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閑聊著,氣氛還算融洽。  容暮還應下華淮音,日後周渠若來看他便將人放進來的。  但周渠即便要過來,估摸著也是月底的事了,周渠作為灝京的四大皇商之一,同他丞相府最好還是不要有過多的牽扯。  至於華淮音還提出想要回將軍府醫治,容暮並沒答應下來。  這段日子華淮音還是在他眼前安生待著,他這丞相府左不過已經布滿了楚禦衡的眼線。  二人言行都被楚禦衡看在眼中。  何必節外生枝地離開。  不過即便華淮音要走,也該同他一道。  思及此,容暮看著榻上如坐針氈的男子,邀請道:“本官估摸著開春就去江南養身子,少將軍可有閑情同本官一同去江南看看?”  “同你一齊出灝京,去江南?”華淮音搖頭,“我不便出京。”  他父親去北疆前方警醒過他,日後非有必要,不可私自離開灝京。  “本官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方無罪傷到了腿,出京去江南同本官一道養身子的事本官會稟報陛下,你且安心便是。”  華淮音愣了愣,若是換個人這般誘著他出京,他定會早就舉起砂鍋大的拳頭替那人腦袋開個瓢。  但看容暮從容柔和,華淮音忍著腿上的劇痛,驀然將直言拒絕的話卡在嗓子眼裏:“我再想想……”  -  華淮音這麽一想,直接拖延到了正月十四。  臨近元宵日,庭外的雪快化了個幹淨,但雪融時來的清冷,縱使有著日光,也格外冷人。  容暮一大早起來就聽見外頭喧囂的聲音,穿好厚實的冬衫出去一瞧,就發現宋度正帶著幾個仆人敲著屋簷上的冰溜子。  屋簷下的冰溜子拖得老長,冰條晶瑩剔透,足有人一臂之長,掛在磚瓦簷上,一排排地閃著銀光。  宋度剛敲了一根下來,剛才還細長尖利的冰溜子落地瞬間就變得粉碎,瞥見自家大人已穿戴好起身了,宋度連忙將手中的長竿遞給一旁的仆從。  “大人今日睡得可比昨日久了些。”  被宋度推回了暖和的屋子裏,容暮手上被塞了一盞熱茶:“昨日太過困倦。”  看著睡得兩頰飄紅的自家大人,宋度還在樂嗬:“大人身子疲乏,就該多睡睡。”  從北疆回來,自家大人每日睡著的時辰遠比之前多了許多,臨近年關那幾日,大人更是晨陽高照才會鬆懶起來。  睡的時候久了,大人的麵色也養得好了起來。  之前白的像瓷一般的膚色紅潤了許多,就像冬日過去,初春探來的生機盎然,就連之前在北疆起了凍創的手,也在一日好幾次敷藥的情況下好上許多,現在看去,大人的指節盈盈如玉。  可算漸漸都養回來了。  宋度心口徜徉著莫名的喜悅。  午膳之前,容暮照例要去華淮音屋裏看一看。  可還沒過去,周管家就帶著醉仙居的周渠進了容暮的書房。  白日裏容暮書房的軒窗關得緊閉,一方暖爐此刻無聲地放著紅褐色的暖光。  見了容暮,一身褐袍的周渠眉開眼笑,躬腰問安:“丞相大人安。”  “周老板來得及時,本官正打算去少將軍那處看看。”容暮剛巧收拾好準備去華淮音那處,索性帶著周渠一起去看華淮音。  沿路,容暮笑著同周渠交代華淮音的近況:“宮裏禦醫說了,少將軍身子骨底子好,當初暈厥過去一為疼痛,二為牢獄裏飲食不佳,如今腿骨用了藥,又三餐定量,少將軍的身子已經漸漸養了回來。”  “一切都勞丞相大人了。”周渠黑白分明的雙目中流動著感激,“要不是丞相大人及時出手,少將軍這次恐怕凶多吉少。”  容暮搖搖頭:“他未做過的事不用認,自會有公道在。”  周渠連連應下,麵上到底是恭敬的模樣,一路上周渠都在對容暮致謝。  華淮音的腿養的不錯,還好沒傷到骨頭,否則傷筋動骨百來天,縱使現在接上了腿骨,華淮音也需在榻上安穩躺些時日。  糙慣了的華淮音鮮少這般養尊處優,一早就醒了,當下翻著容暮送來的話本子。  一邊覺察裏頭男女癡纏著實無趣,華淮音一邊又忍不住翻向下一頁。  周渠過來時,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斜靠在床榻上,手上還翻動著書冊。  “這?”  周渠無聲地停下腳步,狐疑地看了容暮一眼,眼神裏似在暗問容暮裏頭安生看書的……可真是少將軍?  容暮頓首。  他送來不少東西供華淮音玩樂解悶,可最後華淮音把弄著畫本子不鬆手。  他也覺得稀奇,但也隨他去了。  華淮音早就在等著容暮過來了。  每日這個點容暮基本上都會過來瞧瞧她,也沒什麽大事,不過閑散說兩句。  剛開始華淮音還會覺得別扭,他不過傷了個腿,就被人這麽關切地照料著,作為一個粗心的武將,若是傳出去可不就會被他那些好友嘲笑著。  雖心裏這麽想,但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襲來,華淮音麵上已經聚了笑。  作為一個武將,華淮音總是坦誠地扭著一股勁兒。  “丞相來了?”  “醉仙居的周老板過來看你了。”  華淮音和容暮同時開口,粗狂和清雅的兩道聲音恰好撞在了一處。  容暮淺笑,華淮音撓撓頭將視線移到容暮身後。  看到周渠來了,華淮音麵上更為欣喜,咧著嘴笑的時候連帶著麵上疤痕都少了些嶙峋凶悍。  “你們聊,本官先出去。”容暮讓仆從新沏了一盞茶水,便委身離開。  可白色聲影消失眼前,華淮音還直盯著人家離開的方向。  特意過來的周渠看在眼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華淮音這才回神:“周叔……”  “我看少將軍樂不思蜀。”看他安好,甚至現在同年前比,腮幫子還圓潤了些,周渠眼底漏著光,繼續道,“看來丞相大人的確將少將軍照顧得不錯。”  華淮音低頭嘿嘿一笑,隻誇著已經離去的容暮:“他同普通文臣不一樣。”  還怪會照顧人的。  “可不就不一樣,否則誰敢把你從天牢裏撈出來。”  周渠也知容暮是個可靠之人,否則遠在北疆的華老將軍也不會將華淮音托付給容暮照料。此外,周渠覺得容暮這張臉總讓他覺出幾分熟悉之感。  猶似故人。  但一時半會兒周渠也想不出容暮似誰。  思索不出,周渠便不去為難自己,華淮音的處境才讓人棘手丞相大人將他從牢裏帶出來,華淮音這廝就想著同丞相大人一齊去江南。  “不可!”  華淮音話還沒說完,周渠當即反駁,“少將軍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怎能輕易出灝京?”  “可容暮他說,可以同我一起去,我們不過是去養身子罷了,況且陛下都說我是被冤枉的。”  “那不過是陛下給丞相大人的一個麵子罷了,但丞相大人的麵子又能護著你多久?”見多識廣的周渠恨鐵不成鋼,又氣又惑然:“況且你就這麽相信丞相?”  華淮音氣得紫漲了麵皮,怒目圓睜:“周叔,你不要這般說他,他才不會害我的!”  周渠:……  -  尚且不知屋裏二人起了紛爭,容暮從華淮音屋裏出來就轉身回了書房。  書房裏正擺放著周渠當初送來的一盆梅樹,花枝還在盛開,紅豔豔的花朵為整個書房添了幾抹鮮麗的色彩。  撫弄著柔嫩的花瓣,容暮麵色晦澀。  當下他和華淮音在丞相府被楚禦衡的人暗中看管,要送華淮音兀自出京已絕無可能,唯有借助外人……  福至心靈,周渠的到來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容暮提筆磨墨,如平素一般在書桌前開始描字。  這一寫足足寫了半個時辰,桌角的細碎成團的紙頁堆了一小堆。  -  有心求人辦事,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容暮便特意將周渠留下用膳。  周渠也不知和華淮音說了什麽,從屋裏出來後麵色就不大好看,但席間還算恭敬守禮。  可氛圍堪堪,不算和洽,容暮咽下碗裏蛋羹,審視一直黑臉的周渠,隨意一提:“本官知周老板經商人脈廣,現下還有一不情之請……”  周渠微愣,抬眼:“大人請言。”  容暮素手攪動著蛋羹:“本官和少將軍都有傷在身,便商量著一同去江南住住,可惜身邊無人可去那處打點,本官想拜托周老板在那兒尋一處好宅子。”  灝京的水太深,為了得以保全自己,他還是遠些權勢的中心為好。  屆時他再操作一二,趁機將華淮音摘出眾人視線。  周渠本就被華淮音磨得沒了脾氣,自知華淮音鐵了心要和丞相去江南,他隻得為華淮音日後在江南的舒服日子張羅著:“這事就交由草民去辦,大人放心就是。”  膳後,寒暄之餘,容暮親自將周渠送到丞相府大門外頭,宋度還捧了那盆梅樹出來。  容暮指著梅樹,微抬起下頜語氣輕緩:“這花兒在本官府上有些嬌氣了,不若還是周老板帶回去養著吧。”  能成為京城四大皇商之一,周渠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丞相大人怕是有事交代給他。  於是周渠拱手接過紅梅:“日後得了更好的,草民再獻給丞相大人,至於大人所說的江南何處適宜養病,草民回去就好好尋一尋,不過那兒本就鍾靈毓秀,可不就是療養的好地方。”  “嗯,那有勞周老板費心了。”  “大人這話折煞草民了,那少將軍去了江南以後,還需大人多費些心了。”  “那是自然,本官欣慰有少將軍一路作伴。”  容暮含笑看著周渠的馬車一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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