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見衛楚竟然真的答應了,達奚夫人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時,隱約還有些疑惑。北瑜雖然民風開放,達官顯貴納男妾、尋常百姓娶夫郎之事也並不稀奇,但這眼前的十七,明顯是個孤高冷傲的性子,怎會如此輕易地便答應了替嫁的這件事?難道這十七原就……鍾情於鎮南侯世子不成?在見到陳全帶回來的這幾個死士之前,達奚夫人從未見過鎮南侯府的暗樁,但有關於他們的事情,她卻聽得不少。如非統領派遣,死士是絕對不可能在素日裏見到侯府的各位主子的,所以十七與衛相識的可能性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微乎其微。那麽歸結到底的說法便隻能是,少年如此積極配合的態度,終究還是出於忠誠的緣故。達奚夫人不禁越發地對這死士感到由衷的敬佩起來。“方才見你身上那許多的傷口,可是之前在外執行任務時所留下的?”達奚夫人心知鎮南侯府必不會隨意濫用私刑,否則這孩子也不會如此對侯府有著這般死心塌地的歸屬感。衛楚聽見她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話,雖覺得奇怪,但還是從容答道:“是,但請夫人放心,決計不會耽誤到……”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達奚夫人略帶埋怨地打斷道:“莫要再說這些,從現在起,你要以阿慈的身份與我相處了,千萬不要忘記了這事。”衛楚愣怔著點點頭,可眼底的困惑卻暴露得十分徹底,顯然是沒有明白達奚夫人的意思。達奚夫人的貼身侍女落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替自家主母為發愣的衛楚再度解釋了一遍:“夫人的意思是,從今日起,她便是你的母親了,還是要盡快習慣一下。”衛楚的手指一頓,睫毛微微發著顫,“……母親?”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太過陌生,陌生到讓他一時間……竟有些學不會這兩個字的音調。“哎,”達奚夫人含笑應了一聲,“到了鎮南侯府上,稱呼長公主殿下和鎮南侯也要時刻謹記,切莫忘了規矩。”衛楚抿了抿唇,心頭湧上了一陣莫名的酸澀情緒:“是……母親。”達奚夫人點點頭,接著說道:“聽你的聲音倒還不算十分低沉,偽裝起來應當不會太過麻煩,也幸好我家阿慈好武,外人皆知她像個假小子一樣,所以聲音粗些細些,並不會有人去深究。”衛楚默默記在了心裏。“鎮南侯世子對阿慈的好感,我以為,可能是源自於阿慈並未同他解除婚約的這件事情,但他不知道的是,聖上所賜的婚約又怎能輕易解除,畢竟世子他是……”達奚夫人的聲音一頓,她再度抬眸打量了一下衛楚。她不知道這孩子是否清楚衛的真實身份乃是當朝皇子的事情,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所以在談及此事時,達奚夫人明白,自己並不能莽撞地告知,以免給鎮南侯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衛楚但凡聽到有關於衛的話題,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墨色的眸子由於專注的緣故,變得越發幽深起來。他還想再聽聽達奚夫人說些有關於鎮南侯府的事情,可再度襲來的頭暈竟讓他連凝神都做不到。不過盡管如此,衛楚還是將修剪得極短的指甲攥緊在掌心,以此來讓自己的神智保持清明。但達奚夫人卻似乎其他的事情要做,朝衛楚揮了揮手,說道:“好了,不要站在這裏曬太陽了,曬得頭都昏了吧,讓落帶你……”達奚夫人的話音未落,仍舊立於簷下的少年身形便晃了晃,隨後脖子一軟,失去了意識。“哎喲!這怎麽回事?快來人!落,快去叫秦大夫過來!”之前為了檢查身上的胎記,達奚夫人雖然讓衛楚脫了衣裳,但畢竟是有女眷在場,沒有脫得那般徹底,如今大夫到了府上,想要查明衛楚昏厥的緣由,還是要仔細檢查一番才行。“秦大夫,這邊,小心門檻。”落一路引著平日裏給達奚夫人診脈的秦大夫,疾步走進了暫時安置衛楚的臥房,死士在經曆多年的嚴苛訓練後,即便是在睡夢中被人碰觸,也會立刻恢複清醒,並且本能般地出手,將來者一招致命。可憐秦大夫撚著胡須,剛準備俯身坐到床邊,伸手去碰碰床上人的手指,喉嚨便被一隻瘦削有力的手緊緊鉗製住,掙脫不得!“唔!達達……”被堵在口中的“達奚夫人”叫不出來,秦大夫一度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奈何橋下的忘川河。“十七,十七,快鬆手!”達奚夫人也沒見過這種架勢,為了解救已經開始翻白眼的秦大夫,她隻能擼起袖子,硬著頭皮衝了過去,用力握住衛楚的手腕,拚命晃動著,“再不鬆手,人就要死了!”聽見達奚夫人的聲音,衛楚恍然從夢魘中回過神來,下意識鬆開了手中對自己的安危沒有威脅的脖頸,垂眸表示歉意:“抱歉。”“唔咳咳咳咳……”秦大夫死裏逃生,顧不上醫者的儒雅風範,踉蹌著朝門口的方向退了兩步,滿眼防備地瞪著衛楚,小聲地問落:“這……這什麽人?”看著身骨……倒像是個哥兒?肩膀比女子倒是寬闊許多,可卻也不能以尋常男子的寬厚骨架來衡量。在如今的這個世道上,很多哥兒都不願意被別人知道了身份。這是因為哥兒的身份會受到很多限製,譬如說不能考官,不能行醫,甚至是無法擔任一個尋常男子在外麵找尋活計、養家糊口的責任,所以很多哥兒都會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努力不讓別人覺得自己格格不入。這個少年受了如此多的傷,定然有他的難言之隱。若是因為自己的多事,從而影響到了他未來的人生,對他來說,豈不是太過不公平。更何況,哥兒應是知道自己是哥兒的,又何須他來多嘴。罷了。見秦大夫杵在那裏,一副傻掉了的樣子,落緊忙給秦大夫端了杯茶水,苦笑著回答道:“我們家三小姐。”秦大夫再次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竟是那個拳打街頭老惡霸,腳踢巷口家暴男的那位忠勇侯府三小姐。莫不是自己真的推測錯了?達奚夫人雖是婦道人家,但年輕的時候,畢竟也是家族裏提過刀騎過馬、見過大世麵的,看秦大夫的麵色已經恢複成了往日的狀態,便禮貌地邀請道:“秦大夫,還請您繼續診脈吧。”秦大夫卻驚魂未定道:“夫人,且容老夫……先給,先給自己診一診……”達奚夫人:“……”.秦大夫給衛楚診完了脈,兀自移步到桌案邊的凳子上,懸著筆尖,沉默不語。見他麵前的紙上並無半點墨跡,達奚夫人不禁替衛楚的身子捏了把汗:“秦大夫,發生什麽事了嗎?我家阿慈的身子,除了這傷,還有其他的問題嗎?”秦大夫砸了咂嘴,猶疑不決地說道:“三……小姐的身子,有極多舊傷,許是之前習武時太過勇猛,待這次身體痊愈後,定要小心著些才是,另外,三小姐的心中也是憂思鬱結,還望達奚夫人平日裏要多與三小姐溝通,讓她感受到家人的溫暖,這樣才對身子的恢複有好處。”落點頭應下,隨即吩咐一旁的侍女道:“雲鴦,你且謹慎記著,日後莫要讓三小姐在練武時失了分寸。”雲鴦原是達奚慈的貼身侍女,此番府中出了這麽大的事,最著急的人卻不是達奚夫人,而是唯恐自己性命不保的她。如今事情有了轉機,雲鴦自是將活路抓得牢牢的,落吩咐什麽便答應什麽。趁著兩人交談的工夫,秦大夫再次陷入了沉思。方才查看這位三小姐的身上傷口時,雖被達奚夫人提前用衣物遮住了重要之處,可他還是對她的真實身份產生了質疑。憑借多年的行醫經驗來看,床上那所謂的三小姐,定是哥兒。秦大夫得出結論,想著再看一眼衛楚的臉,確認一下自己的推斷。然而他剛一抬起頭,就迎上了衛楚同樣朝他望過來的視線。那眼中仿若藏著用寒冰鑄成的利刃,隻消一眼,便能用冷冽的劍氣抵死他的咽喉。秦大夫身子一哆嗦,立馬在心中推翻了自己的疑慮。定是診錯了。這樣強悍的性子,怎麽可能會是柔柔弱弱的哥兒?趁著秦大夫還在寫藥方,達奚夫人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仍躺在枕上閉目養神的少年。良久,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拍拍落的手背,低聲吩咐道:“大婚之後,我要親自去一趟北境。”***在忠勇侯府住了大半個月,得到一眾人精心嗬護的衛楚很快便痊愈了。他被達奚夫人吩咐著在教養嬤嬤的指導下,學會了該如何向長公主殿下和鎮南侯回話。平日裏,就算世子眼盲,看不見衛楚,但是衛楚難免要麵對長公主殿下和鎮南侯,若是不謹慎,難免會被他們瞧出些許端倪。除此之外,衛楚又慢慢掌握了些達奚慈平日裏做得頗為熟練的技能,總算是讓達奚夫人徹底放寬了心,撤掉了吩咐在北瑜國境內各大城池門口蹲守達奚慈蹤跡的人手。忠勇侯府中得知達奚慈逃婚的人原本就少之又少,如今衛楚又聰慧地將達奚慈的表情習慣學了個八|九成,就連雲鴦有時都會忘記,麵前的少年並不是從前的三小姐一事。……大婚之日在京中人的議論聲中如約而至。衛楚老老實實地坐在銅鏡前,任憑一群人圍在他身邊,一會兒給他梳頭發,一會兒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嚷半天。他的耐心算不上好,但今日卻例外。一想到過會兒穿上喜服後,會被轎夫們送去的地方,衛楚的心跳便抑製不住地有些加速。等待的時間太久,讓衛楚覺得,就算是意識到自己夙願成真了之後,他竟也還是不敢輕易相信這是真的。身邊有些聒噪的交談聲仍是不止。衛楚原想著,隻要能回侯府,便由著她們折騰自己,總不會比挨刀更難受。因此即便是為他開臉的全福婦人放下了手中的牛角梳,回轉過身,從桌上的托盤裏拿出了兩根棉線的時候,衛楚都還是這樣想。可是直到那婦人將纏著銅錢兒的棉線挨到他的臉上衛楚險些當場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他抬手碰了碰頰邊那片一時間顯得頗為陌生的皮膚,困惑地問道:“……這是何物?”“三小姐且忍一忍,開臉是會有些痛感,但這也是為了三小姐與世子爺的福澤,很快便好了。”行吧,為了衛,他都可以忍。“結束了嗎?”衛楚以為隻刮一下,疼過了之後也就不會再經曆了。“這隻是開始呢,開臉是要將三小姐臉上的細小毛發盡數刮去,這樣才會讓鉛粉更好地貼合在皮膚上,妝效才會越發地漂亮。”衛楚極為緩慢地倒吸了口涼氣,認命地閉上眼睛。“而且呀,老身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是這京中最為年長的全福之人,所以啊,老身定會將福氣帶給三小姐和世子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嫁後影衛小夫郎揣崽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守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守約並收藏替嫁後影衛小夫郎揣崽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