答反問:“太子以為,若雍軍攻城,金城能守住麽?”“那也未必不能。”狄震生性自負,他這般說,便是心裏存了八九分金城守不住之意。孟孝良壯起膽子又接著道:“我大夏本就沒有築城而居的習慣,金城築就,也隻十年而已。在此之前,葛邏祿代代先祖,皆是逐水草、牧牛羊,居無定所,如鷹翔天外,舉翅萬裏,何曾囿於過一方之地?”狄震微微眯起兩眼,“你的意思是,勸我放棄金城?”孟孝良微微將腰直起了些,“雍軍在中原征戰,慣於攻破城池。而我葛邏祿人,守城並非所長,然而馬快身輕,隻要撒開四蹄,便當翩然翱翔,任雍人上天入地,又豈能追上?到時遠遷漠北、西渡長湖,以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安身?待站穩腳跟,蕃息六畜,再圖複國,豈不在反掌之間?”狄震轉過身來,似乎頗為意動,“一紙和書,能拖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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