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裏,隻知道自己被人從河裏撈起來,然後就被賣了。他身上除了衣服,隻有一個護身符,拆開看裏麵是一張沒什麽稀奇的符紙和一小撮頭發,唯一特殊的就是內裏角落處繡著小小的“瑾”字。  壞人給他取名南雁,但他覺得自己應該叫阿瑾。  ……  方孝承獲救時已遍體鱗傷,久久昏睡。這一個多月來,他日夜遭受酷刑,能撐到此刻已屬不易。  鎮北軍將士見狀,極為憤慨,反倒軍心大振,積極爭搶迎戰機會,誓要為侯爺報仇。  但耶律星連狡猾多端,見狀連夜退兵。  正所謂窮寇莫追,何況方孝承身受重傷,兩邊便心照不宣地止戰了。  兩日後,方孝承終於醒來,得知五巷城無礙,同時得知成瑾下落不明。  春桃與穀音跪在地上請罪,他沉默許久,最終道:“繼續找。”  待那二人離開,方孝承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是他的錯。他明知北疆不穩,卻為一己私憤將成瑾帶來。他將人帶來,卻又沒將人護好。成瑾嬌弱,不會水,此刻恐怕——  方樸進來時看見方孝承掙紮著下地,他微微皺眉,上前製止:“已經派人沿河搜救,你此刻狀態幫不上忙,也不會有人同意你去。”  方孝承何嚐不明白這道理,可——  他僵在那,半晌,狠狠地一拳捶向床沿,牽動傷口,劇烈咳嗽起來,又吐了幾口血。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方樸心中這麽想,卻無意多說。情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方孝承又不是他兒子。  他等方孝承冷靜下來,匯報公事:“皇上讓你略好點就回京養傷。”  方孝承斷然拒絕:“我不走,阿瑾還沒找到。”  方樸平靜道:“是聖旨。”  方孝承執拗道:“幫我拿紙筆,我回書皇上。”  四日後,密旨八百裏加急:皇帝聽聞瑞王世子竟被方孝承帶來了北疆且此刻生死不明,龍顏大怒,勒令方孝承立刻回京告罪與養傷。  方孝承還要再寫信爭取,墨沒磨化就接連又來了三道急旨催促,可見皇帝真的動怒了。他無法,隻得遵旨。  顧公公早已等候在城門樓外,見到方孝承,說皇上特許他直接回府休養,傷好了再入宮覲見。  方孝承領旨謝恩,直接回了侯府,但他一路察覺不對,看了眼跟著自己的顧公公,心中有了個猜想,停在臥房門口。  顧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房門,然後向他點頭示意。  方孝承隻得先叫退方樸等人,見顧公公也退出院門,他猶豫再三,終於推門進去:“臣叩見陛下。”  皇帝急忙上前攙他:“你傷重,無需多禮,快坐下。”  方孝承趕緊推讓,不肯入座,也不讓扶。  皇帝歎道:“又沒外人。難道你在生朕的氣?安樂他嬌慣,不通人事,朕著實擔憂,才對你發了火。唉,你怎麽帶他去那種地方?想來是他胡鬧糾纏你的,他總這樣任性。”  方孝承忙道:“臣絕無不敬之意。此事是臣糊塗,錯皆臣一人之錯,臣亦深為自責,因此想——”  皇帝打斷他的話:“你還是先養好身子,朕已經派大內高手去找了。朕知道你是為了朕才諸多關照安樂,因此這般著急。可朕雖與安樂親近,卻要以社稷安危為更要緊。你若出事,北境不穩,安樂便是大榮罪人,朕絕不願他擔此千秋罵名。”  方孝承被這番話堵住,一時無言以對。半晌,他沉沉道:“臣明白。”  皇帝見他心不在焉,心中極為不悅,麵上卻越發溫柔:“讓朕瞧瞧你的傷。”  方孝承正思索那條河的分支走向,乍見一隻手伸來眼前,本能後退:“太醫說傷勢無大礙,有勞陛下關懷。”  皇帝道:“不親眼看看,總不放心。這又沒外人。”  方孝承道:“恐有汙聖目。”  皇帝見他如此生分,心中又痛又恨,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朕就如此讓你避如蛇蠍?為你,朕連日來寢食難安,心疾幾度發作,卻換來你如此冷漠疏遠?你拿朕當什麽?!”  方孝承震驚地看他,隻見他眼尾發紅,發著怒,卻也含著情與怨。  皇帝微微顫抖,蹙眉望著他:“朕立後,你果然是怨朕的。”  方孝承回過神來,忙道:“臣絕無此意。”  “是嗎?”皇帝輕輕問。  方孝承正要答“是”,皇帝將手放到他的腰帶上。他嚇了一跳,急忙捉住那手:“陛下……”  “鬆手!”皇帝忽的板起臉,如此喝道。  “……”  方孝承猶豫片刻,推開皇帝的手,後退兩步,在他發怒前解開上衣,露出滿是綁帶的上身。  真沒什麽可看,他如今能見著好肉的就是臉,別處都塗了厚厚的藥,用紗布纏繞幾層,便是不穿衣服去街上,除了有些嚇人,再沒別的不能見人之處。  皇帝皺著眉頭打量一番,道:“你解開,讓朕看看傷口。”  “……”真的不必。  此情此景,方孝承突然想起往事。  有回他從北疆回來,傷未痊愈,脫了衣服見成瑾直愣愣盯著,想起這人好奇心重,便隨口問了句想不想看。  成瑾連忙收回目光,讓他別嚇人,肯定醜死了,趕緊把衣服穿上吧,都這樣了還脫呢。  “……”  方孝承沒受過這種委屈。  他的傷是男兒最榮耀的勳章,成瑾竟然嫌它醜?  本來確實沒什麽好看,但成瑾的反應令他惱羞成怒,不動聲色地解開紗布,故意去成瑾眼前晃。  成瑾“呀”的一聲,捂住眼睛,說他不要臉。  方孝承更不高興了,抓住他的手,強行放到自己傷口上。  逞了一時之快,連當天帶接下來八天,他再沒能進成瑾的房。  ……不知怎麽,忽然想起此事。  不知成瑾此刻在哪裏,是否吃飽穿暖。  方孝承一麵走神,一麵擋住皇帝要解他紗布的手。  皇帝道:“朕給你換藥。”  方孝承道:“進城前換過一次,禦醫說六個時辰一換。”  皇帝垂眸,掩去眼中晦暗,半晌,低聲問:“你這是執意要和朕劃清界限嗎?”  方孝承正要勸他思慮社稷蒼生,忽聽他道:“喜歡就是喜歡,如果裝不喜歡,接下來幾十年,活著有什麽意思。”  方孝承一怔,望著他,深藏於心底的情愫不由自主從眼中顯現,防備的手卻仍橫在身前。  “看來,停留於當年的人,隻有朕罷了。”皇帝幽幽說完,轉身離去。  方孝承下意識地伸手,可又忽然停住,欲言又止,終究沒說話,也無動作。  皇帝走到門前,遲遲不見他來拉扯,心中越發惱羞,輕輕咬牙,快步走回方孝承麵前。  方孝承本在悵然歎息,忽見人折返,還未反應過來,就又一次被抱住了。上一次,是在禦書房中。  “是朕自作多情嗎?”皇帝哽咽道。  方孝承感覺傷口好像被他撲裂了,先悶聲咽下這口痛,才回答:“請慎言。”  “上回是朕不好,朕本與你心意相通,可見你那些、那些痕跡,便亂了心,吃了醋。”皇帝輕聲道,“朕後來懊惱不已。朕光顧著自己難過,不曾想到,朕要立後,你多難過,才放縱買醉、沉浸聲色,你原本不是這樣的人。”  方孝承欲言又止。  這番話令他倍感難堪,臉皮都要燒起來。皇帝對他如此信任,甚至擱置天子威嚴,這樣向他服軟體貼,可實情卻是他早就和成瑾廝混一處。  他誠然愧對成瑾,卻同樣愧對皇帝。  愧疚中摻和著多年愛慕,便成了憐惜,成了情不自禁。  方孝承終於情不自禁地攬住了懷中人,一時間如在夢境之中,並不真實。不知何故,有些茫然,大約是因為過往夢都不敢這麽做吧,他過往隻敢夢到成瑾。  兩人靜靜相擁,傾聽對方心跳,忽然,皇帝抬頭與他相望,眼中寫滿情思繾綣,與他漸漸靠近。  方孝承喉頭微動,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越來越近……  越來……越像成瑾……  就快吻上那一刻,皇帝突然被方孝承推開,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指甲掐進肉裏。他自幼是尊貴無比的儲君,現在是天下之主,今日他放下所有矜持尊嚴向方孝承投懷送抱,方孝承竟——竟推開了他?!方孝承怎麽敢?!  無地自容的羞恥感幾乎將他溺斃,麵上卻隻戚戚然地看著方孝承,仿佛下一刻就要肝腸寸斷。  “……外麵有人。”方孝承在電閃雷鳴間福至心靈,逃似的繞過皇帝,打開門,出去院中,不動聲色地長呼一口濁氣,鎮定下來,問,“誰在吵鬧?”  一眾人早就退到了院門外,此刻答道:“瑞王前來詢問世子下落。”  話音剛落,瑞王的聲音由遠而近:“孝承,聽說成瑾死了是不是?!”  方孝承臉色一沉,冷冷看向喜上眉梢的瑞王。  屋內,皇帝的臉色也很難看。  瑞王這蠢貨,早不來晚不來,恰恰趕在他就要與方孝承——  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蠢貨!混賬!  *  作者有話要說:  瑞王:本王不但愛戴綠帽,還愛背鍋,還愛踩雷,更愛作死挑戰同時得罪主角反派的高難度,嘿,就是玩。  世子不是穿書,陳琰的愛豆是世子的轉世而已,這個不是很重要,不用管。對的,可能番外會有現代paro(突然立下g)第27章   紙包不住火, 何況成瑾不比方孝承要緊,他失蹤的事就叫瑞王曉得了。  瑞王當場大喜過望!這可是天賜的機會!  他實在是過於忠厚,忍那野種二十來年沒敢下狠手。眼看親兒子成璉長大成材, 他必須盡快把世子之位奪回來。  如今老天長眼, 成瑾死在千裏之外, 撐死了是方孝承背黑鍋, 跟他瑞王府一幹人毫無幹係, 外人絕無閑話可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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