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幾分做戲,卻也有幾分真心,高其能向來待他親厚。  突然,成璉聽到黑暗中有點響動,猛地坐起,驚恐地看過去。  “你以為是什麽?高其能向你索命來了?”  這道陰冷的聲音是成璉的噩夢,他既害怕,又惡心,更痛恨。但他不敢表露後麵兩種心情,隻能發著抖看那道人影靠近自己。這一刻,他甚至寧願是高其能的陰魂……  耶律星連停在八仙桌旁,提起茶壺,倒了杯冷茶,端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成璉:“不是要喝水嗎。”  成璉戰戰兢兢地抖著手去接,剛要碰到杯子,突然杯子一翻,水潑了他一臉。  “你也配我給你倒水?”  成璉隻能低著腦袋搖頭,半點不滿都不敢露。  可他都如此卑微了,這個魔煞星還不知足,突然扯起被子蓋住他,死死地捂住他的頭,任他如何掙紮,直到他瀕臨斷氣,才鬆開。  成璉重獲新生,趴在床邊大口喘氣。他希望外麵有人聽見動靜,衝進來救他,可他又害怕別人發現,還沒抓住耶律星連,他先被耶律星連殺掉了。他在這個瘋子麵前如同螻蟻,沒有掙紮的餘地。  他又懷疑下人都是耶律星連的人,否則怎麽外麵一直寂靜?  不過短短時日,他已經被耶律星連嚇得疑神疑鬼。  耶律星連冷漠地欣賞著他驚惶不安的樣子,半晌,道:“這是你陷害成瑾的報應。”  不是你逼我這麽做的嗎?!  但成璉不敢怒,也不敢言,他隻能在心中祈求上天讓這個瘋子暴斃。  瘋子突然笑了兩聲:“至少這個月不殺你,怕什麽,有一日過一日,不好嗎。”  今天二十八!你說我怕什麽!  成璉顫抖道:“我會好好效力,讓我做什麽,我都照做,求您饒過我。”  耶律星連問:“我讓你殺了瑞王,你也照做?”  成璉毫不猶豫地點頭。  耶律星連又笑了起來:“你當然毫不猶豫,又不是你親爹。你呀,隻是個不知道自己親爹是誰的雜種。”  成璉心中恨極,麵上不敢露出分毫:“是。”  “沒意思。”耶律星連淡淡道,“就這麽怕死?死有這麽可怕?如果是阿瑾,他一定會跳起來罵我,阿瑾最勇敢了。”  “……”成璉真的很想建議他有病就去看大夫。  耶律星連想起成瑾機靈嬌俏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但很快又陰沉起來,冷道:“明日你在別人麵前裝出神情恍惚、憂心忡忡的樣子,三日後,挑個你便宜爹去找你娘的時機,跟你娘說你那夜目睹成瑾從瑞王府後院翻牆回了侯府。他必定逼你告訴大理寺卿秦固,你照做就是。”  成璉猶豫道:“秦寺卿不好糊弄,恐怕不信,反疑心我。”  耶律星連不耐煩道:“高其能死的時候,你和幾個破公子在別處喝酒,他疑心你也沒用。那夜你何時見到成瑾都不要緊,隻要證明他離開過侯府就行。”  “……是。”成璉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但秦寺卿不一定上當……”  耶律星連看他:“你很希望成瑾有事?”  成璉忙搖頭。  耶律星連冷聲道:“這麽拙劣的局,秦固自然不會上當,但他和方孝承、你們大榮的皇帝,就會認為此次之事是你便宜爹設的局。”  成璉頓覺不對:“那我……”  “我討厭別人插嘴。”  “……抱歉。”  耶律星連陰惻惻地看了他一陣,才接著道:“可他們無法證明此事與你和你便宜爹有關,自然有人挑撥,說他們袒護成瑾,禍水東引。高家越發憤怒,皇帝隻能犧牲成瑾,但方孝承不會同意。最終,成瑾不會有事,而方孝承眾叛親離。”  *  作者有話要說:  阿星:他他他他他他他都欺負過我聰明可愛柔弱可憐的嫂子(小本本上一個一個名字劃過去)  成璉:你為什麽可以說得這麽事不關己?第49章   成璉依照耶律所言, 果然令秦固等將懷疑的目光放到了瑞王與他的身上。然而耶律星連早有安排,那夜成璉父子各有可信的不在場證明,秦固又找不到他們買凶的線索——自然找不到, 因為本來就沒有。  瑞王越發來了勁, 上躥下跳, 使出渾身解數, 使流言四起, 質疑太後為保成瑾而移花接木, 實在可恨!  此時,高其能的父親得皇帝允許返京送葬獨子, 入宮後長跪不起。  高家世代忠烈, 有民望,越發群情洶湧, 一些書生聯名上書,要求成瑾殺人償命。甚至許多人集結到北安侯府外, 倒不敢闖門, 靜坐或誦念各自所作“檄文”。  方孝承每日出入,眾人都會用類似“卿本佳人, 奈何助紂為虐”的沉痛目光看他。  方孝承回後院, 春桃說世子在屋內睡覺。  “怎麽這個時候睡覺?”方孝承問。  春桃道:“今晨坐在院裏,被人扔了石頭,世子就連臥房都不敢出了。”  成瑾睡得不安穩,夢裏光怪陸離,許多人追著他打, 他迷迷糊糊瞥見床頭站著人, 嚇得一哆嗦, 抱著被子爬起來就叫:“真不是我殺的!”  方孝承正想著事, 猝不及防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安撫道:“阿瑾別怕,是我,孝承。”  成瑾看清他,這才放心,問:“真凶找到了嗎?”  “抱歉,沒有。”方孝承道。  成瑾失落的神情顯而易見,半晌,歎了聲氣:“我可真倒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方孝承想起春桃曾說成瑾在佛前許願將好運都給自己……  他曾經完全不信玄,可如今忽然懷疑起來。  方孝承坐在床沿,溫柔地看著成瑾:“不會。我也許了願,將你的好運還給你,我的好運也都給你。”  雖然不知臨時抱佛腳,佛會不會理他。  成瑾沒聽懂他的意思,但沒在意,隻是低著頭發呆,模樣乖巧可憐,極招人疼。  方孝承多想抱抱他,又怕他生氣,猶豫半天,隻道:“我讓些人守在院外牆下,不會再有人亂扔東西進來,今日陽光好,我陪你去院裏曬曬。”  成瑾懨懨地搖頭,像缺水的花。  忽然,成瑾看到一隻手默默接近,又默默退回去,不多久,又過來……  他忍不住噗的笑了:“你幹什麽呢?”  方孝承訕笑了笑,沒說話。  成瑾的笑意漸漸淡去,低聲問:南渢“牢裏是不是很恐怖?有老鼠和蟲子嗎?每天打三頓嗎?”  “你不必管這些,我不會讓此事發生。”方孝承道。  “可是……算了,說什麽都白說,你看著辦吧。”成瑾歎著氣,倒回去給自己蓋好被子,“我還是睡覺吧,醒著就緊張就害怕,睡著了就什麽都不想了。”  方孝承笑著看他,沒忍住,伸手幫他把頭發撥了撥,想順勢摸一摸他的臉,最終沒這麽做。  成瑾清淩淩的眼睛與他對視,半晌,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嘀咕:“別人要睡覺了,就是送客的意思,你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啊。”  “……我以為你是有話要對我說。”方孝承沒敢說他心存妄想成瑾能再次相看上他。  成瑾忙隱藏好剛剛莫名加快的心跳,道:“沒話和你說。”  “哦。”  然後兩人又大眼瞪小眼,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頭說成璉求見。  ……來得真不是時候。方孝承心想。  ……  “見過北安侯。”成璉拱手行禮。  方孝承平靜地請他入座,開門見山問他為何而來。  成璉欲言又止,思來想去,終究沒出賣耶律星連,而是照著對方的安排,道:“我知孝承兄心裏埋怨我誣陷兄長……”  方孝承道:“此話你該去向秦寺卿說明。”  成璉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哽咽道:“我要能去說,也不必腆著臉來見你了。”  方孝承問:“此話何解?”  成璉先往外張望了一下,見沒人,起身去到方孝承身邊,用身子擋住手,隻讓方孝承看見他指了指天,壓低聲音道:“真不是我父王幹的。孝承兄,你細想,我父王雖不喜我兄長,說實話,盼著他死,可若真敢動手,還需等到今日?”  方孝承看懂了他的意思,愣了下,隨即眉頭皺了起來,審視地看著他。  成璉道:“我知你不信,有件事我告訴你,幼時兄長落水,必有人疑心是我父王或姨娘所為,可著實不是。”他停了下,垂眸道,“是我落水,兄長來救我,被我在慌亂掙紮中意外所害。父王怕太後怪罪於我,瞞下了真相。我所說句句事實,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我隻是希望你相信,瑞王府裏沒有好人,卻也沒有真敢殺人的人。”  方孝承問:“你還想說什麽?”  成璉道:“就算你怨怪我,要殺我,我也不會將‘那位’指使我的真相告訴第二個人,比起你,我更得罪不起他,你最多殺我一人,他可以誅我九族。”  方孝承冷道:“無論耶律星連許給你什麽好處,我隻能告訴你,這是與虎謀皮。”  成璉愣了下:“耶律……你是說狼國那個……你誤會了,你難道以為我是被他收買來誣陷那位?我身為大榮皇室,無論為了什麽,都不會和他聯手啊。”  方孝承靜靜地看著他。  “你不信就算了。”成璉氣得臉紅,歎了聲氣,“我言盡於此,告辭。”  方孝承看著他走到門口,才叫他:“若如你所言,‘那位’為何要陷害世子?”  成璉眯了眯眼睛,回身時已恢複如常,蹙眉道:“我隻能說真不知道,也不願捏造騙你。你若因此不信我,是自然。當時我也很驚訝,可雷霆雨露,俱是——”  話到此處,不敢再說。  能否取信於方孝承,成功離間他與皇帝,這個理由很關鍵。  成璉曾打算說成瑾是先帝私生子,死無對證,但耶律星連認為太冒險,但凡一處對不上,反而失策。最終,耶律星連讓他索性說不知道。  反正方孝承功高震主,若被皇帝猜疑,想借此事離間他和高將軍,也屬自然。  耶律星連想不到,他竟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成璉若真說成瑾是先帝之子,方孝承反倒疑心,可成璉說不知道,方孝承想起自己與皇帝之間的亂麻……  恰好在高其能出事前,他和皇帝有爭執,難道皇帝遷怒到了成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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