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收信淚流滿麵說活著就好。  溫姝的一生就此宣告終結。  他十六歲輾轉進了公主府做了麵首,後來做了皇帝的男寵,雖然有極高的地位,卻依然是個玩物,後來皇帝遭遇宮變,溫姝便成為被放棄的那一個,他被易家人挾持,放了一把火燒死,聽說被燒成灰,什麽都不剩。  還有一些野史傳聞,這溫姝因為容貌太盛,與當時的太子甚至易家人都有些關係,落在易家人手裏的時候聽說被用了不少手段,被當女人一樣用了。人人知道他的屍體被燒成了灰,墳裏什麽都沒有,於是也便沒有人掘墓焚燒,他們偶爾會來奚落兩句,也有仇人會來他的墳頭踩上兩腳,久而久之他的墳頭都比別的墳頭要低矮。  後世的人們談起來百年前的往事唏噓不已,可見有時候美貌實在不是好事。但溫姝此人除了一身皮囊實在惡貫滿盈,也便沒什麽可說。  而他們不知道,那個史書上如此悲慘的人,他的人生在那一場大火之後,才剛剛開始。  鳳凰總需浴火才能重生。第二百一十八章   祁鳳霄始終沒有找到真正的三皇子。  他派出去尋找溫姝的祁康沒有回來。  某一天林奉儒提出了辭官,祁鳳霄問他為何,林奉儒笑著說,“我為大晉鞠躬盡瘁,大晉今日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如今也該為自己活一回。至於陛下命我去尋的那個孩子,直到現在都沒有音信,微臣愧對陛下的托付。”  祁鳳霄允了。  林奉儒位高權重,交接後的新尚書令是一個年輕的狀元。  這位年輕的狀元對林奉儒頗為敬畏,他不知道林奉儒為何要走,於是便問,“大人如此年輕,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功名利祿如今於我如浮雲,也沒什麽放不下的。”  他這一輩子一直遵守禮教,也曾娶過妻子,可惜妻子早已病逝,留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這個孩子便是日後林家全部的希望。他享受過人人可望不可求的終點,也該回到自己的起點去找回年少丟失的那一瓣霜花。  林奉儒是個讀書人,身上有讀書人的雅致卻沒有讀書人的迂腐,能從宮變的大風大浪中保住林家的榮華富貴,已經是極有手腕的人,他前半輩子為了林家活著,後半輩子也該為自己活著。  啟程的那一天,他帶著自己一個名字叫做雲歧的養子一路往南而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們大晉的小王爺祁康在南行的路上發現他的蹤跡,並且一路跟著他,甚至將這件事書信與宮中的皇帝。  祁鳳霄勃然大怒。  林奉儒的老家在北方,卻偏偏往南行,存的什麽心。  他在盛怒之後心跳卻在加快。  或許一一  或許一一  他不敢想這萬分之一的可能,隻是傳書於祁康,盯緊了林奉儒。  林奉儒還沒有發現自己多了一條尾巴。  他們一路到了江南揚州的一個小鎮,這裏的小鎮上人人淳樸善良,滿城盡是桃花,所以小鎮又名桃花鎮。大晉國土之內的花種盡數從這小鎮而來。  他們來的時候在新帝登基第二年一個百花盛開的春日。  這裏兩年前搬來了一戶人家,主人的名字叫沐青。  溫老板開了一家酒樓,酒樓日日客滿。  但這叫做沐青的老板並沒有幾個人見過,反而是那個叫謝敏行的店小二廣為人知。  他是小鎮裏最英俊的店小二。  酒樓平日也是靠著他,他雖然是個店小二卻取代了老板的職位,將酒樓經營有道。  這一日謝卓剛剛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  天色微涼,滿肩都是桃花,他甩了甩肩膀上的桃花,準備打烊的時候又來了人敲門,“今日天色已晚,不見客。”  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我乃故人,來見溫沐之。”  謝卓打開了門,便見林奉儒站在室外,衣袍被颯颯的風聲拂起。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少年。  少年長高了不少,蹦出來彎了彎眼睛,“我要見沐青。”  這少年正是雲歧。  謝卓臉色不好,林奉儒某種意義上是他的情敵,溫姝對這個人的信賴更甚於他,否則不會把雲歧留在他身邊。  “這裏沒有溫沐之,也沒有沐青。”  謝卓撇撇嘴。  林奉儒笑了,“我有他的書信,我說要帶雲歧來看看他,他同意了。”  謝卓終於將林奉儒放入了門。  林奉儒猜測看謝卓的神情似乎不像和溫姝有什麽實質進展的樣子,因為謝卓實在是太緊張溫姝了,若真的和溫姝有什麽,反而不會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心裏有了底,便笑著說,“那就讓我見見他。”  謝卓坐在一側冷淡說,“他一會就來。”  然後開始擦拭手中的刀。  林奉儒是個書生,卻也不怕武人,老神在在地坐下來,雲歧在旁邊焦心等待。  溫姝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十分詭異的這一幕。第二百一十九章   他不過出去打了兩壇酒的功夫,竟來了客人。  待看清楚林奉儒身後的瘦高少年終於低聲歎息,“雲歧長高了。”  雲歧撇嘴,“總是要比當初一言不發就綁架我的人要高。”  可見他還是對當初溫姝所為耿耿於懷。  雲歧身世離奇坎坷,自幼年起便被送入民間,對祁凜州和已故去的母親感情尚不如民間養大他的那對夫妻深刻,他憎恨自己的父親,明明可以將他養在身邊,卻偏偏將他放任自流,這個孩子自幼聰明絕頂,光明磊落,即便知道這是祁凜州對自己的保護,也瞧不起父親陰險的手段,他寧願光明正大地死在爭權奪利的鬥爭中,也不肯莫名其妙死於一場身份暴露後的刺殺,每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他的母親與父親的弟弟偷情,甚至生了一個祁寧,而這幾個人最終死在了父親的手中,皇室的富麗之下暗藏著如此齷齪的醜事,而他就是這些醜事的犧牲品。祁凜州縱然知道雲歧是自己的親子,看到他也會想起來他的母親,或許送他出宮也有這樣的原因。  雲歧在健康和善的家中長大,對自己真正畸形的家充滿排斥感,對祁凜州也沒有什麽感情,這個人一生殺兄弑父害子,最終無論什麽下場都是他應該得到的。  他長到現在唯一親近過的朋友就是沐青。  可沐青騙了他,在爭權奪利的過程中利用他。  但沐青並沒有傷害他的性命,而是將他送到了林奉儒的手中,時日長久,雲歧對溫姝的憎恨漸漸被消弭,聽到他死在大火中的消息時候還是不免心髒抽疼,而這個時候林奉儒告訴他,溫姝還活著。  於是他便跟著來了。  溫姝想揉一揉他的腦袋,卻發現已夠不到這少年的頭頂。  雲歧口是心非,“你沒死又不知道有什麽人被禍害了。”  林奉儒拿折扇敲打他的腦袋,“出門的時候說了什麽來著?也不知道誰在知道溫姝出事的時候痛哭流涕眼淚鼻涕一大把?”  雲歧被揭了老底,臉漲的通紅,有意無意地看向溫姝,見他麵帶微笑,一身白衣勝雪,正如當年初見模樣,垂睫扭頭不語。  溫姝總不能和一個孩子一般計較。  “怎麽會想起來這裏?”  林奉儒問。  溫姝向他解釋,“當年從易家逃出來後便一路南下,見此處風景宜人,便來此定居,後來回了京城一趟,見風聲穩了下來,也便放了心。”  他咳嗽了兩聲,林奉儒將自己的披風披在了肩膀上,“身體還是老樣子。”  溫姝笑,“餘毒雖解,到底傷了根本,大夫說日後要好好靜養,也不知說的什麽鬼話。”  他這時候又似乎有了當年的影子,林奉儒微微一滯,腦海中浮現那道在登聞鼓院赤腳踩過砧釘的少年。  緣分奇妙,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追隨這那少年的步伐,直到拋棄一切。  林奉儒想抱一抱他。  到底在謝卓虎視眈眈的視線中沒有動手。  “你這次來……”  “我已經辭官。”  溫姝驀然睜大了眼睛。  他給林奉儒去信,無非是想接走雲歧,卻沒有想到買一送一,買小送大。  林奉儒苦笑,“這麽多年,我看似什麽都有了,卻什麽都沒有。我是林家光耀門楣的傀儡,想要的不敢要,不想要的偏偏要握緊,如今林家有了交代,我想為自己活一回。”  他這一輩子循規蹈矩,溫姝是他唯一的出格之作。  他來到他身邊,卻不敢告訴他他是為他而來。  隻是溫姝這樣聰明,又怎麽會猜不到。  “林大人,溫姝不值得,如今的沐青更加不值得,這桃花鎮風光正好,林大人小住幾日,便尋自己的將來去罷。”  “你便是我的將來。”  他目光灼灼,情意悉堆眼角,溫姝仿似見曾經那一身朱袍的司諫陪著他從一條血路走過來,向他伸出了手。  若不是溫姝信任他,並篤定他會為了自己善待雲歧,又怎麽會把雲歧交在他手裏。  他善於觀察和利用人心,林奉儒一向赤誠單薄。過去種種作為在今天的溫姝看來不過是欺負老實人罷了。  溫姝為自己過去招惹的情債有些頭疼。  林奉儒不隻是個老實人,還是個聰明的老實人。  三言兩語怎麽能打發走當今的尚書令。  前尚書令微微一笑,寬宏大量,“無妨,我在隔壁買了一處宅邸,日後你我便是鄰居,都是從京城而來,日後也好有個照應。”  溫姝這時候才發現清風朗月的林大人腹黑的一麵。  謝卓終於沒有忍住將手中的刀當啷一聲放在桌上。  雲歧嘖嘖歎道,“某些人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要錢沒有,要房沒有,還想討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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