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在趙校尉舉起刀的那一瞬間,樂之俞搶在先機動手了。 攥在掌心的半顆香梨帶著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在了趙校尉的眼睛上,再趁著他猝不及防的空當,抱起牆邊花架上的瓷瓶朝他當頭砸了下去,然後片刻也不耽誤,繞身而過,抬腿就飛快的往門邊跑。 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樂之俞這兩招雖然沒什麽稀奇厲害的,但勝在快狠準,打了趙校尉一個措手不及,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左眼疼得厲害,連腦瓜子都被鋒利的碎瓷片劃破了道口子,砸的“嗡嗡”直響,一個沒留神,竟就這麽讓樂之俞從他麵前給逃了過去。 “攔住他!殺了他!” 反應過來的趙校尉捂著額頭砸破的傷口,氣急敗壞的在後頭亂喊。 守在門邊的幾個隨從聽見動靜,紛紛拔出刀來,作勢要一擁而上把樂之俞砍成肉醬。 樂之俞卻在他們圍過來之際,忽而睜大了眼睛,抬頭挺胸,一臉驚喜的望著後頭,脆生生的大喊了句。 “寧將軍,你終於來了!” 這幾人聞言一愣,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由自主的便回頭看了過去。 也就是趁著這個空當,樂之俞像隻離弦的箭一樣,猛的從他們之中撞開衝了出去,速度快的腳不沾地,眨眼間的功夫便竄出去半丈遠。 上當了! 這幾人都是常年在廝殺打鬥中混過來的老兵,沒想到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讓樂之俞用這麽拙劣的小伎倆就給騙了,頓時個個都氣的臉紅脖子粗,不須趙校尉多吩咐,他們就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發出怒喝奮力朝前追去。 然而他們才剛剛動身,便有無數的箭矢如漫天風雨疾射而至,將整個大門前的空地都籠罩得密不透風。 刀刃與利箭劇烈的相撞,發出呼嘯而刺耳的聲響,夾雜著痛呼和慘叫,順著冷風傳來,聽得人不寒而栗。 若是樂之俞此時回頭,他就會看到那些東倒西歪中箭倒在地上的屍首,看到想要順著後窗逃走卻被數把寒刀架在脖子上麵如死灰的趙校尉,看到大局已定,危險已除。 但他根本不敢回頭。 或許說他此時已經陷入一種逼迫自己衝出絕境的堅持,全憑著一口氣在吊著全部的精神,克服著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拚著命的在向前跑。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還有好多心願沒有完成,我舍不得秦哥哥,舍不得娘親,舍不得我的朋友們,我不能死,不能死······ 樂之俞跑的喉頭都有些腥甜,腳下的鞋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蹭掉了,細嫩的皮膚踩在滿是碎石和砂礫的土地上,疼的鑽心。 可他什麽也顧不得,什麽也感覺不到,滿腦子就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就是跑,再跑快點。 驀地,淩空落下一個人來,擋在了他麵前,樂之俞來不及收住腳步,一頭撞進了那人懷裏。 被抓住了嗎? 猶如驚弓之鳥的樂之俞絕望的閉起了眼睛,好似一條被網縛住拖上岸的小魚,劇烈彈跳掙紮著,手掌攥握成拳,毫無章法的朝那人胸膛上胡亂打去。 “放開我!放開我!” “別怕。” 耳邊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如金石相擊,悅耳又柔和,瞬間便讓樂之俞驚恐慌張的心緒安定了下來,隨之他的臉頰就被人用溫暖的掌心包裹住,小心翼翼又珍重萬分的抬了起來。 “是我。” 樂之俞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散亂的視線緩緩的聚集了起來,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張眉目深邃的臉上。 “秦哥哥?” 恍惚之間,他還以為自己因為太過緊張而出現了幻覺,顫著手伸出去,像蜻蜓點水一樣順著那高聳如山脊的鼻梁往下摸,直到摸到了微涼的唇瓣,對方輕啄了下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觸感無比熟悉又親近,讓他如夢初醒,終於是真真切切的看清了。 眼前人亦是他的心上人。 “秦哥哥,你來了······” 樂之俞渾身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雙腿已經軟的站不住,歪歪斜斜的就靠在秦知亦的懷中要往地上滑。 秦知亦長臂一攬,將他整個兒的攔腰抱起,緊緊的貼在了胸前,垂下的眼眸中,有著深深的後怕和心疼,還要難以言喻的自責。 好像從遇見他的那一天起,樂之俞就一直在遭遇危險,火災,山匪,亂賊,驚馬,刺客······就連回個家都能被扔到那深不見底的龍淵底下受罰,現在還被綁到了這邊塞之地來受苦,差一點就要死在亂刀之下。 若是自己晚來一步······ 想到此,秦知亦眼底都有些發紅,抱著樂之俞的手臂收攏的更緊,飽含著歉意低頭在他的額角親了親,剛要說些什麽,樂之俞卻搶在他前麵開了口。 “秦哥哥,對不起。” 他看著秦知亦風塵仆仆的衣著,便知其定是日夜兼程,鞍馬勞頓趕過來的。 宮變奪權有多麽危機四伏,千鈞一發,就算沒經曆過,看了那多話本的樂之俞也是知道這裏麵厲害的,明明秦知亦就處在深淵薄冰之上,卻還是拋下所有過來奔來這裏救他,可以說是連江山和性命都不顧了。 樂之俞鼻尖發酸,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內疚,特別的想哭。 “我,我是不是又給你拖後腿了······” “沒有。” 秦知亦將他抱的穩穩的,一邊朝前走,一邊垂眼看他,語氣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你做的很好,是我該說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又來的這麽晚。” “不晚,不晚!” 樂之俞在他懷裏搖著頭,細白的手指緊緊揪著他的衣裳,抽抽噎噎的哭。 “你能來就好了,我,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再也不要了······” “嗯。” 秦知亦又低頭輕輕的吻去他眼尾的淚花,認真的附和著他 “再也不分開了。” 樂之俞哭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困乏的連眼皮都睜不開,不知不覺的就在秦知亦的懷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時,他赫然發現自己竟躺在嶺西軍營的大帳之中,帳頂那猛虎圖騰依舊是凶神惡煞,栩栩如生,就好似他剛來嶺西的那一天看到的一樣。 難道之前看到的秦知亦,真的是他思念過深,產生的幻覺嗎? “秦哥哥?秦哥哥!” 樂之俞慌慌張張的從躺著的榻上坐起身來,手臂撲楞著虛空四處找人。 “秦哥哥你在嗎?” “我在。” 坐在塌邊的秦知亦握住了他的手,貼在了心口處,又輕聲重複了句。 “我在這兒,就在你身邊陪著你。” 強健有力的心跳好似春雷陣陣,由樂之俞的手掌,直傳到了心窩裏。 “真的是你。” 樂之俞一把撲進了秦知亦的懷裏,將他緊緊的抱住,半天都舍不得鬆開。 “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嚇死我了。” “不是夢。” 秦知亦回抱住他,順著單薄的脊背輕輕的撫摸,低聲道:“有我在,你以後什麽也不用怕。” 兩人耳鬢廝磨,溫情脈脈了黏在一起許久,樂之俞眼角餘光才終於是看到了站在床榻不遠處的另一個人。 “娘親?” 他愕然的看著憑空出現的楊夫人,驚得差點連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你怎麽也在這兒?!” “是我求殿下帶我來的。” 楊夫人親眼目睹了兒子與秦知亦的親密之態,臉色多少有點尷尬,咳了聲扭過臉,盡力不去看那邊。 “有件重要的事,我要找寧將軍談一談。” “找寧遠承?” 樂之俞更加疑惑不解了。 “你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跑這麽老遠來找他談?” 楊夫人張了張口,還未回答,營帳的帷布卻突然被高高揭起,緊接著一個穿著鎧甲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風一樣的卷了進來。 “小俞!你怎麽樣了,聽說你是被人抱進來的,是受傷了嗎?要不要緊?看過大夫了沒有?我去率兵追擊叛軍殘部了,剛才不在······” 他急切的如同連珠炮一樣的問話在看到抱著樂之俞的秦知亦時,驟然卡殼停了下來,又看到了一旁站著的楊夫人,表情更是複雜莫名,半響,才勉強定了定神,抬手向著楊夫人規規矩矩的行了晚輩禮,但對著秦知亦,卻是沒什麽好臉色。 “太子殿下連招呼也不打,就隨意闖到這嶺西軍營重地來,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嗎?” 秦知亦卻是看也不看他,隻悉心的把樂之俞扶著躺到枕頭上,指腹撫過他軟軟的唇瓣,淡淡道:“再睡會吧,養好了精神我帶你回去。” 樂之俞哪裏還睡得著,轉臉盯著寧遠承,又是萬分不解的眨了眨眼,拿手指著指他抖啊抖。 “你,你不是前幾天還昏迷不醒,傷重的像是快要死了一樣嗎?怎麽現在生龍活虎的,跟沒事人一樣了?” “我······” 寧遠承不知為何,神情裏帶著幾分心虛和難堪,毫無往常坦蕩直白的做派,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他當然沒事。” 秦知亦說著從床榻邊站起身來,冷冷的瞥向寧遠承。 “因為他服用過萬年紫蔓菁,身體自愈能力是尋常人的十倍以上,他的傷,早就好了。” “啊?” 話音剛落,秦知亦徒然躍身而起,袍袖一卷,頃刻間抽出腰間長劍在手,動作快的猶如風馳電掣,劍光淩厲萬分,眨眼間便與寧遠承的眉心不過咫尺之遙。第100章 秦知亦的動作是在是太快了。 劍芒畢露,破空而來,帶著強橫淩厲的殺氣,朝著寧遠承席卷而去,巨大的壓迫威勢迎麵衝擊,令他的五髒六腑都好似被擠到了一處,氣血翻江倒海,疼的刻骨鑽心,眉目都開始有些扭曲。 以他的身手,就算反製不了秦知亦,先避開這來勢洶洶的一擊,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 可不知為什麽,他卻寧願冒著可能會當場喪命的風險,硬是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的看著秦知亦的劍尖抵上了他的額頭中央。 “為何不出手?” 秦知亦漠然的看著他,語氣冰冷,毫無起伏。 “你是覺得身後有二十萬大軍撐腰,所以我不敢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