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瞥了他一眼,說道:“我知你在想什麽,心疼賠了個女人和孩子是不是?你要知道,此次就算不為此事,那女人和孩子也留不得了。你是一國儲君,這天下的女人要多少還不是有多少?” 楚鈞聞言點頭,他倒是不見有多少感情,最多不過是覺得此次麵對楚無,他付出的東西和楚無受到的罪不對等罷了。 楚鈞這人,從來都把利益和感情分得極為清楚,就像他一方麵想要除掉楚無,另一方麵對於顧白極卻也沒有放棄拉攏。 在這方麵,楚鈞自認不若皇帝的目光短淺,皇帝隻會鳥盡弓藏這一路數,而楚鈞知道,在跟隨他的所有人中,沒有幾個特別擅長領兵打仗的,現在其他皇子虎視眈眈,難保沒有開戰的一天,到時候還真需要一個能征戰四方的人。 皇貴妃說到這裏,忽然歎息一聲,低聲道:“這一個一個的,都是無法預定的意外,你父皇若是爭氣,早登極樂,你也能早點登基了。” 楚鈞心裏一跳,壓低了聲音道:“母妃,父皇用的那個藥……” 皇貴妃抬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此事事關重大,急不得,且安心等著便是。” 皇帝當夜宿在皇貴妃寢宮,皇貴妃絕口不提此番被罰的委屈,口口聲聲隻說自己愚笨,讓皇帝在操勞國事之餘,還為自己煩心。 皇帝向來愛她身體柔軟性格溫順靈動,一番歡好後,見她如此的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當下越加的心軟了,哄道:“你以後別再胡來,明妃那裏,朕自有打算。” 皇貴妃聞言柔柔一笑,“陛下安排的自然是英明的,臣妾相信陛下。” 天氣轉冷,皇帝身體忽然又急轉直下,每日裏昏沉咳嗽不斷,近日來更是連朝都沒上了。 但就算如此,聽說皇帝還是新納了一個美人。據傳言美人容顏絕世,幾乎讓六宮粉黛失了顏色,一進宮就獲得了皇帝的萬千寵愛,據說已經連續幾日被送進皇帝寢宮,顯然聖寵正盛。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則安禹蹲在將軍府的圍牆上,一手提著一串葡萄,仰著頭將葡萄一顆一顆的拋起來又用嘴接住。一邊吟著亂七八糟的詩句,一邊冷笑道:“什麽身體適不適的,看來這美人才是皇帝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啊。”第七十一章 懷裏抱著一個人 楚無斜靠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聞言說道:“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了,於皇帝而言,很正常。” 朝中大臣也都知道,一開始還有哭諫死諫的,被罷免了一兩個之後,也都偃旗息鼓了。 “禮部尚書孫岩去了。”顧白極端著一盤點心從屋裏出來,在楚無身邊坐下後撿起一小塊放進他嘴裏,“他倒也沒那麽死板,就是勸說皇帝納美人可以,好歹偶爾上一下朝什麽的。” 楚無問道:“然後呢?” 顧白極道:“皇帝惱羞成怒,將人趕出去了。” 楚無微微皺眉:“明妃與皇貴妃已是明麵上的齟齬不合,孫尚書此時再惹皇帝生氣,實在有些不妙。” “不必想這麽多。”顧白極道,“朝中人人自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嗯。”楚無點頭,又想起其他事,“聽說江南首富於啟的女兒進了太子府?” “我也聽說了。”則安禹道,“外麵都在說,這於啟也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若在前朝,士農工商,他就算再有錢,也沒這麽個攀附權貴的機會,這一朝國家越來越窮,商人反倒成最吃香的了。” “這楚鈞看來是真的缺錢。”顧白極思索道,“他突然要這麽多錢,暗地裏顯然是有了大動作。” “七皇子去了封地倒是隨意得很。”則安禹很感興趣的分析道,“暗探來報,聽說楚銳招兵買馬好不快活,楚鈞就算不知道此事,也看出來皇帝近段時日以來對他各種試探打壓的動作,顯然也有些慌了。” 皇帝也真是個神奇的人物,一邊寵皇貴妃,一邊卻又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反倒不服輸,對自己那一堆兒子各種看不順眼了。 簡直是誰有才針對誰,就連太子楚鈞,偶爾被皇帝小懲一番,顯然也成了皇帝證明自己英明神武的踏腳石。 這樣的情況下,太子自然心有不甘,眼看著距離那個位置就一步之遙了,皇帝卻突然開始作妖,這個時候任是誰也不甘願。 楚無倒是想起另外一種可能:“將軍,楚鈞又來找你了?” “還真被你猜中了。”顧白極笑道,“他若真想起事,囤錢囤糧招兵買馬顯然隻是第一步。” 楚無道:“楚鈞手下人才雖然參差不齊,但也算不少,隻差一能將。” 顧白極道:“我沒理會他。” 楚無有些擔憂:“他接而連三的吃了閉門羹,怕是會對將軍你不利。” “對你也不利。”顧白極見他愛吃這新來的廚子做的糕點,就多喂了幾塊,怕他噎著,將茶杯端到他唇邊,邊說道,“楚鈞這人疑心本就重,我一直不站隊,他會疑心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楚無顯然非常理解他的意思,就著他的手喝了茶,說道:“我這邊若發現一點不對,就立即告知將軍。” 顧白極顯然非常滿意這個回答,“這是當然。” 則安禹滿眼戲謔的看著他倆極為自然的互動,“嘖嘖”幾聲,“這還有旁人在呐,大將軍請你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別當王爺和你似的臉皮厚。” 顧白極不屑,“眼酸人是什麽毛病,看不過去趕緊自己找一個去。” “那可隨便不得。”則安禹大咧咧的道,“我的要求可高著呢,眼睛要最好看的,皮膚要最白的,性格要最柔軟的。” 顧白極本就是隨便一問,他也是隨口一說,但讓幾人沒想到的是,幾天後,當則安禹再次出現在圍牆上的時候,懷裏竟然真的抱著一個眼眸燦若星辰,眉眼修長秀美的人,就連膚色都是天生比常人白上幾分,遠遠看去若雪玉凝脂一般。 至於性格,眾所周知,十一皇子性格溫柔有禮,麵上常帶三分笑意,說話做事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被楚無和顧白極目不轉睛眼含深意的目光盯著,則安禹難得有幾分窘迫,抱著人一落地就忙解釋道:“我平日翻牆翻習慣了,今日剛到牆下,就看見十一皇子也一個人躲在哪裏,我想著十一殿下平日裏和王爺關係也不錯,就想著順帶幫他一把。” 說道後來,聲音是越來越小聲。 楚無起身將軟榻讓出來,讓則安禹將十一皇子放上去,眼底帶著笑意,好笑道:“如此我倒是該謝你平日翻牆翻得勤。” 顧白極將一旁的凳子提過來遞給楚無,又給幾人斟了茶。 十一皇子麵上帶著笑意看著幾人互動,見顧白極遞了茶水過來忙伸手接過道了謝,方才開口道:“是我懇請則將軍帶我進來的,顧將軍、九哥,冒昧來訪,多有打擾。” “無妨。”楚無說著,有些擔憂的問道,“怎麽一個人來了,見蘇,你身邊的人呢?” 楚鈺搖搖頭,“我身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信誰,所以幹脆自己來了,而且帶著人又怕目標太大,更是惹人懷疑。” 知道現在形勢敏感,楚鈺是淩晨時分就過來的,好在將軍府這個方向的院牆外樹木繁多,有山石為遮掩,他將身邊的心腹打發回去之後,想著左右無事,便隻留一個家僮伺候,想等天色暗一些再進來,沒想到會在牆下遇見則安禹,被他給直接抱進來了。 楚無聽他說得鄭重,便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楚鈺點頭,麵上帶著些懇求,“九哥,我也是沒辦法了,我知道你醫術好,想請你幫我去看看母妃!” 很早的時候,楚鈺就知道,楚無並不是別人說的什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楚無他隻是換了一種,在皇宮裏更易生存的法子罷了。 楚鈺以前常去楚無府邸,看過他擺弄的藥物。他的腿是已經徹底沒用了的,一開始的時候常年疼痛難忍,連禦醫也沒法子,直到遇見楚無,才算是擺脫了那噩夢般的疼痛,雖然還是痊愈不了,但傷病也被控製在大腿以下。而這些,是曾經太醫院所有禦醫加起來也無法做到的。 楚鈺很聰明,知道楚無不說,定然是不想讓人知道,所以這一點連他母妃他也未曾透露過。 “別急。”楚無柔聲道,“你仔細說說,明妃娘娘怎麽了?” 顧白極和則安禹坐在一邊,顧白極和楚無的關係楚鈺自然不會多想,而則安禹既然能翻牆而入,楚無甚至連一點驚訝都沒有,顯然也是已經習慣了的,是以楚鈺也沒想回避兩人,直接道:“母妃自小產後,身體一直不見大好,休養了這些時日,好不容易緩和了些,近日卻又開始反複,病情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許多,我看著那病狀實在奇特,但禦醫又信不得,隻能想到九哥你了。” 楚無聞言,神色也有些凝重,說道:“見蘇,你細說說娘娘症狀,我先看看。” 楚鈺便將明妃娘娘的症狀細細說了,楚無神色越聽越是凝重,到後來,顧白極看他臉色不對,都忍不住問道:“阿有,可是很嚴重?” 楚無搖搖頭:“如見蘇所說,很大可能確實是中毒之症狀,這毒發作慢,症狀不明顯,若非見蘇細心,旁人隻當和一般的傷寒差不多了。” 楚鈺聞言連連點頭,其他人確實都是這樣說的,都說明妃是因為身體過虛,這才寒氣入體。第七十二章 拔毒卻是萬難 “但未見明妃娘娘,我也不敢輕易用藥。”楚無對楚鈺道,“見蘇你且安心,若真是此類毒藥,定然不會很快發作,待之後找個時機,我去娘娘宮裏看看。” 楚鈺聞言,方才安心些許。 將近午時用膳時間,家僮已將飯食擺好,楚無對楚鈺道:“現在天色還早,你來去也不方便,府裏清淨,你便留在此處,待入夜再回可好?” 楚鈺雖然還未授封出宮建府,但畢竟年歲大了,在宮外自然也留了居所,差的,終究不過是個封號而已。 楚鈺麵色雖然平靜,但眼下一圈淺淺的青黑,顯然宮裏形勢嚴峻,他已多久未曾好生休息。正好趁這個機會,也安心歇息一陣。 而且楚鈺也知道,和其他地方比起來,將軍府鐵桶似的,再是安全不過。 楚鈺點頭,笑道:“如此就多有打擾將軍和九哥了。” “見蘇不必客氣!” 楚無上前一步將楚鈺抱在懷裏,率先往裏走去,則安禹則返回牆外,將楚鈺的輪椅又拿了進來。 楚鈺腿腳不便,偏他自己也要強,能自己推著輪椅走的地方都不願假手於人,所以在宮裏時,從輪椅上摔下來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此番明妃娘娘身體不適,皇帝憐她剛失了孩子,特令楚鈺進宮陪伴。因此,當第二日楚鈺自己推著輪椅從一個矮坡下來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時,也沒人會多想。 隻是這一次情形頗為慘烈,楚鈺手臂被劃拉出一條傷口,沒有知覺的雙腿被尖利的石塊割破了皮,在被宮人發現時已經流了一地的血,看著頗為瘮人。 皇帝為此大怒,先是處罰了楚鈺身邊伺候的宮人,而後才進屋去看望楚鈺。 楚鈺身上的傷已經包紮過了,正有些疲憊的半靠在床榻上,一張臉因為流血過多,看起來蒼白脆弱,整個人也因此顯得更加的無害與可憐。 皇帝見此,心底倒也真心冒出幾分心疼。 楚無得知消息,忙進宮請求前去探望。 天氣轉冷,楚無一不小心感染了風寒,去時整個人嚴嚴實實的裹在狐裘裏,向來出眾的容貌都少了幾分精神,看著和楚鈺那淒淒慘慘的樣子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見他主動前去探望受傷了的楚無,原本還有幾分猶豫,現在看這兩兄弟一個比一個淒慘可憐的樣子,也有幾分心軟了。 再者,皇帝他的這些兒子一個比一個野心勃勃,唯有這兩不爭不搶,一個殘疾,一個軟弱,看起來倒有幾分報團取暖的意思。 因此皇帝不僅讓楚無去了,難得的又賜下不少滋補的東西讓宮人給這兩兄弟送去。 楚無看見楚鈺,也被他慘白的麵色嚇了一跳,和旁邊伺候的宮女說自己和楚鈺很久未見,有些私話要說,把人都打發出去之後,才不讚同的低聲道:“見蘇,總有其他辦法可想,你何必把自己弄到這一步?” “其他的法子都沒這個有用。”楚鈺淺淺笑道,“九哥知道的,父皇麵前,無能為力淒慘懦弱的苦肉計,是最好用的法子。” 不然楚無也不會因為來見皇帝而將自己弄出一幅病怏怏的模樣來。 楚無心知他說的是實話,到底還是有幾分擔憂,“那你也不必將自己傷得如此嚴重,身體本就不好,真傷了根本怎麽辦?” 說起這個楚鈺倒也真有些無奈了,自嘲道:“九哥,腿傷這點倒真不是我有意的,腿上受傷感覺不到疼痛,待反應過來時就已經這樣了。” “就因為這樣才更應該注意些。”楚無道,“可包紮好了,我看看。” “真的已經沒事了。”楚鈺道,“太醫已經來包紮過,隻是用了一點簡單的傷藥而已,那些藥我自己能認出來,不會有什麽問題。” 楚無聞言,方才放心了些。 明妃這裏到底比麗妃強些,因此也不像麗妃宮裏那般,處處都是旁人的眼線,楚鈺很快將楚無帶到了明妃跟前。 十一皇子的容貌很顯然大多隨了母親,明妃雖在病中,依舊能看出些嬌媚的孱弱來。 楚無對這位妃子的印象頗好,年幼時他常遭人刁難,無論是宮女宮奴還是新入宮的美人,誰都能將他踩在腳底欺淩一番。偶然幾次讓明妃遇見,替他處置了幾個宮奴之後,又不動聲色的關照了他一段時間。 說起來,那時他能在狼窩虎穴似的深宮裏生存下來,也少不了這些心存善意的人暗中維護。 而這也是楚無後來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也要醫治十一皇子的原因之一。 明妃躺在窗邊的榻上,整個人都有些沒精神,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楚鈺和楚無時,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輕輕笑了笑。