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凜州冷淡的目光落在案前的杯盞上,杯上纂刻著五爪金龍。  “若真入了朕的眼,成婚與否又有什麽幹係?”  昌巳心中這才明白過來,是他想岔了。  他們這位陛下當年是祁五爺的時候就不是循規蹈矩的主。  更何況此時的溫姝還遠遠沒有入了這位君王的眼中。  溫姝不知自己跪了多久,階上傳來大監的聲音。  “溫佐官請起,陛下允了。”  溫姝似乎沒有聽清楚,仰起一張霜白麵頰遲疑道,“大監說什麽?”  昌巳歎息,用對著孩子一般包容的語氣道,“溫佐官,陛下允了你與桑家的婚事了。”  此言一出,堂下眾臣神色不一,議論紛紛。  溫姝一介末等小官,何德何能得天子賜婚?陛下上一次也是為這溫姝才破了例。眾臣越往下想便越是心驚。  陳司禮的眼神幾乎要在溫姝身上紮出一個血洞。  易歡咬牙壓下了心中陰毒的念頭。  林奉儒手中杯盞不停,不知不覺竟已然飲醉。  溫姝方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在他的心頭重重敲響,打散了終夜的綺夢。  溫姝是為了桑家的女兒才拔得頭籌的。  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林奉儒終於知道自己該收起癡妄的心思了。  昌巳心知堂下的水已被一語攪渾。  祁凜州麵上不見波瀾,從容舉杯道,“溫佐官拔得頭籌,諸卿是想讓朕言而無信?”  階下眾臣麵麵相覷,無一人再敢多言。  樂聲揚起,舞女的水袖帶著糜豔的香。  行宮這一場盛宴在酒色中落下帷幕,隻有溫姝一人得償所願。第五十二章   陛下的一旨賜婚讓陳司禮墮落成煙花柳巷的常客。  相比陳司禮易歡反而收斂許多。  亂墳中荒唐一夜在易歡心中落地生根,隨著時間的流逝惡欲日漸枝繁葉茂,易歡不得不將之連根砍斷。  無論是易歡亦或陳司禮都清楚地明白,他們被溫姝反將一軍,陛下的賜婚成溫姝最強大的靠山,他們若是再動溫姝就是與陛下作對。  顧緒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他們威脅不住溫姝了。  陳昭在宴中見陳司禮對溫姝態度奇怪,心中疑竇叢生,多次詢問都被陳司禮一語搪塞,隻能警告陳司禮不可再給陳家多惹是非,陳司禮左耳進右耳出,全然不當一回事。  皇帝賜婚溫姝與一商戶女的消息傳到了東宮。  祁睿摔了一地珍品玉瓷,東宮上下戰戰兢兢生怕觸了太子爺的黴頭。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祁康也在。  他被禁了足又放出來,活像脫韁的野馬,在東宮卻被陛下賜婚的消息勒住了脖子。  “怎麽忽然被賜婚了?”  祁睿目光陰霾,“他在做夢。”  溫姝此時於祁康是個賞心悅目的玩意,如今這玩意被人奪走,心中雖覺遺憾卻沒有起爭奪之心,低聲歎道,“看來七哥注定與溫姝無緣。”  他與溫姝同樣無緣。  就在祁康以為祁睿也會放手的時候卻聽祁睿喃喃道,“且讓孤送他一份大禮,看他這親能不能成?”  祁康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與祁睿相交已久,深知他這太子哥哥不是好相與的人,也不知要在溫姝身上用到什麽雷霆手段。  祁康不敢遊說祁睿,隻能命德親王府的人悄悄盯著溫姝。  祁康生怕祁睿一時衝動破壞溫姝的婚事引陛下不悅,也生怕溫姝再遭祁睿毒手。  連幾日見溫姝沒出什麽事這才放下了戒心。  京城暗流湧動, 長公主府中歌舞升平。  京城有名的戲班子在皇城根上搭了一台戲。  戲名救風塵。  台上濃妝豔抹的戲子唱的聲淚俱下,句句摧人心肝,“挑來撿去千百回,尋不著夫妻比翼齊雙飛。”  隆裕麵無表情地對錦珠道,“這溫姝走了,本宮怎麽感覺什麽地方都不得勁呢?”  錦珠替隆裕披上了厚重的狐衾,“聽聞溫姝要大婚了,與長公主府的緣分隻怕要斷了。”  隆裕盯著自己塗滿丹蔻的指尖,“倒也未必。”  那個孩子就想一塊眾人環伺下的甜糕。  誰都想分一杯羹。  陛下一道賜婚的聖旨下來的確能阻擋很多人。  而隻要有一個人不肯放手,溫姝便沒有好日子過。  這個人是誰呢?  隆裕低聲笑了,她轉而問錦珠,“民間的夫妻是什麽樣的?”  錦珠道,“民間的夫妻男耕女織,生兒育女,雖貧賤卻自在。”  隆裕沒有再說話。  錦珠卻從隆裕眼中看到了向往之色,再一恍神便被冷漠取而代之。  錦珠知道長公主的不易。  人見她豢養麵首,人見她地位尊崇,卻不見她夫妻離心,不見她形單影隻。  這麽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一個勉強入眼的溫姝,卻終於還是逃開了這高牆大院。  別人能逃,長公主不能逃。  與前院熱鬧不同的是形同冷宮的閬苑閣。  長公主已許久未至,謫仙一樣的風揚公子失了寵愛也不過淪為草芥。  顧翊問身側伺候的丫鬟,“前院在唱什麽戲?”  丫鬟答,“救風塵。”  丫鬟耳邊箏聲斷了。  她見風揚公子習慣性地撥了些吃食在地上,似乎還在等著自己養的寵物循著香味從牆頭越下來。  曾經風揚公子身邊有一隻形影不離的黑貓。  後來那隻貓死了。第五十三章   東宮派往桑家等著桑家回複的人撤了。  賜婚的聖旨接踵而至。  賜婚的是那賣父求榮的溫姝。  溫姝如今得了聖眷,當地的人隻敢背地裏嚼舌根。  婚事定在了十月初七,是桑老爺請大師算過的好日子。  十月份的時候揚州風光正好,兩岸杏花如雲。  京城來的迎親隊伍走了整整兩個月終於上了桑家的門。  喜樂聲如流水,重重疊疊一日未斷。  桑柔披上了紅色的嫁衣,嫁衣上繡著金色的鳳凰。  少女精致的發間綴滿了珠玉,穿著綾羅衣裳的喜娘為她點上胭脂。  珠簾聲響起,有人推門而入。  正是桑家大公子桑英。  桑英是個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在揚州還沒有幾個青年才俊能與他比肩。  “這麽快要嫁人了。”  桑柔羞澀笑了。  桑柔心有所屬是桑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東宮的人來的時候若非桑老爺與桑英極力斡旋,隻怕桑柔真的要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了。  太子殿下從未見過桑柔,也不知道這分心思從何而來。  桑家上下喜氣洋洋,紅色的燈籠高高起。  桑英背著自己的妹妹在滿目喜慶的紅中上了花轎,隻盼她日後平安幸福。  桑柔要嫁的人是溫姝,沒有道理不幸福。  騎在馬背上的青年隨著迎親的隊伍一道踏上歸程,將一紙手書綁縛於信鴿的爪下,信鴿展翅往京城的方向飛去。  信中書“不日將至”四字。  陛下賜婚的時候也賜了宅邸。  算作溫姝在行宮受無妄之災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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