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丟了燈籠,轉頭就走。  燈籠孤零零地側躺在地上,照出漆黑的地麵。  ……過了一會兒,前頭走出去一段的人又悄悄退了回來,見四下無人,把燈籠又撿了起來。  萬一他有事耽擱了呢?  比如忽然半身不遂沒法走路了,比如馬車的馬在路上壽終正寢了。  管他呢……  江熙沉大人有大量再等一炷香。  另一頭,報子時的梆子聲已經過去有一會兒了,薛景閑倚靠在牆壁上,氣得一個人在那兒直笑。  怎麽好像是他麻煩自己,他主動提的要和自己假成婚,信裏提的種種好處,多迫切似的,結果自己來這麽早,他這麽久了卻連人都沒瞧見?  難不成按他那和無數男子一夜風流的行跡,他這事兒還找了不止他一個人?忙亂之中記岔了或者是忘了?  想到這個可能,薛景閑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皺了下眉。  他不是言而無信、冒失輕率的人,可臨時有變,總也得事先通知他一下。  薛景閑望了下巷子那頭通往街道的離去之路。  該早來的人沒早來,他倒是先來了,時辰過了,邀請的人還沒到,他倒是還在這兒等。  這算什麽?  薛景閑抹了把臉,照他以往的脾性,誰要敢不說一聲這麽放他鴿子浪費他時間,他早走人了,以後就是麵上含謔,心裏也和這人劃清界限再不給任何機會,可……  薛景閑低頭看了眼那枚黑色棋子。  他不是會放人鴿子的人,說不定是有事耽擱了。  薛景閑握住了那枚棋子,見四下無人,悄悄捂住了臉。  ……他一個人在這兒等真的很丟人啊,搞得他有多積極似的。  你要是沒來,你死定了,你要是晚來了,你不好好補償我我能放過你?  薛景閑捂了會兒臉,複又淡定下來。  江熙沉又等了一炷香,依然沒看見人,一時有些說不清的心緒在翻滾。  他壓抑下,徹底扔下燈籠,再不回頭,朝畫舫樓後門去。  從子時的梆子聲過了之後,管家就立在那裏時不時開條縫朝他張望了,時間越往後臉上怒容越明顯。  江熙沉走到門口,淡定道:“走吧,回去吧,這兩天去物色下別人。”  “少爺?”管家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  江熙沉一笑:“多大點事,本來就沒完全指望這,我什麽時候靠過別人?江熙沉會在一棵樹吊死麽?”  “……少爺?”管家是最了解江熙沉的。  江熙沉的臉冷了下,望向別處,淡道:“別說了。”  管家點點頭,輕聲道:“小的去叫馬車。”  江熙沉立在那裏等管家,一偏頭,卻看見了從巷子那頭走出來的孤零零的一臉匪夷所思的薛景閑。  江熙沉心道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時心頭討厭更甚,掃了掃他空無一人的身後,心頭卻忽然舒服了些:“你心上人呢?放你鴿子了?”  薛景閑胸腔憋著的火又上來了,掃了掃他,見他也孤零零的立在那兒,臉色還不太好,問:“你情郎呢?”  江熙沉道:“死了。”  薛景閑皺眉,寬慰道:“下一個更好。”  “多謝,”江熙沉睨了他一眼,“我回去了,要送你一程麽?”  “不用。”薛景閑也不打算等了,他犯不著犯賤,該到到了,該等等了,有些事求不來,隻能吸引過來或者搶過來,這件事尤其是。  這會兒他真要出了什麽意外沒法過來,消息該到了,沒到……無論如何自己都沒必要再等下去了。  之後……再說吧。  薛景閑意興闌珊一笑,莫非竟是他認人不清了?他也說不清是什麽心情,轉頭就走,走出去幾步,皺了下眉,腳步慢了慢。  他還是覺得他不像這種人。  可若另有隱情,還能有什麽隱情?  薛景閑心不在焉地走著,走著走著,驀地回頭。  江熙沉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兒。  薛景閑嘲而搖頭,又轉回頭,走得更快了些,過了一會兒,腳步卻又慢了,遲疑地回過頭。  江熙沉還是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兒,卻暗藏不耐煩地淡瞅了他一眼。  薛景閑笑而搖頭,又轉回頭,大步流星,過了一會兒,腳步卻頓住了,猛地回頭。  江熙沉這會兒不心不在焉地立在那兒了,直接看向了他,語氣冷淡譏諷:“你老回頭看我幹嘛?”  薛景閑抗拒抵觸地下意識搖頭,忙轉過頭,下一秒卻又不可思議地轉了回來:“……岷州多山匪?”  江熙沉渾身一震,下意識就道:“大殷……少走商?”第42章 揮刀自宮也不娶他  兩個人都石化住了。  薛景閑如遭雷轟,脫口而出就道:“怎麽可能是你?!”  江熙沉也脫口而出就道:“不可能是你!”  怎麽可能是薛景閑?!  不,不可能是薛景閑。  薛景閑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就怒道:“不可能!你不是!”  江熙沉恨聲道:“怎麽會是你?!”  他怒火攻心,隨即想到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我瞎了眼,成婚的事情免談!!”  薛景閑指著他道:“誰稀罕!”  江熙沉道:“你給我滾!”  薛景閑嗤笑一聲:“滾就滾!你個潑夫!”  江熙沉道:“滾!!!”  薛景閑施展輕功眨眼就從巷道口消失。  江熙沉怒極攻心,血氣往臉上湧,人都已經消失不見了,仍喘著氣,惡狠狠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  這輩子的荒謬感都沒此刻的大。  他居然是薛景閑,他居然是狗日的薛景閑。  麵上又是湧上一陣熱意。  還成婚,他死都不會嫁給他!  管家緩了好久才從雷轟中醒轉,張張口,又慢慢閉上,瞪著眼。  新姑爺居然是又是薛景閑?  他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家少爺,少爺生氣起來都罵哭過好幾個四五十歲的老油條,平時在氣頭上沒幾個人敢湊上去的。  管家硬著頭皮小跑上前:“……少爺,馬車備好了。”  江熙沉深吸好幾口氣才堪堪收回視線,呼吸不平道:“走,回府!”  回去的馬車上,管家並攏腿夾著肩膀坐在江熙沉對麵,大氣不敢出一嚇,生怕成了撒氣桶。  江熙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過了一會兒,低頭看著自己腰上腕上價值連城的飾物,臉無聲中紅了起來,一把扯下腰間墜玉,就掀簾揚起手。  管家大驚失色,飛撲過去閣樓底接墜嬰一般攬回了江熙沉的手,握住了他的指頭:“別砸別砸!!幾千兩呢!賞小的也好啊!!”  江熙沉忿忿地看著他,慢慢鬆了指頭,管家從他手裏摳出玉墜,暗呼出一口氣,保住了保住了。  江熙沉又去下腕上的翡翠鐲,他拔了好一會兒都被拔下來,大拇指下的那一塊白皙肌膚都磨紅透了。  “下不來的!!得用皂莢水!!”管家心驚膽戰,生怕他要魚死網破、你死我活地找個地兒把鐲子磕碎了弄下來,再不然掰折了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肉痛道:“少爺您跟他過不去就過不去,別跟錢過不去啊!”  江熙沉怒極地哼哼了聲,泄了好大一口氣,喪在那裏,不和鐲子鬥智鬥勇了,歪過頭,徹底別過臉抵在馬車窗上,死也不肯再說一句話。  回去後江熙沉就沐了個浴。  一眾服侍的納悶怎麽兩個多時辰前才洗過,這會兒又洗了,但少爺治下甚嚴,他們也不敢嘴碎。  江熙沉沐浴完,上上下下全換了一遍和之前的自己毫無瓜葛,出來時神色才緩和一些,管家察言觀色道:“那日後……”  江熙沉剛下去一點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什麽日後!以後你跟他們交接,我再也不去了!”  “好好好。”管家還想說改嫁的事情,想想實在不合時宜,還是改日,便好言好語哄著。  **  “老子真的是見了鬼了!”  羅明在身後接著薛景閑甩過來的外袍、腰帶。  薛景閑把自己扒得隻剩裏衣,連頭上的發帶都扯下來了,終於緩了口氣。  羅明好言好語道:“怎麽了?”  薛景閑麵上血氣反反複複湧動:“沒。”  羅明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主子氣成這樣大動肝火,他這麽些年早就曆練地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了,這回卻比上回知曉主家有畫紅還崩得厲害,羅明嗅出了非比尋常,試探道:“主家模樣醜陋?”  薛景閑嗤笑了一聲:“貌若天仙啊。”  羅明萬萬沒想到,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是……被坑了?”  薛景閑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蹦出來的:“句句屬實啊。”  羅明徹底不解了:“那不是挺好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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