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林奉儒耐心地等著溫姝的回答,他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慶幸自己的身份,因為這樣的身份他才能在溫姝滿目瘡痍的時候伸出手來,而不是推他下地獄。  空蕩蕩的囚牢中回響著少年沙啞的聲音,青衣的修注記錄著從溫姝口中所言每一個字,心中卻暗歎士林腐朽,紈絝當道。  溫姝將所有的事皆和盤托出,最後他道,“我用刀紮進了顧緒的背脊逃跑,後來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林奉儒握緊了拳頭。  這顧緒好大的膽子!  他壓抑住暴虐的心火,對溫姝柔聲道,“你可知道顧緒身上有兩道傷,真正致命的是脖頸上的劍傷。”  溫姝搖頭,“我未曾佩劍。”  林奉儒道,“你離開後去了哪裏?可有物證或者人證能證明你當時離開後便再未回去?”  脖頸上的劍傷晚於刀傷半柱香的時間,若溫姝並未折返便有了不在場的證據。  溫姝閉目,終於艱難吐出五個字,“易歡,陳司禮。”  易歡與陳司禮深夜被傳。  易歡自從進來,一雙杏眼便紮在了溫姝身上。  陳司禮怔怔看著溫姝,見他瘦了不少竟有些心疼。  林奉儒問道,“你離開後遇到了易歡與陳司禮?”  易歡的杏眼便盯緊了溫姝。  溫姝知道易歡的意思,自己若是將易歡與陳司禮所為實情告知林奉儒,這二人隻怕不會替自己作不在場的證明。  溫姝盯著林奉儒後方的易歡與陳司禮,一字一句都沁著血,“我離開後遇到了兩位公子,兩位公子見我形容狼狽,脫了自己的外衫給我,一路同行相伴。”  溫姝到現在都披著陳司禮的外衫。  易歡聞溫姝所言這才彎唇道,“當日我與陳司禮經過舊廟,本想入內避雨,先是看到溫佐官逃離的背影,然後過了不久聽到了裏頭顧緒的慘叫聲這才入內,便見顧緒背上的刀傷已近幹涸,脖頸上還有一道新鮮的劍傷,乃絕頂高手所為,我二人四處追尋凶手無果,卻在一座荒亭遇到了溫佐官,後來一一”  易歡盯著溫姝舔唇,看著溫姝攥緊了雪白的手指,心情甚好地笑了一聲,“就如溫佐官所言了。”  林奉儒看向陳司禮,陳司禮點頭,“正是如此。”  旁聽的顧尚書冷笑,“枉費我兒與你二人交好,死到臨頭竟連收屍都不肯!”  陳司禮厲聲道,“顧尚書,若我替顧緒收屍,隻怕真正你的兒子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顧衛雲神情淒慘,“我兒命苦!隻不知那後來人一一”  林奉儒看了眼顧衛雲,低聲道,“顧大人,如今我雖沒有證據,卻有極大的直覺,很有可能是您顧家的家事了。”  顧衛雲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想起來什麽,顫抖著手踉踉蹌蹌地離開了囚室。  這世上最難的便是為人父母,卻看子女自相殘殺。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句家事蓋下來人人都知道什麽意思。  隻是朝廷目前還沒有證據,林奉儒已經說的十分委婉。  長公主府中。  一謫仙模樣的青年在抱琴彈奏,對麵立著一小廝。  這小廝身形高大,散漫不羈,在青年的琴上隨手一劃,仙樂驟斷。他雖身著仆服,看起來比顧翊本人更像世家子弟。  “我殺了顧緒,栽贓給溫姝,你不怕東窗事發?”  顧翊笑了,“別說如今有溫姝這隻替罪羊,就算東窗事發,顧家已經死了一個兒子,再死一個顧家就要亡了,顧衛雲隻能咬碎牙齒保下我。更何況這不是還有你?”  小廝打扮的高大男子冷笑,“你當真認為我落在了朝廷手中不會將你供出?”  顧翊道,“有朝一日當真出了事,你將我供出就沒有人救你的妹妹了。”  小廝打扮的男子正是常雁。第四十八章   揚州常家與京城顧家遠在常家還未因溫姝倒台之前便有糾葛。  常家是顧家放在揚州斂財的工具。  後來常家出事,常父獄中為保全顧家而自盡,常家主母也死在流放的路上。  常家家破人亡,隻餘一年僅十一歲的幼女流放邊關淪為苦役。  若非常雁有一身好武藝早也死於墜崖。  而這一切全是由於溫姝。  常雁一開始能混跡長公主府中投毒也是源於顧翊的幫助。  顧翊需要一個能替他鏟除異己的高手,常雁需要顧翊來幫他報仇雪恨。  常雁是江湖人士,行蹤不定,身法詭譎,要聯係他隻能用江湖人的方式。  顧翊通過隱蔽的脈絡第二次聯係到常雁,是為了殺死顧緒。  而常雁同意了以身犯險則是因為常雁與顧翊一樣恨著顧家人,也恨著溫姝。  所以常雁殺了顧緒並栽贓溫姝。  他要讓顧家人與他一樣嚐到切膚之疼。  顧翊在邊關有認識的人脈。  若常雁得手顧翊便允諾將常雁唯一的妹妹從遠疆偷梁換柱,尋一個好人家金尊玉貴地嬌養。於常雁而言他大可將常蓉從苦寒之地劫回,然而常蓉跟著他此後將一生見不得光。常雁左右已是官府通緝的嫌犯,身上的案子不怕再多一樁。  常蓉的事已經在鋪排,要救常蓉顧翊便不能出事。  顧翊慣常會拿捏人的軟肋。  他將常雁攥進手心,縱然他不會翻雲覆雨的功夫,卻能讓高手心甘情願替自己賣命。  顧翊貪圖顧家的權勢,憎恨顧家的無情,最好這顧家的權勢歸他所有,顧家的人全部死絕。  常雁走後,顧翊端著謫仙一般的容姿重新撥動琴弦,腦海中回憶起溫姝的臉,琴聲不複婉轉溫柔。  一隻鴻雁臨窗落下。  鴻雁爪上綁縛著顧翊安插在顧家的眼線所書暗帛。  顧翊打開看完,麵色波瀾不驚。  顧衛雲已對顧翊生疑心。  良久,顧翊站直身子踏過了腳邊鴻雁七零八落的屍體。  ******************************  溫姝在囚牢中並未多受嗟磨。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明天是什麽。  夜幕低垂,長久處於黑暗的人便會忘記太陽的光。  溫姝身上的傷口時好時壞,到後來甚至感覺不到疼。  滔天的恨意與卑微的妥協像無痕的枷鎖束縛他的皮肉,直到勒出淒慘的紅。  溫姝隻有十六歲,他不長的人生中未曾得到父母疼愛,未曾得到一人真心相待,背負著千夫所指的罵名親手斷送了家族的榮膺,此後親人變成了仇人,養育他的揚州成了永遠回不去的家。蘭姨慘死後他便如一隻孤鳥,因一身鮮亮的羽毛而屢屢遭遇刀光劍影,後來落在塵土中由人踐踏侮辱,他在荒亭中嘶啞地哭叫,回答他的隻有猙獰的雨聲與愈加粗暴的侵襲。  他自問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上天卻總是在他尚存希望的時候給他致命的一擊。  好人得不到好報,惡人總是高高在上。  溫姝的臉色比鐵窗外的月色更白。  雙目漸紅,胸膛起伏,最後生生嘔吐出了一口血。  他盯著自己袖口上濃稠的顏色無聲地笑起來。  溫姝沒有眼淚可以流了。第四十九章   林奉儒提著酒來的時候,更鼓響了第三遍。  林奉儒的影子包裹住溫姝低垂的眉眼。  顧緒的案子已有著落,當日易歡與陳司禮作證之後溫姝的嫌疑已經排除。  林奉儒心中猜測或許是顧家人內鬥所為,然而苦無證據,遂當麵提醒顧尚書並且暗地派人盯上顧翊。  有一句話叫燈下黑。  顧尚書縱然是個還算有些能耐的人,遭遇到自己身上也難免一葉障目。  林奉儒便做了那個拿開最後一片葉子的人。  派出的探子回報,顧翊近日與一高手來往甚密。  朝廷的人觀其身法派係稱有五成的可能是在長公主府中下毒並遁逃的常雁。  林奉儒想起常家與顧家曾經的糾葛,顧翊與常雁很有可能相識,這五成的可能便上升到七成,另外的三成在探子送上了與顧翊往來高手的畫像之後終於補全。  林奉儒將顧翊或與通緝犯常雁勾結的消息上稟天聽,皇帝反而笑了起來。  他給了林奉儒四個字,順水推舟。  林奉儒想了好久才明白這四字的含義。  顧緒已死,顧家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兒子。  顧尚書一定會想辦法保住顧翊。  保住顧翊便會推常雁出來做這個替死鬼。  顧翊與顧家的想法在這件事上必然一致。  顧翊有辦法讓常雁對他言聽計從,自然也有辦法在這件事上將自己摘的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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