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回來”四個字被咬得很輕,讓楚禦衡憑白添了幾分難以言狀的脆弱之感。  可這不該是一個帝王該有的神色……  看男人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容暮偏著頭,繼續看向外頭的燈火:“去的日子還沒定下,江南那頭微臣還要先去找住處;而回來的日子……也未定,但微臣身子好了就會回來。”  楚禦衡輕輕哼了聲,明明不想容暮去江南,可楚禦衡卻說不出口。  昨夜聽到暗衛來報說容暮有想去江南的打算,楚禦衡頓時就開始焦心起來,猶如陷入了死胡同。  坦白而言,江南那處的山水的確比灝京更為養人,但容暮一去沒有幾個月便是回不來的,一想到還要許久不見容暮,楚禦衡本能地反對容暮去江南的這個想法。  可容暮的身子的確需要好好養上一養……  放棄勸說這人留下,楚禦衡打量眼前男子有如冰水般沁涼的側顏,心底的焦躁思緒緩緩沉降。  但男人的沉默讓容暮意動,倏然間,他好似意識到楚禦衡不想他走。  可他躊躇還沒做回複,舒緩了眉眼的楚禦衡薄唇上下抬闔:“你若這般想去江南……朕在那兒還有一處山莊,阿暮你可以過去住,有朕的人照顧你,朕才安心。”  容暮心口一哽:“微臣暫且先自己尋著地方。”  被眼前人婉言拒絕自己的安排,楚禦衡麵上的驕矜之色驟然破裂,到底知道自己於容暮有些虧欠,最後惱怒偏首:“那隨就你自己去找罷了。”  容暮挑了下眉不解,這人怎麽又生氣了。  但履世本就如冰,更何況他在一直伴著君王,伴君如伴虎,不論楚禦衡舍不舍得,自己都該走。  不過容暮心裏還在寬慰著自己,能在今日碰到楚禦衡也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再進宮上書他要移居江南。  *  護城河很長,船舫行了小半個時辰還未駛過灝京最為繁華的商街。  兩岸的茶坊酒肆光彩爭華,各出新奇的燈燭下遊人無不駐足。  楚禦衡原本打量岸邊燈火獨自悶氣,但後來目光莫名偏到了容暮身上。  船舫近處瑰麗花燈的光彩混淆著水光,柔和了容暮線條流暢好看的側臉,白衣上的紅楓在粼粼水光裏似有金粉閃耀,使得往日清淡欲仙的男子此刻尤其濃冶。  楚禦衡嗓子幹咳,大口飲下一口小幾上涼透了的濃茶。  船舶臨岸,容暮眼睫低垂,撣撣皺了的袖擺打算起身下船。  可楚禦衡突就將準備起身的容暮一手撈了過來,還往堅硬的胸膛裏緊緊按了按。  容暮鼻尖被撞得酸痛,琉璃瞳目驟然擴大。  楚禦衡從來不會在眾目睽睽下這般。  但楚禦衡還算克製,隻幾息時間就鬆開了手,還取出那麵容暮回京送他的玉佩來。  “之前你要的玉佩,朕現在還給你。”第36章 府中遇刺  之前你要的玉佩,朕現在還給你。  一塊玉佩不過落在楚禦衡手上才一月多光景,怎的就宛若經曆了滄海桑田。  初送時,這玉佩還頗為簡樸,雕工雖不算精細,但還能看出是出自容暮之手的,現在楚禦衡還給容暮的玉佩宛若是精致了百倍的贗品。  精細的雕工,看上去就觸感其光滑無比。  一點都不像是之前那個他雕琢而出。  容暮暗自思忖。  看容暮變換的神色,楚禦衡手持玉佩略有些焦凝,明明他都同容暮認識了這麽久,送東西也不是頭一回了,這次卻讓他覺得麵紅耳赤。  隻是楚禦衡臉色黑,才不那麽明顯。  眼前陌生玉佩,容暮挑了下眉,微抬起下頜:“微臣的玉佩怎麽大變了樣子?”  “這是朕親手雕飾的,沒經過旁人的手。”  楚禦衡有些驕傲,又往前遞了遞玉佩。  但容暮並未接過。  “阿暮?”  不懂這個時候為什麽容暮還能走神,楚禦衡索性彎下了腰,解開容暮腰側原本佩戴的白玉,想要換上了這一枚他精雕的玉佩。  覷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紅玉,容暮微眯著眼眸後退了一步:“陛下這是做什麽?!”  但他的後腰卻被男人伸出的手臂攔下。  “別動。”楚禦衡輕聲嗬言。  楚禦衡隨風而飄的發絲還落在容暮的手背,細密的癢意騷撓著容暮敏感的腕骨。  男人很少為他人做這檔子事,一國之君昂首視人,何曾如此折腰。  楚禦衡微躬著腰背,取下容暮腰側玉佩的動作還算麻利,但將玉佩重新掛上去時,略帶薄繭的指節宛若打了幾個結一般,磕磕絆絆了許久以後才成功將玉佩掛在容暮腰間。  這紅玉同容暮今日的紅楓外袍格外的相配,凝結了容暮和他兩個人的心血,所以楚禦衡格外滿意。  伸手撥動著紅玉的纓絡穗子,楚禦衡愉悅至極。  而容暮一直僵凝著身子,垂目而視腰間掛玉時,莫名的不虞順著四肢百骸湧向肢幹。  楚禦衡這又在做什麽樣子給他看。  莫不是想哄他留在灝京?  一時氣血逆流,容暮本就俊朗的麵骨少了幾分溫善,多了些容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冽,連耳尖都血氣染紅。  畫舫輕緩靠岸,蕩起水麵金紋。  楚禦衡終於就自己刻飾好的玉佩送到容暮手裏,胸腔尚且還鳴動幾縷輕鬆肆意,攜著人下船,楚禦衡忽就見身側人白玉一般的耳尖染上了紅意。  容暮隻有在羞意上頭時,才會如此。  見此,楚禦衡近日來的憂思燥悶陡然間消失了個幹淨。  但看破不說破,阿暮畢竟好麵子……  楚禦衡心愉地重新牽著人下了船舫。  但容暮此刻看著懸掛在他腰側的煥然一新的玉佩,心口隱忍著難解的鬱氣,以致難以顧忌他那已經紅了的耳尖。  而楚禦衡緊緊攥著的他那隻右手更宛若滾燙熱湯,熱意順著左手的脈絡向上湧去,容暮的整個左臂都已經快不是自己的。  正月的風還沒暖起來,吹刮在臉上如若刀割,容暮卻覺渾身都似被火烤一般,冷熱交疊。  下了船以後,楚禦衡還不鬆手。  但楚禦衡素來如此,私下裏總喜歡這般。  容暮冷凝著臉,餘光掃過斜靠前的男子隻覺萬分壓抑。  被刻意避開,岸堤邊四處轉溜兒的楚綃宓可算尋到人了。  抹去額間細密的汗霧,楚綃宓將手上的蓮花燈遞送到容暮手上,同時圓溜溜的雙目極有神地看見容暮腰間已不同的玉佩。  “阿暮你怎麽突然換了一枚玉佩啊?”楚綃宓就著月光和花燈的燭火仔細看去,隻覺奇怪,“這玉料不就是阿暮你之前送給皇兄的那枚嗎?”  被人點破玉佩的來曆,容暮看著手中的青蓮花燈心底一沉,也不多言。  見容暮不說話,楚綃宓刻意不去瞧二人交纏的手,即便被寬大的袖籠所遮擋,楚綃宓也猜想到二人這會兒必然手牽著手。  心裏有些酸,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皇兄,我們該回宮了。”  楚禦衡頓首,看著過於喧鬧的街巷冷風料峭,單手將容暮的大氅攏得更緊,不讓絲毫的冷風窺探玉色:“阿暮今日也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為好。”  容暮看著板著臉的楚禦衡,微挑眉梢。  這人說讓他回去歇息,可牽著他的手卻絲毫未放。  最後還是容暮袖籠下的手微微一緊以作示意,楚禦衡才不動聲色地鬆開。  親眼看容暮上了馬車,楚禦衡還駐足久滯,同時收回袖子的手按暗地裏相互摩挲,似乎在懷念方才的感覺。  -  馬車將容暮帶回到丞相府,萬街千巷,繁盛浩鬧已近闌珊,五光十色的花燈不斷遠去,爾後僅有月色相送。  一路之上,容暮默不作聲。  容暮默然撫弄著玉麵上順滑了許多的線條,華老將軍將這玉料送到他手上的時候,還是拳頭大的原石模樣。  被會開玉的人開了出來,他才得以雕琢如此。  想到華老將軍,容暮方才突然湧到四肢百害的躁動柔緩散了回去,心脈不斷地拉緊。  玉變了樣子,棱角精細了許多,就像當年考取功名時立下揚名立萬的宣言,現在回頭一看又完成了多少?  物是人非,手染怎麽都洗不白的汙跡,十年裏他手下處置了多少楚禦衡看不過眼的氏族,最後豈能料到會算計到了自己的家族。  方才還遊蕩在容暮腦海裏的柔情此刻全化作沉重的負擔,突然間容暮就覺有些累了。  馬車緩緩而行。  等到了丞相府的時候,宋度掀開馬車簾子,就瞧見自家大人已經闔了眼睡上了。  -  元宵日在街區流連的時間過久,容暮從馬車上下來就覺渾身不爽快,整個人就想著撲倒在床榻上,早些入眠。  宋度看自家主子都勞累成這樣,一時不免心疼。  在一旁靜靜服侍著容暮洗漱,他看自家主子安生地躺在床榻上,一雙眼近乎睜不開,倦容頗顯。  宋度挑了挑屋子裏的暖爐,不過一盞茶時間就熄了燭火,靜靜退散到屋外。  容暮的確睡意深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耳側的喧鬧聲所驚醒。  容暮驟然睜眼看去,床榻外竟有幾人正在交纏互鬥,其中一個黑衣人看向他的雙目淩寒,猶如想將將他刀削剜骨。  “大人!”剛剛聞聲進來的宋度大驚,抽出腰間的長鞭就要過來。  眯著眼眸,容暮摸上了床頭暗格一直藏著的短刃,但還未出手,那黑人居然率先掙脫幾人的唯困,舉著刀劍就朝他襲來。  一切動作都被放慢,容暮一閃,肋骨狠狠的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那刀劍就擦過他的臂肘,紅豔的血瞬間染紅了他白色的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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