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 樂之俞站在不遠處朝他招了招手呼喊了聲,阿雁看見他頓時眼睛一亮,也不跟車隊老大囉嗦了,邁開兩條大長腿三步並作兩步的就朝樂之俞這邊跑了過來。 “給你!” 來到樂之俞麵前剛剛站穩,阿雁就像獻寶似的迫不及待的將手裏攥著的銅錢遞了過去。 “拿去買好吃的!” 樂之俞長這麽大,金山銀海看的多了,還真是頭一次見到銅錢長什麽樣子,也是頭一次碰到有人拿這麽少的可憐的微薄收入來當寶貝送禮。 但是他看著阿雁額頭密布的汗水,突然就明白了書上所說的“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是什麽意思。 一無所有的阿雁卻願意對他傾其所有,多實誠的好人啊。 “謝謝你了。” 樂之俞並未矯情推辭,大大方方的接過了阿雁遞過來的銅錢。 “那我就借花獻佛吧,早飯你想吃什麽,我請客。” 阿雁見樂之俞二話不說就收了錢,覺得他沒把自己當外人,立馬高興的臉上都樂開了花。 “想吃油潑麵!” 他說完,頓了下,又不大好意思的添了句。 “要是能多加點肉醬就更好了。” “沒問題。” 樂之俞滿口答應,剛要帶著他轉身到客棧裏頭去,另一邊的官道上卻“噠噠”趕過來兩輛馬車,前頭的那輛趕車的人,隔得遠遠的就扯著嗓子往這邊喊。 “公子!” 這聲音,好耳熟啊。 樂之俞眨眨眼,把手放在額頭上遮著光,朝來人的方向仔細認了會兒,待認出是誰後,驚訝之下更是喜出望外。 是蘇一他們來了! 原本他還在發愁該怎麽在不驚動朝廷欽使的情況下,給蘇一蘇二他們送信,好讓他們安全順利的從鹽城脫身,沒想到這麽快就看見他們趕過來了。 不過樂之俞剛驚喜了沒一會兒,馬上又變成了一臉疑惑。 他們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而且逃跑的話不是該偷偷摸摸,輕裝簡從嗎? 怎麽蘇一他們兩個還能大搖大擺的趕著兩輛馬車出了雁城大門? 難道沒人阻攔?不會是朝廷欽使那邊故意放他們出去暗中派人跟蹤到這兒,想來個一網打盡吧? “啊?什麽一網打盡?” 來到跟前的蘇一,聽完樂之俞的疑問,滿頭霧水的看著他,很是不明所以的樣子。 “沒人為難我們啊,是秦公子昨天讓人捎了信回來,說你有事要急著趕路,不便再回雁城,叫我們請縣衙文書幫忙,連夜把宅院給賣了,再好好收拾下東西,第二天一早趕車過來這裏找你們就行。” “秦哥哥?” 樂之俞屬實沒想到,昨天大約是自己睡著後,秦知亦還不聲不響的安排好了這麽多事情。 秦哥哥真是無所不能啊······ 在心裏感歎了句後,樂之俞又忍不住追問道:“你們要賣宅子,還走的這麽急,縣衙文書那邊就一點沒懷疑?也不問問緣由?” “沒有啊。” 蘇二也跟著蘇一後頭說了起來。 “我們也奇怪呢,剛找到他商量這事兒,他倒是早就知曉似的,辦的特別麻利,連宅子的買賣契約都蓋好官印了,一個時辰不到就讓我們拿到賣宅子的銀票了。” 他看著樂之俞還像是不大相信似的,便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到這邊,湊過來從懷裏掏出卷用紅紙包著的銀票來,塞進了樂之俞的手中,聲音壓的極低。 “我已經清點過了,十八萬兩,都是大銀號的通票,公子,你這回可算是發了筆天降橫財了。”第50章 樂之俞剛才手裏還隻有幾個一眼就數的清的銅板兒,這會兒憑空就多了十八萬兩的巨款,用“天降橫財”來形容還真是一點沒誇張。 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昨天的判斷是不是錯了。 難道那些在密林中貿然闖過來追殺他的騎兵們,並不是朝廷欽使派來的? 心裏嘀咕了會兒後,樂之俞還是決定把事情往好處想想。 沒準這整件事就是個無妄之災,虛驚一場,他的身份沒有暴露,朝廷欽使也並不知情,那些騎兵的目標說不定根本都不是他,隻是正好撞上了,拿他練練手而已。 “公子,接到秦公子的信後,我大約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急著離開雁城了,但其實吧,你用不著胡思亂想瞎擔心的。” 蘇二早猜出了樂之俞的顧慮,身子往前湊的更近了些,幾乎是附在了他的耳邊低聲道:“我聽說,吊在城門上示眾的那個青丹會壇主,昨天晚上竟被人偷偷給救走了。” “什麽?” 樂之俞錯愕的挑了下眉。 “看守的那麽嚴密,也能被人救走?是誰救的?” “那就不知道了。” 蘇二搖搖頭。 “或許是他們青丹會另來了高人唄,反正這事兒一出,朝廷欽使肯定大發雷霆,忙著搜捕這些叛賊還來不及呢,哪還有閑功夫來琢磨咱們幾個的底細,所以我說公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用不著害怕,省的一時慌亂露了馬腳,倒叫那寧遠承給看出破綻來,壞了公子你的計策。” 樂之俞都沒好意思說自己在秦知亦麵前已經渾身都是破綻了,就像一個勉強維持的虛幻泡影,抬個手指就能給戳破,更別提還去施展什麽計策,圖謀什麽兵權。 他都不敢想,秦知亦到底有沒有看穿他,又看穿到了哪一步,是果真被美色和感情衝昏了頭腦甘願受蒙騙,還是不懂聲色扮豬吃老虎逢場作戲。 盡管前景不甚樂觀,但他還是要把事情往好處想。 秦哥哥都答應跟他成親了,大約也是有幾分真心喜歡他的,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以後就算衝著這結發患難之情,多少都會留些餘地,不至於因為騙過他就反目成仇吧? 樂之俞別的本事沒有,自己開解自己還是很有一套,這會兒手裏有了銀子,又躲開了追殺,心裏輕鬆一大截,眉眼都鬆弛緩和了下來。 “這兒人多眼雜,就不說這些了,你們來的正好,一起進去先吃了早飯再做打算吧。” 蘇一高高興興的答應了聲,邁腿就要跟樂之俞走,蘇二卻左右瞄了眼,疑惑道:“剛才站那兒的傻乞丐去哪兒了?我還準備叫他來看管著馬車給馬添些草料呢,怎麽一會兒的功夫人影都不見了?倒是挺會躲懶的。” “別老是乞丐乞丐的,他現在有名字了,叫阿雁,雁城的雁。” 樂之俞不滿蘇二對阿雁的輕視,正色道:“以貌取人可不行,再怎麽著人家也是救過我的,得以禮相待才是,以後他就算是我的朋友了,你們不能再呼三喝四的去擠兌使喚他,知道嗎?” 蘇一和蘇二麵麵相覷了下,雖說不大情願,但還是看在樂之俞的麵子上點頭應承了下來,不過蘇二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了句。 “秦公子那麽謹慎的一個人,竟也願意留下這個奇奇怪怪來曆不明的阿雁嗎?” 他當然不願意了。 想起防阿雁像防賊似的秦知亦,樂之俞咳了聲,含含糊糊的說道:“秦哥哥自是尊重我的意見了,阿雁那麽可憐,留下他也是一樁善舉嘛,有什麽不願意的······” 話還未說完,旁邊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一個角,有人從裏麵露出頭來,眼睛亮亮的看向樂之俞,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小俞,快來看!我發現了好東西!” 站旁邊的蘇一冷不防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頓時吃驚不已。 “你什麽時候上去的?我怎麽不知道?!” 阿雁並不理他,隻顧朝著樂之俞招手,明明那麽高的個子窩在車裏,身體都快施展不開,神態卻開心的像發現了寶藏的小孩子。 “快來,快來!你看了肯定喜歡。” “嘖,瞅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蘇二撇了下嘴道:“我家公子金尊玉貴,什麽好東西沒看過,用得著你這樣獻寶似的大呼小叫?” “好了,這麽快就把我的話忘了?” 樂之俞擺擺手,阻止了蘇二的嘲諷,提起衣擺抬腳踩上了馬車的擋板,進到了裏麵。 “你要給我看什麽呀?” 阿雁放下簾子,興衝衝的從手邊打開的樟木箱裏拿出了已經解開綁帶的一副畫,在樂之俞的麵前鋪陳開來。 “就是這個,你看,像不像你?” “像我?” 樂之俞不解,垂眸朝那副畫望了過去,才看一眼就不由的怔忪了下。 這畫中人的五官臉型,神態舉止描繪的同他自己的相貌竟宛如雙生般,一模一樣。 畫的如此傳神,這落筆之人應當是對樂之俞相當熟悉才是,至於到底是誰,答案還不是呼之欲出嗎? 沒想到秦哥哥字寫的好,畫也畫得這麽好啊,真可稱的上是書畫雙絕了。 樂之俞拿起畫卷細細端詳,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欣喜,漂亮的桃花眼眯起來,笑成了道彎彎的月牙兒,自言自語的小聲嘟囔。 “偷偷的在背後畫我,幹嘛還藏著不讓我知道,難不成是害羞嗎?” “啊?” 阿雁耳朵倒靈,聽清了卻又不明白啥意思,滿頭霧水懵懵然的問道:“什麽偷?什麽害羞?是在說我嗎?” “沒什麽,不是說你,你不懂。” 樂之俞笑著搖搖頭,將這幅畫放到了馬車裏的坐榻上,正把它卷起來收好,眼角餘光卻掃到了畫紙左下方的落款處。 那兒沒寫詩沒留名號,隻蓋了個小小的朱紅私印,外加兩個表示作畫時節的工整篆字,季夏。 季夏? 樂之俞有些詫異。 他與秦哥哥初次見麵的時候,都已經是入秋了,怎麽也不可能是夏天啊,難不成,是秦哥哥記錯了? 可是,這也不算多久遠的事情,連一個月都沒過呢,連他這不咋聰明的腦子都記得,秦哥哥怎麽會忘了呢? 樂之俞滿肚子的疑惑,總覺得有哪裏不大對,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盯著“季夏”兩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這字與秦哥哥的筆力走勢大相徑庭,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字不是秦哥哥寫的,那這畫,自然也很可能不是秦哥哥畫的。 樂之俞的心莫名的猛顫了下,方才剛看到畫時的甜蜜喜悅已然被這突如起來的念頭給打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