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列勾的樣貌之後,達奚騰愣是擰眉回憶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勉強想起麵前的人是誰。達奚騰站在原地凝神思考的這工夫,列勾的心中已然有了別的打算。若是方才忠勇侯沒瞧見自己是誰,便直接開口嗬斥了自己,可這時候他已經能夠看清衛身邊就是那個冒充達奚慈的人,想來定會將怒火直接轉嫁到那個哥兒的身上去。沒想到承接他滔天怒火的人居然會是自己。達奚騰記起了他的姓名,這才說道:“我便是當街將你殺了,你又能如何?”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們霎時間駭然不已,皆小聲嘀咕著這列勾今日算是惹到了大人物,再容不得他像平日裏那般放肆。那邊列勾早已傻了眼,回過神來後,立刻渾身哆嗦著朝自己的馬車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被達奚騰照著後衣領伸手一拉,重新摔在了地上。“達奚騰!”列勾趴在地上,氣急敗壞地回頭怒吼道,“你為了一個已經與你並無幹係的女婿,竟敢出手毆打同僚,莫不是你當真不覺得被一個哥兒搶了屬於你女兒位置的這件事,是一件醜事嗎?!”聞言,原本還半靠在衛肩背上的衛楚驟然間僵直了身子,抿著嘴唇將倚在衛身上的力道撤了幾分。衛一向敏銳,立時就察覺到了衛楚的變化,不免對這口無遮攔的列勾越發恨得咬牙切齒。他好不容易將他的小影衛養得自信了不少,此番毫無準備之下,就讓他聽見了世俗對哥兒的輕蔑,實在是過於殘忍了些。作為衛楚的父親,達奚騰的怒意自然不比衛少上半分。他忍無可忍地抓住列勾的衣領,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道:“阿楚是我的驕傲,我倒想問問,是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蔑視我的孩子。”……他,他的孩子?列勾越發惶然。看得出列勾難掩的疑惑,達奚騰也並未再瞞,直接坦然地高聲說道:“我達奚騰一生為北瑜四處征戰,十幾年前,我的阿楚被人偷偷從先夫人的身邊帶走時,我正為守護北境而無法抽身尋他,如今老天慈悲,能讓我與阿楚再次相逢,定斷然由不得奸佞小人再傷他分毫。”達奚騰戎馬一生,京城中的民眾自是明白邊境的安穩是誰為他們打出來的,如今見這猶如天神般的老侯爺也是凡夫俗子,也會為親情而有著喜怒哀樂,不禁爭先恐後地高聲祝賀他。“恭喜侯爺尋得愛子!”“這是好事啊!侯爺莫要哭啊!”“恭喜世子、世子妃!”……衛楚眼尾泛紅,被衛將手攥緊在了掌心,揉了又揉。“……”被事實擊得頭腦發昏的列勾抖如篩糠。他隻知鎮南侯府的世子並非達奚慈,而且是個搬不上台麵兒的不知名哥兒,因此麵對衛時,便可以用這件事情當做攻擊衛的絕佳理由。哪知太子殿下安插進鎮南侯府中的暗樁卻在真相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就擅自將這個隻知皮毛的秘密給報了上來。達奚騰不願在眾人麵前紅了眼眶,扭頭朝著列勾嗤笑一聲,將手搭在他的肩頭上,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我今日進宮麵聖,打算避開這上朝的時辰,便想著四處逛逛,誰知竟意外瞧見了如此新鮮的事……”“方才聽見列大人想要告禦狀是吧?”達奚騰饒有興致地低頭問道。挑眉間,達奚騰額際的歲月溝壑微微加深了許多,卻著實令人不寒而栗。列勾慌忙搖頭:“不不不,侯爺,是世子爺說……”“休要再管誰說了,”達奚騰踢開列勾的家仆,阻斷了他們上前攔截自己的動作,“老夫這就親自帶列大人進宮麵聖,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陛下哪裏,恐怕不好交代。”“父親慢行。”衛適時地朝列勾施了一禮,笑嗬嗬地頷首道:“列大人也慢行。”“賢婿,等我出宮來,我們兄弟倆好好喝上幾杯。”言罷,達奚騰扯著列勾被他拉扯得殘破不堪的官服衣領,一夾馬腹,直奔宮城而去。衛咧嘴一笑:“娘子你瞧,嶽父大人喜歡跟我做兄弟。”衛楚:“……”******衛楚被衛送回到了臥房中,還沒有來得及安撫他幾句,就被戲命以有要事相商的理由給叫出了清沐閣。“等我回來。”衛俯身親親他的額頭,眸中的擔憂之色越發明顯。衛楚捧著茶杯點點頭,像是完全沒有被方才街上之事影響似的,笑容輕快:“快去吧。”臥房門被衛從外頭關好,衛楚的視線跟著落在了榻邊的矮桌上。這些日子以來,衛雖十分繁忙,但每次出門前,倒也不忘親自給他削上兩個蘋果,盤中擺滿酸甜杏脯之類的吃食,瞧著……著實讓人覺得心頭暖洋洋的。“嚶嚶嚶……”見與自己爭寵的人走了,元宵緊忙搖晃著尾巴朝衛楚湊了過來,仰頭朝他哈哧著粉紅的舌頭,似乎希望衛楚抱抱自己。這些日子因為腹中孩兒的事,倒真的有些忽略了元宵它們。衛楚俯身撈起元宵,放在榻上,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幫它順著毛:“怪我粗心了,竟好幾日都未曾給我們元宵梳理毛發了。”“嚶嚶……”元宵舒服地眯著眼睛,一翻身,將整個肚皮都露給了衛楚。陪元宵玩鬧間,窗欞處突然被類似於石子的東西砸了一下。想著這清沐閣中的守衛,還不至於被人這樣胡亂戲弄。衛楚正色道:“亡極,中元宵在睡覺呢,你莫要弄出動靜來。”自從衛驍親來清沐閣,前來幫忙的亡極早已和清沐閣中的影衛們打成了一片,甚至還被戲命允準,隨時都可以到清沐閣中來陪世子妃說話。此時已是晌午時分,許是合陽閣中的午膳時間過了,亡極又不好意思去膳堂討吃的,所以才來了這裏。亡極吊兒郎當地倚在門廊邊的柱子上,垂著腿悠閑地晃蕩了幾下,回頭對走出臥房的衛楚說道:“後山有兩隻黑白花的貓兒在吵架,你要不要去看看?”衛楚喜歡看熱鬧,更喜歡喜歡貓貓狗狗,這工夫聽見亡極口中這仿佛懟著他的興趣愛好而來的話,眼睛不禁亮了亮。“後山嗎?”亡極點點頭:“要不要帶些吃食去後山,邊吃邊看?”“它們怎麽可能到現在還在吵??”衛楚懷疑地看了亡極一眼,十分懷疑他是為了騙自己給他弄些好吃的東西,而蓄意編出這兩隻貓兒吵架的故事。似是看出了衛楚的心思,亡極急忙擺手撇清自己:“我沒有你想得那般異想天開,我可沒扯謊。”衛楚失笑著捶他一拳,轉身就要回屋去取衛給他削的蘋果,然而剛邁出半步,就扶著門廊柱子,捂住肚腹站定在了原地,頰邊似是由於激動而泛起了薄紅。亡極慌忙上前攙住了衛楚的手臂,緊張地問道:“你怎麽了?阿楚,你該不會是要生了吧?”他從未有過身邊人是個孕夫的經曆,此時見到衛楚一臉驚詫地捂著自己的腹部,自當下意識就往最壞的那處去想。衛楚的腹中並無不適的感覺,聽到亡極這令人啼笑皆非的發問,他實在是不知該回答什麽才好。“我這才五個月不到,能生出什麽來?”“那你這是?”亡極也伸手碰了碰衛楚突起的肚腹,學著大夫的模樣探查了半天後,驟然驚叫道,“操!在動!他在動!”*掌燈時分。用完晚膳的衛楚欣喜難耐地覆著自己的肚腹,在臥房中來回踱步。有孕這麽久了,終於到了秦大夫所說的胎動時期,他可以隔著肚皮同自己的孩兒交流了。額日出一向羞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也不願意與衛分享自己身體的變化,可是……可是腹中的孩兒真的動了哎,衛作為父親,是應該全然知曉的。正思慮間,門外傳來一陣頗顯淩亂的腳步聲。衛回來了。白日裏遇到列勾那麽一樁晦氣事,晚間又要忍著疲累去陪父親喝酒,看來自己確實應當同他說一些令人感到高興的事。衛楚比院中的人先一步打開門,笑著說道:“阿回來了,頭是不是暈得厲害?”衛點點頭,抬眸看了他一眼後,又立刻搖搖頭。衛楚咬了咬嘴唇,忙上前兩步,笑盈盈地拉住衛的手:“阿,我同你講,今日我們的……”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挽在衛臂上的手就被扯了下來。“……阿?”衛楚疑惑地歪頭看他。衛紅著眼眶,目光清明地盯著一臉茫然的衛楚:“楚楚,我們和離吧。”作者有話要說:柿子: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楚楚:我覺得,很好啊,可以離【晚安呀寶子們,我明天想要吃嫩牛五方,吃三個】第61章 “啊?”乍一聽到衛的這句話, 衛楚一時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勉強維持著嘴角的笑意,錯愕地看向衛的眼睛,追問了一句:“……阿, 你, 你方才說的話,我可能沒有聽明白,你……再說一次好嗎?”衛喝得醉醺醺的,意識有些昏沉, 但他還是隱約反應得過來,如今的衛楚不能聞到這些不好的味道,於是朝後退了兩步, 側過身子, 不讓自己周身彌漫著的酒氣沾染到衛楚身上。哪知他這個動作不由讓衛楚更加多心了起來。衛楚匆匆拉住衛自家相公的手,小聲道:“阿,你好好同我講,你方才說的是什麽?”兩人之間的動作交流不過是須臾之間,衛見他眼眶泛紅,不禁立馬就要哄他。可原本已經在心裏組織好了的語言,此刻卻被醉意耽擱得遲鈍起來,隻能一句句地安慰衛楚道:“楚楚, 你別哭, 我, 我並非此意!”“那你是何意?”衛楚的眼淚凝在長睫上, 輕顫著沒有掉下來。除去兩人初次行周公之禮的那天之外,衛便極少見過衛楚露出這樣的情態。見狀, 他不免更加慌亂了, 隻顧著伸手去擦衛楚被濡濕的睫毛, 好生哄道:“楚楚,楚楚,我並非……”衛攥著拳頭,極是抓耳撓腮也說不出個重點的樣子:“哎呀我這嘴笨,說不出方才在席間同嶽父大人商量後作出的決定了。”“那便由我來問,”衛楚輕眨了下眼睛,抬手拂去眼尾的水漬,抬頭看向衛,“你來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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