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屏風後的人終於有了回應: “阿有,回去吧!這個地方……以後別再來了。” 嗓音輕軟,極盡無情。 楚無沒有回答,隻是叩道:“母親保重!” 離開麗妃的宮殿,一直到快出了皇宮,顧白極看著身旁那始終不發一言的人,問道: “王爺可還好?” 楚無抬頭,慘白的臉色幾乎嚇了顧白極一跳。第十三章 做戲 “沒事,多謝將軍!” 楚無說著笑了笑,腳下生風一般,忽然急急的往宮門口將軍府的馬車走去,邊低聲道: “天色也晚了,是該回去了。” 與腳下速度相反,嗓音無力,那一絲晃晃悠悠的氣音幾乎無以為繼。 “王爺!” 顧白極底呼一聲,猛的上前一步,不動聲色接住那個險些摔下馬車的人。一把將人攬在懷裏帶進馬車裏,低聲吩咐車夫: “速速回府!” 馬車很快動了起來奔向將軍府的方向。 顧白極抱著人進了馬車,探了探脈搏之後,麵色越加的凝重起來。 今晚所見實在太過顛覆他的認知,無論是冷漠的帝王,無情的宮妃,還是那一道死死撐在他麵前的身影。 現在這道身影生死未知的躺在他的懷裏,濃黑的發絲襯得麵色越加的白、唇角那一抹血跡更是紅的驚心動魄。 馬車最後停在了將軍府側門處,而後車簾打開,眾奴仆隻見自家將軍懷裏抱著一個人,在眾人回過神之前,已匆匆消失在了視線內。 楚無這一暈,一直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 則安禹過來時,顧白極還在楚無房裏,一旁侯著的顧青顯然也是一夜未睡,好在其他人並無異樣。 則安禹飲了一壺茶水,又順便用了早膳,方才看見一夜未眠,但毫無頹靡的顧白極走了出來。 身邊沒有下人,則安禹重新翻了一個茶杯沏了茶水遞過去,邊低聲問道: “將軍,昨日那宮宴是怎麽回事?” 林桓昨日回來之後就和他說了此事,當時皇帝對待顧白極和楚無的態度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然而林桓身份不便,隻能告知則安禹讓他來看個究竟。 則安禹說完,忍不住擔憂道:“將軍,你沒事吧?” 顧白極搖頭,“有事的不是我。” 則安禹視線轉向屏風後麵,結合林桓之前的猜想,大膽道:“難不成王爺真的傷了?還是將軍你傷的?” 顧白極點頭,則安禹驚得人都快跳起來了,壓低了嗓音道:“將軍你怎麽回事?不是要先忍忍等個機會的嗎?怎麽就忍不住把人都給傷了?” 顧白極無奈,“意外,非是故意。” 則安禹想了想,顧白極確實不是那等衝動之人,再想到林桓之前說的恪王在宮宴上的表現,又不可思議的道:“那王爺這是……刻意幫你隱瞞?還讓自己傷上加上?” 見顧白極點頭,則安禹麵色更加複雜了,一言難盡的看著顧白極,忽然歎息般說道: “將軍,我發現,王爺這人還真的不錯。” 顧白極難得沉默,最後什麽也沒說。 楚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未時左右,才喝了點清粥,麗妃宮裏的太監就送了兩個箱子來。 此前麗妃曾說過不再相見的話,此番著人送來的,據太監所說也是些九王此前在住宮裏時所用之物。 麗妃此舉,確實大有從此再不相往來的意思。 楚無沉默著手下東西,抬頭見顧白極正看向自己這邊,一瞬間連眸底那一絲落寞也消失不見,頓了頓,低聲道: “陛下賜的宮女想來也快送到了,不知將軍欲作何打算?” “需要做什麽打算嗎?”顧白極看著他,忽然笑道,“就連陛下也說了,我與王爺感情甚篤,難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將軍既然心中有數,其他也沒什麽了。” 顧白極又問道:“傷勢怎麽樣?還疼得緊?” 楚無搖頭,“沒事了,將軍放心,我自己知道,再養個三五日,便能大好。” 楚無說著,低頭打開箱子,待看清裏麵的東西之後,方才還有些冷凝的麵色漸漸柔和下來。 顧白極無意中看了一眼,隻見裏麵並非那太監所說的舊物,而是些新裁的四季衣衫,新鮮的果脯糕點甚至是一些方便使用以及打發下人的散碎金銀等物。 他心念一動,待回過神來,已經開口道:“原來王爺愛吃這些?” 顧白極自是知道輕重,此番也沒有問麗妃娘娘言行不一的緣由,隻說起楚無食好這樣的小事。 楚無拿起一包蜜餞,神色越加的柔軟下來,撿起一顆放進嘴裏,說道:“小時嘴饞,愛吃這些哄孩子的零嘴。” 楚無說著從裏麵撿出幾樣遞給顧白極,道: “今日不便,有勞將軍派人將這些給南姝送去。” 又兩個時辰後,由皇帝開口、皇貴妃安排的兩個宮女送到了。 既說是伺候楚無的,自然就直接送到楚無所住的院子裏。 宮娥名喚水月、玉蟬,容貌清秀,行為進退有度,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楚無對二婢道:“我不喜人貼身伺候,你們留在院裏即可,沒有吩咐不必進屋。” “王爺恕罪!”水月聞言不卑不亢,隻有條不紊的行禮道,“婢子們離宮之前,陛下特地吩咐蕭公公前來囑托,務必要貼身伺候好王爺。” 這便是皇貴妃的先見之明了,率先一步對楚無可能會有的拒絕行為作出了應對之策。 楚無聞言也不惱,隻笑道:“將軍與我皆是男子,實在不方便又女子伺候,若你二人執意守在我們床榻跟前,卻是誠心讓我二人難處不成?” 水月和玉蟬對視一眼,低聲道:“王爺和將軍就寢時辰,婢子二人會在屋外伺候。” 估計顧白極走了過來,邊道:“如此就感謝陛下和皇貴妃娘娘的恩典,二位娘子先跟隨顧青去安頓罷。” 說著還對皇宮的方向遠遠行了一禮,而後視線落在楚無身上,神色越加的柔和下來,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低聲道: “怎麽站風口說話?也怪我,總是不知輕重,以至於讓阿有身體不適,隻能整日燜在屋裏。” 曖昧不清的一番話傳進兩個宮女的耳裏,也算是為之後楚無暗中養傷的行為做了一番解釋。 楚無因那一句“阿有”心神一震,有些愣怔的抬頭看向顧白極,雖然知道這隻是顧白極配合他的演出,但當這句昵稱從那人唇裏吐出來,心髒依舊無法抑製的跳躍起來。 待院子裏安靜下來,顧白極低頭見楚無怔然的模樣,想了想解釋道: “之前聽麗妃娘娘如此喚你,想著親昵一些讓人信服便也跟著用了,怎麽,可是冒昧了?” “沒有。”楚無搖頭,語氣乍一聽是無所謂的態度,“不過是個稱呼而已,將軍隨意便是。”第十四章 她是我的母親 夜裏明月清涼,院子裏的竹投影在窗上微微晃動著,屋裏傳來輕輕的交流聲,偶爾夾雜著幾聲壓抑的低吟。 再後來,門被推開,披著外套的顧白極站在屋裏,看著門外二宮婢,吩咐道: “去燒些熱水來,沐浴用。” 水月和玉蟬聞言愣了一下,“這……” 兩人在宮裏時也算是有些身份的,最多也就伺候主人梳頭穿衣等,哪裏幹過燒水洗衣這樣的累活。 見兩人愣住,顧白極臉色猛的冷了下來: “怎麽,難道二位來我將軍府不是來做女婢的?還是陛下娘娘有過吩咐,除了王爺,區區也使喚不得爾等?” “婢子不敢。” 二婢慌忙跪下請罪,水月道:“將軍請恕罪,婢子這便去燒水端來。” “罷了罷了。”顧白極揮手,“讓旁人燒火,你二人去端來便是。” “是。” 水月玉蟬叩頭應下,離開前,視線不動聲色的掃過屋內,隻見清淩淩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床榻上垂下一截修長如玉的手臂,忽然的,那手臂像是他們的目光驚擾了一般,顫了一顫,緩緩縮回被子裏去了。 水月玉蟬一頓,就見顧白極忽然往外走了一步,反手關上身後的門,語帶調侃道: “王爺臉皮薄,而於他之事我這人也沒什麽度量,以後,還請二位管好自己的眼睛。” 他麵色如常,然而聲音裏卻不見一點溫度,二婢抖了一下,匆忙退下了。 再回到屋裏,就見楚無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姿態閑散的倚靠在榻上,看見顧白極,忽然沒忍住低聲笑道: “將軍於演戲之道,頗為爐火純青。” 顧白極也笑了笑,低聲道:“就是可惜王爺不怎麽配合,方才既然傷口疼,何不大大方方的叫出來?他們正好聽一聽,你也不必受著這份罪。” “傷勢無礙,不過……”楚無抬眼瞥他:“我忍的是傷,他們聽的是什麽?” 顧白極被這一眼看得心神莫名亂了一下,扭開頭道: “王爺說什麽便是什麽。時辰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翌日,早飯是將軍夫夫和顧南姝一起用的,顧南姝活潑可愛,顧白極楚無親昵有度溫馨自然。 顧白極將飯桌上楚無愛吃的,但又離他較遠的點心挪過去些,一邊和他說起自己午後準備出門赴友人約的打算。 楚無點頭,飯後和顧南姝一起送將軍出門,而後再一起去院子裏種藥材的地方,對照著書卷繼續藥草的學習。 顧白極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酉時,那會兒楚無正帶著顧南姝在書房習字。 看見人來,候在門口的水月和玉蟬紛紛行李: “將軍!” 顧白極點點頭,往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